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知意来到正殿,季扶光坐在桌前,垂眸看着传来的玉简。
她正要往茶案旁边走,忽闻一声:“过来。”
脚步僵了一下,心脏提到喉咙,盛知意垂下眼皮,走了过去,“陛下。”
半响没有声音。
盛知意终于耐不住抬眼,正对上季扶光望过来的双眸,他微微扬起眉头,像是在反问。
低头一看,季扶光的手指向了砚台。
盛知意松了一口气,连忙为其研墨。
朱笔批阅了片刻,殿外突然传来通报,有人求见。
看到来人时,盛知意的心跳猛地加快,手指不自觉攥紧。
来的正是方才在废弃旧园遇到的那名魔将!
盛知意连忙低下头,微微侧身,正脸看向魔将,遮掩自己的背影。
“禀告陛下,仙魔交战激烈,属下担心有宵小之辈趁乱潜入宫中,便率部下四处巡逻。”
季扶光的目光投向窗外,远处天幕隐隐泛着仙术与魔气碰撞带来的诡异光晕。
战事正紧。
“有何发现?”他淡淡询问。
盛知意全身绷紧,紧张地聆听着魔将的话。
“宫中绝大多数结界完好无损,唯有几处角落,部分禁制有些松动。其中兰香苑、飞虹尺、玉湾园均已修补完毕,唯独……”
他的声音低下去,显然是顾及殿内仍有他人。
“继续。”
听到季扶光的命令,他接上刚才的话道,“唯独西北角的畅春园,建筑残旧不堪,难以修缮,已成为疏漏之地。”
“西北角,荒园?”季扶光的指尖在王座扶手上停顿了一瞬,满室寂静,似乎是在刻意重复。
“是,属下已加强那处的守卫。”
季扶光挥退了魔将,殿内重归安静。
从始至终,碍于他的积威,魔将一直没有抬头。
盛知意悄悄转过身,恢复成正对着桌面的样子,握着墨条继续研墨。
窗外突然照射进来强烈的光芒,灵力的白色光芒照亮了半边天空,连带正殿内都亮了几分。
仙魔交战竟如此激烈。
盛知意转头往外看,手腕却被人拉住,踉跄几步,跌进一个清冷的怀抱中,坐在季扶光的腿上。
季扶光垂眸,脸上的平淡无波。
“陛,陛下……”
她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难道季扶光已经知道了她今日所为?
季扶光却捻起一颗葡萄,塞进她的口中,堵住了她嘴里的话。
他现在不想听她说话,只想让她安安静静待在他的怀里。
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眼前情况不宜异动,顺其自然才是正途,不就是一粒葡萄么,季扶光如果想给她下毒,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
盛知意咬下葡萄,清甜的汁水瞬间爆出来。
不愧是呈给魔尊的贡品,味道不错。
白皙咽喉微微滑动吞咽,季扶光的眼眸不着痕迹地深了些许。
很好,再吃一粒。
盛知意看着嘴边的葡萄粒,心中的惴惴不安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莫名其妙。
她再度确认,季扶光真的脑回路不正常,想搞清楚他的想法,不过只是平白为难自己罢了。
今天大概是心血来潮,想看她表演吃葡萄吧。
少女自以为掩饰得当,嘴角微撇,甚至偷偷翻了个白眼,把心里的嫌弃表现得清清楚楚。
这些日子以来,她就如泥塑木偶,低眉敛目,这时眉眼灵动,才有几分昔日在天衍宗的神采。
宫外战火纷飞,时不时传来强烈光影和轰隆声。
但季扶光浑不在意,一粒一粒,慢慢给盛知意喂着葡萄。
吃了小半串,盛知意摸着肚子,表示吃不下了。季扶光这才缓缓收回手,有些遗憾的模样。
盛知意刚想问,仙魔大战战况紧急,魔尊有何应对之策。
转念一想,这与她又有何干?
为今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对着季扶光行了一礼,她低声道:“陛下公务繁忙,奴婢暂请告退。”
季扶光拿着洁白巾帕擦手,似有所指道:“你是本座的东西,该恪守本分,有所觉悟,懂么?”
“是,奴婢知道了。”
盛知意表面温顺恭谨,实则心意已决,她一定要尽快想办法逃走。
是夜,废弃的畅春园。
断壁残垣隐没在及膝的枯草中,夜风拂过,发出窸窣的呜咽。一株枯死的老树虬枝盘结,伸向昏暗的天幕,姿态诡异。
院子中央,一口古井静静矗立,井口石栏破损,缠绕着枯黑的藤蔓,像一只沉默的巨兽,吞噬所有光线。
盛知意伏在一堵矮墙后的阴影里,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
她身上套着一件低等婢女衣裙,宽大不合身,却完美地遮掩了她的体态。周身气息已被她竭力伪装,微弱魔气若有若无。
时间一点点流逝,根据她连日观察,距离下一队守卫巡逻此地,尚有半柱香的间隙。
不多,但也足够了!
她就像一只灵巧的夜猫,悄无声息地滑出阴影,快速而谨慎地靠近古井。
越是靠近,越是感觉到一种微弱幽远的清凉气息,从井口丝丝缕缕地渗出。
就是这里!
她扑到井边,探头向下望去。
井内深不见底,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但在黑暗深处,她清晰地感知到一层有些破损的结界,刚才感觉到的清凉气息就是从破损处传来,那是结界之外,是自由的气息。
盛知意手腕撑着井沿,胳膊用力,纵身往井中跳去。
或许前路无比凶险,但无论如何,也远胜这里千倍万倍!
