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来,苏明轩下令戒严苏阿玉的院子,除了娇莲,秋霜,晓月三个侍女,其余一应仆从婢女全部立刻撤走,加派人手守院,任何人无令不得入,势必要把今夜的消息封死。
顾楚楚见苏阿玉闯了这么大的祸,都快被吓死了。她主张现在就应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燕存意送回去,洞房花烛夜,谁也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等明早被人发现人不见了,就于事无补了。
苏明轩不同意,说道,燕存意已经知道被人设计,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他回去了他也必定不会这么算了,还是等他醒来看看情况再作定夺。毕竟燕存意与苏阿玉也是旧相识,说不定这小燕公子大度,只当苏阿玉是恶作剧,不会追究呢。
顾楚楚质问苏明轩,“苏明轩,你是不是太过于放纵苏阿玉了,难道这种事你也要帮她掩盖吗?”
苏明轩不悦顾楚楚如此说道苏阿玉,便说,“夫人不必再管这件事,我自有分寸。”
顾楚楚无视,将之前的怨气也一股脑地倾泄出来,“你对你这妹妹可真是不同寻常地好啊?自从苏阿玉来了白马城,你就对她百依百顺。苏明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苏明轩不屑地一笑,说道,“那你说说,我在打什么主意啊?”
顾楚楚没想到平日里的温润君子此刻像换了一副面孔。他一定是今晚被气得失去了理智,竟敢这样直白地问她,他有脸问,她还没脸回答呢。
顾楚楚从前也是娇蛮的千金小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曾以为她与苏明轩的相遇就像缘分天注定一般,他英雄救美,挺身而出,而她对他一见钟情。后来他又一直那么坚定地站在她的身边,保护她,甚至接过她肩上的使命,让她自由地做自己。
他生着一副让女人一见倾心的皮囊,却从未与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一个女人有过纠缠,就连娇蛮的三公主几次三番地示爱,他都巧妙地回绝了。苏明轩一直是个淡淡的人,虽然他也从来没有对顾楚楚说过什么甜言蜜语,但她也从未质疑过他对她的真情。直到苏阿玉的到来。
苏阿玉,自从这个他所谓的妹妹来到白马城之后,这个以前仿佛一直在沉睡的冰冷人儿就开始渐渐地苏醒,解冻,任谁也看出他多了一丝人的气息。他的情绪不再只是千篇一律的处变不惊,从容不迫了。
他的喜怒哀乐,从苏阿玉这条裂缝里流淌了出来。曾经,他的灵魂就像是一颗完美无暇的鸡蛋,令人好奇又捉摸不透。现在,这颗鸡蛋被敲开了一条缝,你一看,哦,原来它也就是一颗寻常的鸡蛋呀,跟世上其他任何一颗鸡蛋一样,有着同样的内里。
顾楚楚突然觉得自己很蠢,她怎么就从来没想过去探查一下苏明轩的过去。苏明轩背景仅限于他自己说的来自乡下,父母双亡,和唯一的妹妹在逃难时就走散了这么一点零星的消息。
当初父亲选中他成为女婿又将少主之位传给他,她就应该知道苏明轩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只是当时,她以为他是因为对她用情至深才发奋图强,让顾英杰刮目相看的。
顾楚楚收回思绪,镇静地说,“你对她怀有超越兄妹的情感,颠倒纲常,法理不容。”
苏明轩转过头来,锋利的目光逼视着她,缓缓说道,“那又如何?”
顾楚楚嗤笑一声,“现在你这好妹妹给你找了个妹夫,我看你要如何自处?不过,我是不会让白马城引火烧身的。”
苏明轩逼近顾楚楚,顾楚楚眼中这张曾经完美的俊颜此刻却是冷若冰霜,令人发颤。一字一句地说道,“顾楚楚,我平时敬你,让你,你不要得寸进尺! 你别忘了,是谁从你这个扶不起的阿斗手上将白马城逆转乾坤的?” 顾楚楚从来没见过苏明轩如此冷漠的一面。
“你!原来你一直是这样看我的吗?!” 顾楚楚受到羞辱,气得手抖。“你为了一个苏阿玉,罔顾人伦,一意孤行,你会自食苦果的,苏明轩!”
苏明轩不再回她,只是唤人进来,眼皮抬也不抬,冷冰冰地说道,“夫人累了,送夫人回屋休息。这几日我有要事在身,就不去夫人屋里了。你们好好照顾夫人。”
顾楚楚不敢相信他竟敢以冷暴力对她,一时间她悲愤交加,心如刀割,像具行尸走肉般地离开了。
苏阿玉房内,燕存意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一片黑,全身酸软疼痛,尤其是左臂,刺痛不已。他刚想伸手去扯下蒙着眼睛的布条,右手就被人给按住了,他摸到了此人的手和衣料,是个女人。
他想起昏睡前的一幕,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他出声,声音沙哑,问道,“大...... 苏阿玉,是你吗?”
苏阿玉吃了一惊,心里骂道,该死的莫小兰,做条听话的狗都做不好,怎么就把我给暴露了呢?
苏阿玉放手,燕存意艰难地举起酸软的手臂,揭下了蒙眼布。灯光刺得他撑不开眼睛,他转头一看,果然是苏阿玉。
燕存意苍白地笑了一下,说,“我就知道是你。”
苏阿玉低声咒骂着莫小兰真没用,燕存意继续说道,“我一看到那个蒙面刺客就觉得面熟,我见过他眼角的疤痕,在燕府别馆。然后我就知道肯定是你派他来的。”
“燕府别馆?” 苏阿玉不解。莫小兰什么时候去了燕府别馆?
