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枯燥无味的学校生活飞速逝去,今天是秦枫和陈圆一起留值的日子。教室并不算大,因此每次放学就只留两个人扫扫地,擦擦黑板。
陈圆出去涮抹布了,教室里就只剩秦枫。
她拿着扫把无聊的看着同学们的课桌,明明都快升高三了,可班里的同学没有一丝着急的感觉。桌上摆可供走思的东西真是花样百出,小台历都算最正常的了,她走到王乐的桌旁,竟看到上面摆着一个舀水的小水车。
秦枫嘁了一声,从后面绕到了她的桌子旁。
她原想是去拿自己桌洞里的手机的,可走到陈来娣的座位时又不自觉停下了脚步。她看着桌角的那张江余一中的学生证,心中不住的冷哼。
穿成这样,又叫这个名字,自然不是什么富家千金,而进这所学校又费钱又费钱。因此秦枫就认定了她的同桌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十五六岁的女生出去干工地根本不可能,不说她们能不能吃苦,单说老板招工,女生就是极容易被刷下去的。当然了,这个年龄段的女生也自然舍不得让自己出现风吹雨淋的,于是乎她们就想出个来钱又快又轻松的法子——陪酒。说好听点叫陪酒,说不好听点就是出卖身体。
这种行为也可以说是秦枫平生最厌恶的了。
她正看着陈来娣的学生证,身后就有只手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秦风做贼心虚,立马拿起扫把在地上扫了两下。扫完后她又摘下耳机,故作疑惑的看着陈圆。
“我都收拾好了。”陈圆满头大汗,却有些害羞的问,“要不要一起回家?”
秦枫看着湿哒哒的四块黑板,又看看关好的门窗,她拒绝道:“不了,不顺路。”
陈圆脸上有一闪而逝的失望,她咽咽口水,面色又如常:“那好,你注意安全。”
秦枫没理她,只自顾自的带上耳机,拿出手机,背上书包出了教室。
江余一中放学时间并不算晚,下午六点就放学了。秦枫虽因值日晚了半个小时,但现在天色也不算暗,落日依旧有余威,光线洒在秦枫身上,照的她的头发都成了茶棕色。
今天她不打算打车回去,而是扫了一辆共享自行车。常接她这单的师傅早就在校门口等着了,见秦风扫了共享单车,他便摇下窗。
“怎么今天不坐车了?”
“有事。”秦风冷冷道,随后她侧身上车,调转车头向西方驶去。
迎着夕阳骑车并不是件易事,特别是迎着夏日的夕阳。夕阳照的秦枫有些睁不开眼,对向车道的来车似乎都散发着金光。秦枫的影子也拉得长长的。
她骑了不过三五分钟就捏了刹车,自行车停在大梧桐树旁的破旧小卖铺。
秦枫下了车,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张50地给小卖部老板。
“荷花,江小白,不用找零。”
烟酒随着这话被递出,秦枫接过塑料袋,拿出那包荷花。拆封后,她从裤袋里摸出打火机,燃起,放入口中。
烟体燃烧着,秦枫也呼出一口雾。
“学生抽烟对大脑发育不好。”小卖铺的老板好心劝着。
秦枫看他一眼,把烟盒递过去,见老板从中抽出一只,她笑了,而后她用两根手指夹住口中的烟。
“我不是学生,刚坐完牢出来,我爸死之前就好这两口有点儿想他了。”
“哟!看着你也不大。”小卖部老板双手撑在桌子上问,“怎么死的?”
“肺癌。”秦枫笑笑把还剩多半支的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灭,“抽烟抽死的。”
秦枫扶着车,把脚梯踢上,又蹬着自行车往西边去了。
过了大约十分钟,自行车又停了下来。她付了钱,提着塑料袋走向了一座坟包。
这里明显不是个正规的墓园,周边的杂草都快要和人的小腿平齐,坟包上也不合时宜的开着几朵已经萎蔫的淡粉牵牛花。秦枫发狠的把那几根较高的野草连根拔起,随手就丢去草丛中。
“姐,我来看你了。”
她盘腿坐在碑前,燃起一支香烟,而后倒着插在离坟墓五六厘米的地方,她又拧开那一小瓶白酒,先是浇在了供台上,而后她看着这还剩小半瓶的白酒,仰起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酒水喝完,秦枫的眼泪才流出。她右手握着空酒瓶,脸上带着泪却又苦笑着。
“姐,我好像交到新朋友了。”
“姐,我好想你。”
“姐,这几首歌你听着怎么样?这是我最喜欢的……”
秦枫哭着,仿佛只有在这座坟前她才能重新做回十七岁的孩子,才能把自己所有的柔弱与不堪暴露出来。
等秦枫哭的再也流不出泪,她拿起供台上蓝牙耳机盒里的一只耳机放进了耳朵里,确认能听到声音后,她又放回。
她站起身,擦擦眼角的泪,吸吸鼻涕,又俯下身去抱了抱墓碑才离开。
……
“怎么又打车了呢?”常载秦枫的出租车师傅笑着说,“我还以为你骑车回家了。”
“是想骑车回去的。”秦枫揉揉自己的眼窝,疲惫的说,“可走错路了。”
……
秦家家门口。
秦枫推开外门,踏进小花园,正值盛夏,花圃中的月季正开得鲜艳,姹紫嫣红,争奇斗艳,月季修剪得当,因此并未侵占到清灰砖路上。花香招来了蜜蜂,引来了蝶,秦枫却是无心驻足观赏。
她踏上台阶青推开门,眼前是母亲慈爱的笑,端着个餐盘,捧到秦枫面前。
“枫儿?回来了,快尝尝蜜汁烤排。”
秦枫有些错愕,但还是伸出手去拿那滋滋冒油的羊排。谁知她的手才碰到烤盘,羊排就哗一下变成了他姐姐的头,眼眶中无珠,口中无舌,脖子断口处还不断涌着鲜血。
秦枫惊骇一下,忙抽回手,眼前的头颅就又变成了红彤彤的红木门。
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秦枫自问着就推开了门。
家中秦父秦母都在,他们坐在红木沙发上一个看着报纸,另一个捧着本《圣经》。身边还站着一个少女。
仔细一看,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同桌陈来娣,秦枫又猛的想起陈圆说过的“资助学生”。
“新资助的?”秦枫把书包放在单座沙发上,端起红木茶几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秦父没有说话,秦母只是淡淡的瞥她一眼。
“借宿的?”秦枫轻皱着眉头问。
秦家父母依旧没回应她,秦枫隐隐觉得不对,她不自觉的捏紧了手中茶杯。
最坏的就是她爸点小姐被她妈发现了,现在的平静只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秦枫斟酌着开口道:”你们……”
“枫儿。”秦父打断了他,他站起身拍拍秦枫的肩膀,“这不是谁,这是你的妹妹。”
轰隆一声,秦枫感觉像是屋顶都塌下来了一般,她做了六七年的独生女了,又从哪儿冒出来个妹妹?!
