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还记得诡庙那日?”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砚浓才又问道:“你可知那日你下山之后发生了什么?”
传音符里雨声淅淅,那头依旧沉默不语。
砚浓喉头滚动咽了口气,将目光重新回转到前方,缓缓而道:“那一日,你可知你为何能逃的那般畅通无阻,我们出来时傀儡行尸就已经到达山头,他们上山你不会不知道目的在于谁。炼尸人既然决定了要捉拿你,又怎会只在山头布尸,我们在解决完庙口那些东西之后,才发觉一切来的太顺利了。”
砚浓沉下眸光,冷冷地说:“你当时急于带林予安下山,定然是走的那条环山大道。可你不知,那条路被炼尸人的黑袍刺客埋伏的水泄不通。你往下山后不久,殿下就察觉出不对劲,因为那群行尸太诡异了,它们像是被赋予的意识般只与我们纠缠,浪费了我们好些时辰。之后殿下安排我与云木守在山顶,自己一人下山寻你,他没把握能追上你,也不敢只在你身后追逐,因为你带着孩子,若是遭遇不测便只有死路一条,他不敢赌。”
说到这儿,砚浓语气反倒冷静了许多,他说完一句话便要顿一下,他不是在讲故事,却要把他所知道都说出来,漏一个字也不行。
他不是想告诉冥若尘自家主子对他有多深情,而是想让他知道,他今晚站在了对立面,是在辜负身后一众一直为他拼命的人。
“你可知道殿下他是如何抢在你下山之前下山的,又是如何以一人之躯解决完所有行尸与黑袍人为你开路的?”
砚浓反问了,接着又说:“他徒手从山顶穿过了满是陷阱的荆棘密林,炼尸人对你或许能保留活口,可你想过会对他如何吗?殿下身中数十刀,被行尸咬伤了腿,差点当场命丧铁链暗器之下。可他不能逃,他逃了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落入圈套……”
那场厮杀,从天明杀到了天黑,砚浓无法想象当时良穆是怎么样杀出重围脱身的。当他们解决完山头的行尸下山的时候,只见到了遍地的尸体和流淌不尽的鲜血,而良穆不知所踪。
砚浓如今依旧清晰的记得当时找到他时是个什么样的场景,良穆躺在血泊里,紧闭双眼,浑身的血分不清是他的还是那些黑袍人的。他探着他的鼻息,气若游丝,嘴里却还在呢喃着冥若尘的名字。
“冥若尘你当时逃了。”砚浓拉长着语音,一字一句的说:“你逃的轻松加自在,却差点要了殿下半条命。可即便如此,殿下苏醒之后也没有半句怨言,他还要马不停蹄的寻你,拖着浑身是伤的身体去寻你,几日几夜没合眼,直到从灵山追至溟海,见到了此刻的你。”
谁也没料到,消失了数日的冥若尘竟在今夜站到他们的对立面。期初砚浓还在想,冥若尘这般并不代表什么,或许只是不知道山脚下是他们罢了,可良穆的情绪让他们不得不往倒戈相向那方面去想。
这一路,冥若尘与良穆是什么关系,每个人都在他们的一言一行中渐渐明白。冥若尘的所有变化与想法,良穆只看一眼就能洞察到,今晚他一言不发,就预示着冥若尘可能与他已经不再是一路人了。
风雨凄凄,砚浓眉间凌厉,目中满是憎恨,吼道:“冥若尘,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你如此做,有没有想过殿下呀?到底有没有想过这段时日他是拿什么在寻你啊!”
砚浓提高音调:“是命!他是在拿命寻你!”
冷冽的声音似乎比这夜里的凉雨还要冷,砚浓质问的话语混合着寒风吹进了人的心底犹如千年寒冰,冥若尘感觉不到冷,只是内心某处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中,有那么一瞬间隐隐作痛。
“还有溟海这一次。”
砚浓听不到对方回话,怒火再次涌上心头,揪着衣袍的指节紧的微微泛白。
他仰面冲着半空大声道:“殿下为了能找到罗刹的入口救你出来,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下到溟海海底,你知道那海里有什么吗?有怨灵!殿下被那怨灵拖到了海底分食,血染红了海,你猜他嘴里喊着谁的名字?冥若尘,一直是你冥若尘,他闭眼前的最后一刻还叫着你的名字,哀求谦王务必要救你。”
雨声哀切,仿佛在跟着一起诉说心声,砚浓语气激烈:“我砚浓眼拙,或许并没有看透过你对殿下的感情,但是我比你更了解殿下,百年来,他肯豁出命去找的一个人就只有你冥若尘一个。那日他在海底连遗言都拟好了,说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再见你一面。可你倒好,躲进了炼尸人的窝里,蛰伏数日不出,如今相见还是这般场景,你对得起我们吗,对得起殿下吗?”
