推开商音办公室厚重的木门,左意脸上的笑容还未来得及完全展开,目光便瞬间凝固在会客沙发上那个身影上。
墨云澜!
她穿着一身笔挺的深灰色文职制式夹克,胸前琳琅的珐琅质略章无声诉说着这位战将的威严。她安静地坐在那里,脸色有些苍白,但坐姿依旧挺拔,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左意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
她怎么会在这里?!
“左中将,快坐快坐!” 商音从宽大的办公桌后站起身,笑容可掬地招呼着,打破了瞬间的凝滞。她走过来,和左意一同坐到了墨云澜对面的沙发上。
左意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目光锐利地看向墨云澜,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墨少将,久仰大名啊。” 她的语气里听不出半分尊重,反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和浓浓的讽刺。眼前这个人,就是将她从云端打落尘埃、让她沦落到这步田地的罪魁祸首!
墨云澜似乎并不意外左意的态度,她微微颔首,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沙哑,显然身体状态并不好:“左中将说笑了。冒昧前来,希望没有打扰到左中将的工作。” 她的话语平淡,却让左意听出了一丝暗藏的揶揄。
“来,喝点水,你这孩子,再忙也得注意身体。” 商音自然地拿起茶几上的水壶,给墨云澜续了杯温水,语气带着一种长辈对晚辈的关切和熟稔。
“谢谢商姨。” 墨云澜接过水杯,声音放柔了些。
“商姨”这个称呼,像一道闪电劈中了左意!
她瞬间明白了!难怪上官雍能把她塞进军事历史研究院这个待遇好、有远离风暴中心的地方,原来背后真正运作的,是墨云澜!她之前所有的猜测都错了方向!她根本就不是上官雍安排来养老的棋子,而是……墨云澜布局中的一环!
“墨少将,辛苦了。” 左意再次开口,语气里的锋芒更盛,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让您带病前来‘看望’我这个闲人,真是左某天大的荣幸啊。” 她把“看望”两个字咬得极重。
“看来左中将对我怨念颇深啊。” 墨云澜苍白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标准而疏离的微笑,眼神却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
“不敢。” 左意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墨云澜端起水杯,轻轻抿了一口,润了润沙哑的喉咙,目光再次投向左意,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我想左中将应该能理解,有些时候,身在局中做一枚身陷囹圄的棋子,不如……跳出局外,做去求一线生机。”
左意猛地一怔,瞳孔微缩。
墨云澜的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她沉寂的心湖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这是什么意思?她一个被废的弃子,谈何生机?
“还请墨少将明示。” 左意的语气依旧冰冷,但那份咄咄逼人的气势却收敛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探究和警惕。
墨云澜放下水杯,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冰冷的棋子落在棋盘上:“上官上将布局深远,老谋深算,这点毋庸置疑。但她急于求成,过早地将联姻的触角伸向墨家,这一步,走得太急,也太险了。” 她看着左意骤然变化的脸色,继续说道,“这让她彻底暴露在了上官家嫡系的目光之下,成了众矢之的。她现在的处境,比左中将你想象的要凶险得多。”
左意的心瞬间揪紧!她虽然被舍弃,但上官雍的安危始终是她最深的牵挂。
“而现在,” 墨云澜的目光牢牢锁住左意,“能帮她脱离困境,甚至反败为胜的,只有一个人——就是你,左意中将。”
“我?” 左意几乎失笑,带着荒谬和苦涩,“墨少将,我现在不过是一个被发配到故纸堆里的闲人,拿什么去帮她?又凭什么相信你?” 她敏锐地察觉到,墨云澜这番话,无论真假,都意味着她和上官雍,恐怕都落入了这位年轻少将更大的棋局之中,成了她新的棋子。
“就凭一点,” 墨云澜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极具穿透力的弧度,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就凭我知道,左中将对上官上将,用情至深,早已超越了师生之谊。这份情谊,是支撑你走到今天的动力,也是你甘愿牺牲一切的根源。” 她顿了顿,看着左意瞬间变得煞白的脸和剧烈收缩的瞳孔,缓缓吐出最后的砝码,“我想,左中将你,绝不会愿意看到,上官雍毕生的追求,最终功亏一篑,毁于一旦吧?”
轰——!
左意的大脑一片空白,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
墨云澜怎么会知道?!她隐藏了三十年的、最隐秘、最不堪、也最炽烈的情感!这个秘密,她以为只有她自己和上官雍……可是上官雍从未点破!墨云澜是如何得知的?!
更可怕的是,墨云澜对上官雍当前处境的描述,精准得令人胆寒!她仿佛站在云端,俯瞰着整个棋局,洞悉着每一个棋子的位置和困境!
