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言心下不甘,出剑借力而起,准备飞身去追,但却被涌上来的行尸拦住去路。
“不要,不要……”
此时,身后响起绝望地哭喊。
他脚下一顿,再来没力气去追那女子,也来不及与尸群纠缠,只回转头去,看见冥若尘拥着快要奄奄一息的人,撕心裂肺,泣不成声,无助的像个孩子。
“若尘……”
听言哽咽了一下,扔下剑三步并作一步冲到两人跟前。
尘安静地躺在他怀里,脸上无半点血色,但一袭白衣被染的鲜红,却好似盛开在黄泉路旁的彼岸。她颈肩微微抽搐着,奋力张唇,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已经发不出半丝声音。
听言望着她身体上鲜红空洞的血窟窿,双目圆睁,无力瘫坐在地上。
莲花暗刃犹如一把尖锐的手爪,正中她的心脏,由胸前穿透后背,巨大的冲击,已经捣碎了她的心和内骨,无论如何,也是活不成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双臂捂着头,悲哀、自责,仿佛犯了弥天大错。
相比起听言的不知所措,绝望心碎的冥若尘此时却更像是一尊麻木的木头头,他无力的摇着脑袋,不肯相信的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母亲不会死的。”
念了一会儿又是一阵肝肠寸断地哭喊。如此悲喊交替,几乎哭的快要死过去。
“阿……尘……”
悲怆之中,许久,当尘拼尽全力唤出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才微微从绝望之中缓过一点神,然后紧紧将人抱住,哭着摇头,嘴唇颤抖间,开始语无伦次。
“阿娘,想……想回,回家,有话……”一句话根本无法讲的完全。
尘慢慢张开眉眼,眸中噙着春水温柔,苍白的脸上努力扯出了一抹笑容。
听言闻声抬头,立马双手结印,朝她渡去一股缓延生气的内力,才让她有力气说完下一句:“阿娘,有话……对你说。”
“回,回家?”
冥若尘嘴唇哆嗦,兀自念着。
忽然浑浊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伸手眼角擦干泪水,轻轻将人抱着,站起身来,一边向出口奔去,一边抽泣道:“好,回家,我带您回家,我这就带您回家。”
他抱着她街道上狂奔,一時竟不知要回哪个家。
阴界的家,太过凄冷,阿娘的家,回不去。
或许只要有母亲的地方,才是家。
他低头望着怀中笑容流逝,欲渐合眸的脸,最终无助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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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栈时,尘已不省人事,但也许是因为牵挂与不舍,她竟坚强到一直留存着最后一丝生气。
“一会儿,长话短说。”
听言紧闭双眼,无法直视那副血淋淋的身躯,只一面用内力替她延续着生命,一面有些不忍的对冥若尘说道:“她快不行了。”
“不,不会的……”
极度悲伤过后,是绝望的冷静。
冥若尘绝望摇头,想哭,却已经哭不出来,他根本无法接受母亲就要离他而去的事实,他们才相见不过一日而已,这怎么可能?
他后悔,悔恨。
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直接带她离开,偏生要去当什么救世英雄,如果他没去,母亲便不会为他挡剑,不挡剑,就不会死。
至亲都保护不了,那他还保什么两界苍生?
“不会的,母亲是长生之人,她不会死的。”
他无法相信,不敢相信。开始发疯似的收拾行囊,几乎疯魔:“什么两界,什么长生,狗屁都不是。我带您回家,我带您去万花谷,那里有破镜重圆之术,定能救您……”
一百年了,他无法再次眼睁睁看着母亲从自己眼前离去,因为这一离,便是永远,不复相见。
“听言,你送予安母子回家,灵山不去了,不去了……我也不去了。”
冥若尘肢体似若机械,动作急速又木讷,嘴中呢喃:“我去万花谷,我,我一定可以……”
胡言乱语,慌乱无神,他此刻像是一具能言语的行尸走肉。
“冥若尘!”听言睁眼一喝,喝住他,悲怆大喊:“你别发疯了行不行,珍惜当下时间好吗?”
林羡鱼虽不知几人到底发生了何事,但望见他悲不能自已,极度疯癫的样子,也忍不住落泪,上前拦道:“若尘公子,那破镜重圆之术只能补缺灵魂,救不了性命,你冷静一下好吗?”
冷静?
“如何冷静?”
他悲极成愤,将她推开,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目,嘶喊道:“她是我母亲,是我母亲!”