久下不停的雨如同刀锋一般,令人窒息,冥若尘在砚浓嘶喊中神识恍惚,是深入心底的痛让他在黑暗中微微睁开了眼。
他望向溟海暗礁上的人,耳畔听见砚浓的嘶吼:“冥若尘,若你还有半分良心,就吭一声!”
这一次分离是冥若尘与良穆分开的最久一次,当他听到良穆出现在罗刹山脚下时他别提有多高兴了。他何尝立刻冲下山与他相拥,又何尝不想与他说话好好听听对方的声音。
雨下到了黎明时分,天地在明暗交错间显得苍茫浑浊,冥若尘微微侧首,发现那暗处监视着他的身影未离开过一刻。
他虽出来了,可还是形如被困在牢笼里的樊鸟一般,炼尸人还是怕他逃,可冥若尘不会逃,他要怀揣着鬼石的秘密带着父亲与林予安一起走,真相与心软是他的病,是此刻不能治愈且无法挣脱的病。
他目光落向山下,犹豫了许久。陨生殿里怪人的话虽是让他全然不信,但心底却留下了痕迹。他不是那种被三言两语就能蛊惑的人,所以有些迫切想知道那蛊惑有几分真几分假。
父亲面对一百年前的事避而不谈,即表明那话不真也不假。若是当初父亲离开鬼都是为了逃命,可为何独独将他留下了。
初入罗刹时,父亲说是因为中了蛊所以才不得不留在母亲身边,此话让冥若尘深信不疑,眼下想来这个理由有太多的漏洞。他记得小时,父亲与母亲回去过一次,若那时已经中蛊,那他们根本不可能同时出现在鬼都。
那次相见,匆匆离别,二人便再也没回去过一次,中蛊或许是原因之一,但定还有其他原因混在其中,不然父亲此刻没理由对他支支吾吾。
冥若尘又在雨中沉默下去,他想要的真相太多,包括阴界百年前是否想要置冥家于死地。
传音符那头没了声音,风雨交加间能听见砚浓几人的心跳声,他们还在等着他的回答……
黑暗里那被安排来监视的人是怪人凌东南的手下,炼尸人崛起这几百年收了很多走狗,有人界厌世的普通人,有没被杀尽的游妖,还有从阴界逃出的恶鬼。
炼尸人接纳大千世界里拥有恨、贪、欲的‘妖魔鬼怪’,这些‘人’极好驯服,如果把两界比成一棵苍天大树,那么这些被驯服的‘人’便是极具杀伤力的蛀虫。炼尸人可以将他们撒在任何一片树叶上,只要时机到了,毁灭就开始了。
监视冥若尘的老鬼是几百年前从阴界鬼狱逃出来的杀戮鬼,他生前为匪,在那乱世之中虐杀了很多人命,死后投不了胎,被罚下最惨烈的十八层鬼狱受万鬼轮杀以洗清罪孽。从鬼狱逃出来之后,它被追的无处可去,便干脆幻化成人样加入了炼尸一派。
杀戮鬼生性好杀,它记恨阴界的一切,这一次它本该随山下那些行尸一起上阵杀敌的,但却被派来干起了无法施展拳脚的监视工作,心中不服又不敢不服从命令,因为被人捏着命门。
冥若尘之前见过的妖媚女子是地底爬出来的精妖,她不是炼尸人的徒弟,但与其手下的那群乌合之众关系都很好,因为她长得好看,身材又好,还有魅惑人心的本领,不论是人还是鬼都在她身上尝到过美味。
雨中坚守一夜的杀戮鬼一看到她,心下就痒的饥渴难耐,见冥若尘还算安分,便干脆放松警惕朝着精妖扑了过去。
“你个死鬼!”精妖使劲揪打着缠绕在自己身子上的不明之物,恶心道:“别碰老娘。”
杀戮鬼化形腻歪在她腰间,将鼻息埋入胸前猛吸着,咯咯一笑:“装什么清高,咱们又不是没有如此过,淋了一夜的雨,让咋家好好暖和暖和一下。”
精妖被它的强劲包裹着动弹不了,直骂道:“暖你个鬼头,要是把人放跑了,你死都不够死的,滚开。”
“咋家不嘛!”杀戮鬼赖在精妖酥软的身上不愿下来,抚摸着某片柔软,色眯眯道:“妹妹放心,他不会跑的。”
“他狡猾的很,你还是自个儿注意点吧。”精妖扭身化形从杀戮鬼的纠缠中脱离出来,口中带着些杀气道:“否则,主上要了你的小命,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杀戮鬼本还想与她温存一会儿,但在听到那句‘要你小命’之后,便立马安分了。它这种做鬼的若再死一次可就真的死透了,还真不敢拿命去跟色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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