她再也不想多在这里待一分一秒了!
“呵。”
一声极轻的嗤笑,自身后响起。
声音不大,却如同寒冰浇彻,瞬间将盛知意全身血液冻结。
她猛地回头——
一只手用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阻止她下坠的势头。
不等盛知意反应过来,她整个人就被抓了上来,狠狠扔在地上。
季扶光一袭玄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在昏暗中折射着冷月清辉,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三番五次探查畅春园,本座给了你机会,然而你还是愚蠢至极。”
盛知意脸色刹那间惨白如纸,她死死瞪着季扶光。
“你早就知道了!”
从头到尾都看在他眼里,看她像小丑一样精心策划,看着她一步步走向他主导的结局。
巨大的恐惧和被戏弄的屈辱感如同海啸般将她吞没,她几乎本能地,将所有灵力疯狂灌入井中,做垂死挣扎。
“冥顽不灵!”
季扶光抬起手,接过一片飘落的枯叶,往井口掷去。
树叶骤然附上一层幽暗魔气,化作一道利刃般的黑影,精准无比地射入井口。
“嗡——!”
一声沉闷的响声自井底传来。原本细微的结界裂缝,瞬间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弥合,甚至比之前更加牢固。
那股微弱的自由气息,彻底消失无踪。
盛知意所有的努力,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再度化为齑粉。
季扶光衣袂浮动,不染尘埃,他微微俯身,冰冷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带着隐约怒意,“给了你希望,再亲手碾碎,这滋味如何?”
盛知意猛地一挥手,猝不及防之下,竟然将季扶光的手臂挡开,她冷笑道:
“魔尊大人真是好手段。怎么,要不要我这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发表一下感言,讲讲被魔尊玩弄于股掌之上是何感受?”
杏眼再度亮起来,只是这一次,里面燃烧的是毫不掩饰的尖锐恨意,如同淬毒的匕首,直直刺向季扶光。
季扶光眼眸中的平静瞬间被这股毫不掩饰的恨意击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危险的暗流。
他下颌线绷紧,周身气压骤然降低,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感受?”他重复道,声音低沉得可怕,一步步逼近盛知意,“你以为你配有什么感受,本座给你的,你只能受着!无论是优待,还是折辱!”
“优待?”盛知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踉跄着从地上起来,毫不畏惧地迎上他迫人的目光,脸上满是嘲讽,“关进水牢是优待?当众羞辱是优待?将我最后一点尊严踩在脚下,看我在你面前当个傀儡是优待?”
“对了!”她恍然大悟,“你该不会以为,喂我吃几粒葡萄就是优待吧?告诉你,季扶光,和你有肢体接触,我唯一的想法就是赶快逃走,你让我恶心!”
“闭嘴!”季扶光猛地抬手,扼住盛知意的喉咙,她脸颊迅速涨得通红,呼吸困难,剩下的话被堵了回去。
但他并没有下死手,只是禁锢着她,凤眸此刻翻涌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暴戾与一丝痛楚。
“你以为你是谁?”他盯着她痛苦的表情,声音冷得掉冰渣,“不过是个不识好歹的阶下囚,本座留你性命,已是恩赐!”
盛知意艰难地喘息着,即使命悬一线,眼中的恨意也未曾削减分毫,她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声音:“那我……宁可不要……你这恩赐!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否则……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就恨你!终有一日……我定要将你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百倍奉还!”
“恨我?”季扶光的心脏像是被狠狠刺穿,一种尖锐又陌生的感觉席卷而来,让他几乎失控。
他猛地收紧手指,看着盛知意因窒息而翻起白眼,又像是被烫到一样骤然松开。
盛知意瘫软在地,剧烈地咳嗽,大口呼吸着空气。
季扶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胸膛微微起伏,眼底是翻江倒海般的混乱。
为什么?他明明已是魔尊,当世无人能敌,为何还会感到如此痛楚?
“呵!”盛知意仰起头,气还没有喘匀,“季扶光,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个玩弄人心的卑劣小人罢了,妄想我做你的傀儡,不可能!我就在这,等着你杀了我!”
“想死?”他压下喉间的腥甜,语气变得异常平静,却比之前的暴怒更令人胆寒,"没那么容易。本座说过,你永远别想逃。"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魔气汇聚,一枚暗沉色的金属项圈缓缓浮现。
项圈造型古朴,其上铭刻着繁复诡异的魔纹,核心处镶嵌着一滴如同活物般缓缓流动的暗红色血珠。
“此物,链接我的本源。”季扶光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溪水,带着一种最终宣判的意味,“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所有物。天涯海角,再也无处可藏。”
他伸出手,不容抗拒地将项圈扣在了盛知意纤细的脖颈上。
“咔哒”一声轻响,如同命运最终的枷锁。
接触肌肤的瞬间,暗红色的血珠光芒大盛,项圈如同活物般自动收缩,完美贴合她的皮肤,仿佛生长在了她的血肉之中。
“啊!”
盛知意发出一声痛苦的短促惊呼。
一道霸道无比的魔气强行涌入她的四肢百骸,她清楚地感觉到,随着魔气到来,她的体内所有桎梏被解除,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斩断的连接强行建立起来。
季扶光看着被她白皙肌肤衬得格外刺眼的黑色项圈,心底那丝尖锐的痛苦奇异地被一种更庞大的满足感所覆盖。
对,就是这样。
他现在彻底掌控了她。
“从今日起,你与本座同住同行,形影不离。记住,盛知意,这是你自找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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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第 8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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