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巫夺走鹤别云手中去了一半皮的丝瓜，凝出冰剑刮皮，“你的符阵失效了？”
白天钺好闯进来，鹤别云也怀疑过符阵失灵，但雨帘夹着金色的经文，符阵还在，阵外的人理应听不见阵内的声响，更何况泼水声完全被雨声掩盖。
鹤别云捡起地上的落叶，指尖燃火点燃，掷向院子里陶灯，照亮院落，烛光映照，阵外的人双目死白，嚯开的伤口渗出血丝，白骨袒露，断臂仅靠骨丝相连，剩下半截身体的人爬在地上，小泥巴滑下板凳，躲在巫巫身后，抓起巫巫的衣袍遮住眼睛。
巫巫削完皮，横拿刀，对着锅削出丝瓜片，“你昨晚看见他们时，他们也长这样？”
小泥巴跟着巫巫移动，“不是，昨天我让泥人跟着掉金眼泪的人到了附近的泥屋，他们全部被打了，躺在地上，楼上站着一个只露着眼睛的人，他点燃泥屋的烛火，泥屋的人才停下来。”
阵外的人僵站在原地，鹤别云拿起灶台上的盐巴抖在碗里，“谁打了他们？”
“就是给你下聘的那个人。”小泥巴咬着丝瓜花，“她好厉害，她打赢了所有人。”
鹤别云放下盐罐，“你送出去的泥人在哪里？”
“它回来就不见了，我也不知道它在哪里。”小泥巴指着阵外的人，“他们动了。”
人群扭动双腿，一步跨过横放的树干，拖着泥水走来，僵硬的骨头碰撞，嘎吱嘎吱作响，小泥巴抓紧巫巫的衣袍。
锅里滋滋作响，巫巫收走木铲，勺水倒进锅里，盖上木锅盖，冰霜从脚下蔓延，鹤别云抬脚踩住冰霜，“别急。”
巫巫停手，揭开锅盖，拿起面团，右手凝出冰刀削面。
人群踩着白日刚翻过的地，穿过院落，走进露天厨房，留下一地泥脚印，小泥巴抱紧巫巫右腿，鹤别云抓起木勺，盛走一勺面汤，浇在地上，连成符文，面汤往外溢，流出厨房，和雨水混在一起，道观变成透明，隐在雨里。人群步履不停，贴着鹤别云穿过。
露出一只眼睛的小泥巴与呆滞的目光对视，爬行的“人”停止，抬起煞白浮肿的手伸向小泥巴。
巫巫记得他，他是趴在泥屋门口的人，那日见他还是好好的，现在却变成了这幅模样，巫巫伸手打开伸来的手。其他“人”突然停住脚，走在前面的人面部朝后，脖子拧成麻花，死鱼眼全部盯着巫巫，被剑刺中的人抓住巫巫握剑的手，凝聚金色瞳孔，张开污黄的嘴，污黄的牙齿碰撞，咯吱咯吱响，“我找到你了。”
巫巫：“！！！”他们并不认识。
“人”调转方向，发出“咯咯咯”的笑声，扭动僵硬的四肢朝巫巫靠近，断手顺着巫巫的身体爬上他的脸颊，“爱抚”他的面庞。
“你们走开。”小泥巴踢开靠近的“人”，鹤别云退到一边，抄起筷子挑面，一筷子左碗，一筷子右碗，分完面端着碗走进屋，坐在常做的位置，背对着门吃面。
“你还是来了。”浮肿的白手从四面八方伸来，抚摸巫巫的身体、脸颊，笑声围绕，重复相同的话，“我好想你。”
断手探进巫巫领口，冰凉的触感让巫巫浑身激灵，挥斩的冰剑止不住乱摸乱动的手，笑声伴耳，巫巫推开小泥巴，重新凝冰，冰封所有“人”，巫巫全身沾满泥浆，他走进屋，“他们是什么东西？”
“他们是你的相好。”鹤别云吸着面。
鹤别云就是在报复，巫巫暂时不和他计较，“是泥屋里的神指示他们来的？”
神域万神清高，不会做这种事，若是泥屋里的神所为，神便不是神。鹤别云放下筷子，“他们要找的人是你，这是你的私怨。”
巫巫唯一的仇人是鹤别云，从未与他人结怨，他放下冰剑，双手淋雨，洗去手上的泥浆，沾水擦去脸上的泥土，进到屋内，坐下吃面。
等太久，面干成块，巫巫拎壶加水，握筷松面，小泥巴捧着一碗花坐在两人中间，抓起花送进嘴里，“巫巫，他们在看你。”
屋外的人被冰封住，眼神统一朝屋内瞄。配上僵硬的笑容，格外诡异。鹤别云转动新烧的黑陶杯，这些人来到这里，却只能看见巫巫，巫巫跟他一起来到深渊，从未与人生情结仇，只能是泥屋的那位了。
小泥巴：“就让他们站在外面？”
面坨在一起，加了水也不好吃，巫巫吃了几口放下碗，“你可以把你的床让给他们睡。”
小泥巴抓起花瓣塞满嘴，口齿不清骂着“臭巫巫”。
在深渊，巫巫的冰封术无人能解，冰正好做他们的棺椁，鹤别云放下陶杯，“把他们埋了。”
小泥巴：“可他们还在动。”
鹤别云：“冰封着，他们出不来，埋远点。”
小泥巴放下碗，默念口令，泥浆翻动，淌泥的泥人顶着雨搬走冰棺，消失在夜里。