“我知道,我知道的……”
林羡鱼坐倒在墙边,痛苦的撑着身子,面色惨白,忽的,两眼泪水如泉涌出,只低声细语不停道:“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边流泪,一边将身体蜷缩成团,表情痛楚,似被人触碰到了某处致命伤口。
见她这般,冥若尘整个人愣了一下,面上表情缓和了几分,目中有些讶然。
然后沉沉打量着她,只见她宽大袖口处隐约有鲜红流出来。于是便凑近一瞧,又见她雪白的手臂之间,血红一片,皮肉分裂,看着惊心,像是患了某种恶疾。
“你何时受了伤?”他面露惑色,上前一步。
闻言,林羡鱼惊慌拉下袖口,似极怕被他瞧见什么,眼中聚满惊恐,连连退却:“没有,没事……”
“那你的手臂……”话没问完。
他身后传来一个细微的呼喊声。
冥若尘转头,只见母亲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正牵起笑意唤着自己:“阿尘,你过来。”
听言也朝他递来催促的目光,仿佛在做最后的宣判。
林羡鱼的反常很可疑,只是冥若尘此刻已无心管他,他回眸微微瞧了一眼,本就揪成一团的眉皱的更深。
床榻前。
尘用几乎已经凉透的手握住冥若尘的手,细细瞧他了好一会儿,最后似将他的样子已经深深刻进心头。才缓缓开口问道:“阿娘快死了,在死之前,阿娘想告诉你关于阿娘的身世,好不好?”
“不……”
听见这个死字,冥若尘抑制不住情绪,趴在她跟前,抽泣出声,疯狂的摇头:“不好,我不想知道……”
在这之前,他确曾有过一万次想问她身世的想法,但现在,他不敢知道,也不想知道,甚至宁愿一辈子都不知道。
尘露出一丝笑容,摸了摸他的脑袋,自顾自道:“对不起阿尘,以前是阿娘没有勇气向你坦白身份,但现在如果再不说,阿娘怕没有机会了。”
讲着,她拨开袖口露出手腕,那肌肤上面印刻着一个图案,是类似于某种蟲形的图腾。
这个印记,冥若尘在青阳尸洞里见过,正是画在水尸额间的那种。
尘低头看着他,说道:“这便是阿娘的身份,我既不是阳界的人,也不是阴间的祟,而是能活永生的罗刹一族。”
她仰起头回忆起來:“数千年前,我从罗刹境来到人界寻找我族丢失的圣物,就是在那之后,遇见了你的父亲……”
罗刹族,是一個超乎鬼物人类之外的民族,他們存在于三界之外的异世,拥有着罕见的长生之能,故而称之为罗刹。
但在后来,世人又将他们唤作尸族。因为罗刹子民的出生如同人世的蚕蛹,苏醒前沉睡在地下,形同死去的尸体,没有行动意识,但却能一直不腐不烂,永保青春。
在苏醒之后,他们又与常人无异,能思考,能说话。唯一不同的之处,是寿命永不递增,长生不老,且不会自然死亡。
罗刹境,是形成于三界之外的异世空间。在无外界的干扰下,里面的罗刹子民无法脱身出来,三界内的人鬼妖也无法进去,本属于脱离天道管束的异世界。
但却有一种特殊的情况除外,那便是与尘口中所说的圣物有关。
圣物能开辟山河,孕育万物,拥有着一种无穷无尽的怪异能量。
也是因为它,所以才有罗刹境的形成,异世界的建立,罗刹族的诞生。
但由于它的力量太过强大,过于复杂,牵连着异世界的生死存亡,所以每一位罗刹子民,自苏醒开始,便就肩负着守护它的重任。
初始之時,他们其实并不知道这圣物的作用何在。
直到数万年前的某一日。
罗刹境里出现了第一个由外界而来的神秘人,他竟也能脱离天道束缚,看见异世。
那人的出现,才正是罗刹境毁灭的开始。
圣物被盗,罗刹境所处的异世界再无法遁形存立,犹如暗楼在光明下显露真容,最后慢慢沉入人间百川。
而罗刹一族的子民,也在异世界的偏移过程中,慢慢消亡殆尽,最后只剩下了尘一人。
她苏醒时,已经是几万年之后。这个时候的罗刹境早已与人界彻底融为一体,被湮沒在了永無光明的黑暗之地。
若是找不回圣物,那他們的世界將再无重建之日。
尘身为罗刹族的最后一位子民,自当肩负起寻回圣物的重任。
她只身一人来到人界,本為追寻圣物的踪迹,但卻反被這里的萬里山河所吸引。
不知人心險惡的她以為她所向往的鮮花烂漫人間是天堂,卻殊不知這里是披著光明外衣的黑暗鬼蜮。
而那批想逆天长生的神秘人便是祸,是第一批发现罗刹的人,也是她在人世遇见的第一种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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