巨大的震惊、被看穿的羞耻、以及对上官雍处境的深切担忧,如同狂潮般冲击着左意。她看着墨云澜那双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眸,第一次感到了彻骨的寒意和一种被完全掌控的无力感。
沉默了足足十几秒,左意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干涩而沙哑,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沉重:
“墨少将……您需要我做什么?”
墨云澜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她身体微微后靠,重新靠回沙发背,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棋手掌控棋局的从容。
“左中将还请稍安勿躁。” 她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如同落子,“记住一句话:‘杀子’,善藏锋。置之死地而后生,陷之亡地而后存。”
淫浸权力多年,左意听懂了其中的暗示。她需要蛰伏,需要在这看似被“流放”的绝境中隐藏自己,积蓄力量,等待时机。死地,或许正是生门。
左意缓缓地、沉重地点了点头。
尽管她内心对墨云澜充满了不信任和抗拒,尽管她不甘心再次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但她不敢赌。墨云澜精准地捏住了她的死穴——上官雍的安危和未来。为了保护那个她付出一切去仰望和爱慕的人,哪怕是与魔鬼合作,她也只能选择服从。
办公室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墨云澜端起水杯,轻轻吹着热气,小口啜饮着。她的脸色依旧苍白,连嘴唇都缺乏血色,握着杯子的手指关节也显得有些用力,似乎在强撑着精神。那显而易见的病态虚弱,与刚才谈论棋局时那份掌控一切的锐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谢谢商姨,给您添麻烦了。” 墨云澜放下杯子,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歉意。
“澜澜,你这是说得哪里话!” 商音立刻摆手,脸上流露出真切的、长辈般的疼惜,“商姨也没什么大本事,能替你分分忧,看着你……看着你平平安安的,就已经很开心了。” 她的目光在墨云澜苍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那份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嗯。” 墨云澜似乎不想过多谈论自己的身体状况,她撑了一下沙发的扶手,站起身,“那我就不叨扰您工作了,后勤部那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下次再专程来拜访您。”
“好,好,路上小心,注意身体。” 商音也连忙站起身,殷切地叮嘱道。
“墨少将慢走。” 左意也礼节性地站了起来,语气平静无波。
“左中将客气了。” 墨云澜转向左意,尽管身体不适,但礼数依旧周全得无可挑剔。她先是对着左意,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动作流畅,带着军人的利落。然后才转向商音,微微颔首:“商院长,您也请留步。”
说完,墨云澜不再停留,转身走向门口。她的背影依旧挺拔,但步伐却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沉重和虚弱。
商音和左意都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离开。直到办公室的门轻轻合拢,隔绝了那道深灰色的身影,室内才重新恢复了安静。
商音脸上的担忧和慈爱瞬间收敛,又恢复成那位温和却带着学者式疏离的院长。她转过身,笑眯眯地看着左意,仿佛刚才那场决定左意未来命运的谈话从未发生过。她的语气轻松随意,如同在谈论天气:
“左中将,以后在研究院工作,有任何需求,无论是生活上的还是工作上的,尽管来找我就是。不必客气。”
这句话,如同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穿透了左意的身体!
任何需求?生活上?工作上?
这哪里是什么关怀?这分明是**裸的宣告!商音,这位德高望重的院长,根本就是墨云澜安插在她左意身边最直接、也最难以摆脱的眼线!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将通过商音,毫无保留地传递到墨云澜那里。所谓的“尽管来找我”,翻译过来就是“你的一切,都在我的监视之下”。
左意的心沉到了谷底。巨大的屈辱感和被完全掌控的窒息感几乎让她喘不过气。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套上无形枷锁的囚徒,连在这片看似自由的学术“流放地”,都失去了最后一点自主权。
然而,她没有任何权力反抗。
为了那个人,她只能接受这一切,接受这份带着“关怀”面具的严密监视。
左意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情绪,脸上挤出一个同样公式化的、甚至带着一丝虚假感激的微笑。她挺直脊背,对着商音微微颔首,声音清晰而平静,听不出丝毫异样:
“是,多谢商院长关照。以后……麻烦您了!”
“麻烦”两个字,她说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重。
商音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仿佛完全没听出左意话语中的深意,只是温和地点点头:“应该的。”
左意不再多言,也转身离开了院长办公室。门在她身后关上的瞬间,她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凝重和一丝深埋眼底的、不甘的火焰。她抬头望向走廊窗外,天狼星的光芒依旧璀璨,但她知道,自己已然踏入了一个更为复杂、也更为危险的棋局中心。而商音那扇看似随时敞开的门,就是墨云澜套在她脖子上,最牢固的一道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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