谎言,绝对的谎言!她从始至终只有秦爱一个姐妹,现在怎么可能有个流落在外的小妹?!
秦枫看看陈来娣,依旧那副胆怯样,就和全天下的人都会欺负她一样。
装什么装,秦枫心里只感觉一阵恶心。
“想攀上高枝做凤凰,也该找个合适的理由吧?说是我妹妹,”秦枫冷笑着说,“看看你自己哪点和我们秦家人像,想吃这碗饭,也得看看你配……”
啪——
一巴掌狠狠落在秦枫脸上,秦枫被打着向旁边踉跄一下,她扶住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秦父。
“她就是你妹,你今天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秦父从报纸中唰的抽出两张纸拍在茶几上。
一份是监护人承诺书,另一份是秦父和陈来娣的亲子报告单,报告单右下角红章盖住的字赫然是经验证:二者系为亲子关系。
“我又不是双胞胎,怎么可能有个和我一样大的妹妹?!”秦枫捂着脸崩溃大喊。
喊完,她就跑上二楼自己的卧室。
看见秦枫三步并两步跑上楼,陈来娣本想去追,可见秦家父母都没有动作,她欲动的双腿又生生压住了。
哐一声,二楼传来摔门声,紧接着是咔嚓的锁门声。
陈来娣或许永远都想不通,为什么秦枫这么讨厌自己,也不怪她,毕竟她不知道秦家藏在角落里的任何一件事。
卧室里,秦枫也辗转难眠,她想不通为什么父母会突然领回这个所谓的妹妹?明明曾经说过只爱她和姐姐秦爱的……
挨了一巴掌的秦枫本觉得不痛不痒,她摸摸脸上的红肿,火辣辣的疼,她又不禁想到了惨死的秦爱,想到秦爱她的眼泪就不可控了。眼泪水哗哗的往下流,滴到乳胶枕上一瞬间只剩水渍。
秦枫把夏凉被抱在怀中,这样她仿佛抱着秦爱一样。
少女青春时期的眼泪多半是为自己而流,这句话在秦枫身上也算得到了验证。
她心疼自己因平白无故的一个外人而挨了一耳光;她心疼自己现在无依无靠,同时她也心疼她的姐姐。在她十一岁那年,一向疼爱自己的姐姐秦爱失踪,那时秦枫就暗下决心说她一定会找到秦爱的,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连秦爱的半丝线索都没有——不是没有线索,而是没有有价值的线索。没有价值的线索也就算了,在秦爱失踪的这几年,家中的种种都指向了家中有个“魔鬼”这件事。
撞墙而死的鸟会不见;误入月季丛被刺死的野猫野狗也会不见……园丁说这些动物都是他处理的,可这样的说法,秦枫完全不信。
她的多疑也好,她的敏感也罢,这一切都怪秦家有条不成文的规定。
三楼无关紧要的人是绝不准踏足的——这自然也包括秦枫。
幼时,父亲告诉她,那里太高了,不让她上去;稍长一些,父亲又说那是他的工作室;现在,父亲应该用什么样的借口去搪塞她?
三楼绝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秦枫已不再流泪,她翻个身,双眼睁的滚圆,她突然感觉到有些饿——刚刚只顾着和父母吵架,都忘记了自己是饿着肚子回来的。
抬眼视线扫到床头柜,秦枫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她翻身坐起,随手拿出一瓶药,拧开瓶盖就往嘴里灌。
她患有双向情感障碍,因此床头柜抽屉里基本都是瓶瓶罐罐的药,治手抖耳鸣的,治狂躁不安的,治失眠的……各种各样的塞在抽屉里,眼下拿的这是哪种药她自己也不清楚,只是一个小小的塑料瓶,也不重。
药的味道还没在秦枫的口中散开,她就已经皱起了眉头。从小到大她一直不喜欢吃药,她总觉得药片有抹布味,臭鞋味,所以她每次生病秦爱都会给她的药外面包上一层糖衣——这还是秦爱跟秦父学的,这样药的苦味就不会在口中扩散了。
吃吧,吃完就能见到姐姐了。
秦枫这样劝着自己,也开始咀嚼口中含着的药片。
和她想的一样,先接触到她味蕾的是甜甜的糖衣,只不过后来越嚼越酸,像是……健胃消食片?
秦爱,秦枫边苦涩的笑,边心里想道,你又换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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