燕存意没有回答苏阿玉的疑惑,都是过去的事了。别馆事件发生后,苏阿玉就和莫小兰回了离都。那个时候,燕存意才反应过来,原来那时候是白马城的人搞的鬼,并不是谢天玉。
燕存意不明白苏阿玉把他绑来目的何在。
苏阿玉双手托着下巴,笑盈盈地说,“当然是报仇啦。小燕公子,哦,不对,阿意。以后我就叫你阿意啦。”
燕存意觉得眼前的这个苏阿玉陌生得很。
“别胡闹了,苏阿玉。” 燕存意感到很疲倦,闭上了眼睛。
“我可没有胡闹呢,阿意!” 苏阿玉凑到燕存意的脸前,双手捧着他的脸,小心翼翼地撩开他脸上的头发。就这样捧着这张精致的脸凝视良久,苏阿玉带着三分柔情,四分玩世不恭地说,“阿意,你穿婚服可真好看呢,你说,你给谁做新郎不是做呢?”
“啊,对了,” 苏阿玉突然放下了燕存意,他的脑袋就这样直直地掉回到枕头上,“我忘了,我配不上你的呀。”
燕存意本来就晕乎着的头又被震了一下,眼冒金星。
马上,苏阿玉又伏到燕存意的枕边,玩着他耳边的头发,扫着他的耳垂,说道,“不过,我哥可是大名鼎鼎的白马城城主,我是他最最亲爱的妹妹,我要什么他都会给我的,包括你。你说,那我现在能配得上你了吗,阿意?”
燕存意闭上眼睛,没有表情,也没说一句话。
苏阿玉见燕存意不理她,便掏出一件东西,在燕存意的手背上缓缓地划着。燕存意感到冰凉的锐物划过肌肤,睁眼看了看。是中秋灯会时给谢天玉买的那支小巧的栀子花簪子。
大婚前夜,谢天玉拿了这支簪子过来给燕存意,说这是他们的定情之物,要让他在新婚之夜再亲自给她戴上。于是,这支簪子便一直放在婚服衣兜里了,一定是苏阿玉在他昏睡的时候搜了身,搜出来的。
苏阿玉将簪子举到眼前,仔细观察着精致的珠花,说道,“我最喜欢栀子花了呢,要不,阿意,你给我戴上吧。”
燕存意没说话,脑海里浮现的是,买这支簪子时,在人群里一闪而过的苏阿玉的脸。
苏阿玉见他不说话,使劲用簪子戳了他一下,说道,“装死!” 然后自顾自地戴在了头上,还左右转动着头,问道,“好看吗?”
燕存意被戳得眉头皱了一下。这个苏阿玉,下手真是一点都不留情,果然是来报仇的吧。
苏阿玉才不管他有没有反应,摸着头上的簪子,说道,“我的了!” 然后笑得开心,问道,“阿意你听过那个童谣吗?就是那个‘栀子花,喷喷香,姑娘戴,郎君爱’。”
苏阿玉露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凑到燕存意的面前,说道,“该你来爱我了。”
燕存意叹一口气,又闭上了眼睛。他从来没见过如此蛮不讲理甚至扭曲的苏阿玉,哦,或许见过一次,就是在别馆的那次。她果然是还是恨极了我。燕存意如此想着。
“哼,你别露出这样失望的样子,” 苏阿玉说道,“看在你身体还虚弱的份上,我就给你几天时间养伤吧。不过,” 苏阿玉又俯下身摸摸他的脸,说道,“你可要乖乖的,别想着逃跑哟!”
“我倒要看看你要做什么,苏阿玉?” 燕存意虚弱地说。“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苏阿玉的敏感是天生的,她听出了燕存意的言下之意。他说的是“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而不是“你为什么要对我做这种事”。这正好说明了燕存意已经看透了她这个人的底色,而不仅仅只是因为私人恩怨。
“真遗憾,阿意,” 苏阿玉无所谓地说,“让你看到了这样的我。”
燕存意转过身去,不再理苏阿玉。他把他们以前相处的画面走马灯似的回放了一遍,他们一起练剑,一起谈心,一起和尚旭辉去树林子里射野鸡,也一起过生日......那么多美好的画面。
在所有的画面里,苏阿玉都是自在的,温和的,光明的。不像现在的她,阴冷,潮湿,带着玩世不恭和刻毒。
他想起第一次给她过生日的时候,他在女王面前讨了琥珀盏,那时候女王还打趣他,说我这小侄儿有了意中人。他没有反驳。
他一路捧了琥珀盏,日夜兼程去到明州城,时不时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检查有没有泼了洒了。他从来没有觉得去明州的路这样地颠簸漫长,但那时他的心却是无比雀跃的。那是一份少年的真心。
但是燕存意不觉得自己看错了苏阿玉,他只是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她。人都是复杂的,那些和谐的相处画面或许只是表面的美好,亦正如他自己,表面上他是清风朗月的小燕公子,实则也无法坦然接受自己的懦弱,根本不敢越雷池一步。他就这么接受了和谢天玉成婚,恰巧就说明了这一点。
所以,既来之,则安之,自己不敢做的事,苏阿玉已经帮他做了,那就看看,命运将他们带向何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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