鹤别云起身走进雨里，任雨水浸透衣衫，巫巫收走碗走到鸡圈，把面倒进槽里，小泥巴紧跟在后面，“你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么多花花草草？”
“没你招惹的花草多。”巫巫拿起锅刷刷碗。
小泥巴看着碗里的花，“这是我的饭。”
巫巫端起锅倒走脏水，放下锅，单手抱起小泥巴进屋，放在床上，夺走它的碗，“睡觉。”
“可是…我还没吃完。”小泥巴仰起，伸手拿碗。
巫巫抓住它的手放进被窝里，“睡觉。”
小泥巴哀怨看着巫巫，不甘心的闭上眼睛。
巫巫拉上被褥，拉紧被口的绳子，收紧被袋至拳头大小，挂在腰间。端走碗放在桌上，走出屋拉上门。
步步凝霜，巫巫撑着冰伞走到鹤别云身边，蒙着的火雾灼干鹤别云全身的水汽。凝结的冰霜阻隔泥洼，道观甩在身后，雨水翻出埋在地底的白骨，铺陈百米的人只剩下一团，挤在枯黄的芭蕉叶下。只有雨声在意突来的访客，敲击刀帘以示恭迎，鹤别云别开破洞的布帘，泥屋里蜷缩着三人一猪，钺好抱着骨炘挤在床上，金泪躺在地上，压着石头的破背篓里关着猪。
三人和普通的原始人毫无差别，钺好进入符阵或许是误闯。
鹤别云退出房间，路过隔壁房间，泥床上躺着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原来的主人在昨晚的纷争中死了，雀死鸠占巢，泥屋每天都在上演。
神住在上层，泥屋没有楼梯，巫巫走一步凝出一层冰梯，走上露天屋顶，长廊的积水流进壁洞，两侧的泥壁长满青苔，挂满圆壳蜗牛。
红砖砌成的亭子遮住往下的楼梯，巫巫放下冰伞，走下楼梯，碎冰落在墙角，鹤别云手心火焰跳跃，照亮左右两排泥屋，泥屋安静，走到底，没有一间更特别，也没有往下一层的楼梯。
巫巫推开其中一扇门，门内用泥砌着一张凹床，巫巫走进，凹床内没有人。
巫巫再推开左侧的房间，依旧没人。巫巫往前走几步，连着推开十间房，无一例外，都没人。
深渊夜里下雨，在入夜前，原始人都会回到泥屋避雨，前日看见的人去哪儿？
头顶上传来金属摩擦在地的声音，由远及近，临近楼梯口，金属声戛然而止。
球形的东西顺着楼梯叮叮咚咚滚进屋，鹤别云抬脚，拦住一颗金色球体，黏腻的液体在脚底下拉出丝，巫巫嘴角下压，抑制泛起的恶心。
金属声响起，浮肿的双手攀下楼梯，右手里的半截铜刀割在地上，乱糟糟的头发上滴着雨水，半截身体顺着楼梯滚下，他的下半身全没了，截面留着撕咬的伤口。
他仰起头，发白浑浊的双目紧紧盯着鹤别云。
头顶紊乱的脚步声不断，入口出接连掉下几人，无一例外，头往前伸，全部仰着巫巫。
鹤别云：“桃花缘债，遍地相好。”
巫巫：“……”
入口不断来人，堵住楼梯口，滚到巫巫脚边，左右摇晃磨蹭，神似撒娇。巫巫头皮发麻，一脚踢散聚集的躯体。
躯体浑身颤抖，豆大的泪珠滴出眼珠，淋湿地砖，入口堵得密不透风，巫巫踢开一扇门，走进屋内，拉出冰剑，削开泥墙，回过神的人滚进屋，鹤别云跨进屋，关上门，右手化剑，在门上刻下符文，转身走到墙前，推开巫巫，一脚踹开半边泥墙，雨声闯进屋，身后的门不停敲击，头顶上的脚步声暂停。
巫巫凝出一把冰伞，抓着鹤别云的手臂跳下泥屋，平稳落在地上，望向高处屋顶。
屋顶挤满人，之前看见的绿袍人左手举着巫巫丢下的冰伞，右手握着剑拦住右侧之人。
浮肿的人僵着脖子扭过头，呆滞的盯着楼下的人，看见巫巫白色的双目抬起僵硬的腿，手爬上栏杆，绿袍人抽出剑，一剑拍中他的背颈，他的嘴里弹出一颗金石块，掉在泥地里，溅起半米高的水花。
屋顶上的人扯开僵硬的笑脸，舞动四肢，跳下屋顶，栽进泥水里，仰起笑脸，嘴里流着泥水，双手撑着泥地爬起，奋不顾身的跑向巫巫。
绿袍人横握长剑，右手手心敲击剑柄，剑刃断裂成九截，每一截落地成剑，每一把剑等屋高，等门宽，排成剑林，阻隔奔跑的人。
九星剑李厌香，鹤别云难得微笑。
巫巫撑着伞：“你认识他？”
剑影后，李厌香一一抓住躯体，肘击腹部，吐出一颗颗金石。
鹤别云：“神域的神，李厌香。”
巫巫：“你的同僚？”
鹤别云保持微笑：“我的仇人。”
同鹤别云相处十世，巫巫知道，只要他笑，准没好事。鹤别云难得不搅浑水，扭头便走。巫巫跟上，等走到骨炘房间时，鹤别云伸手荡走刀帘，敲在墙上，惊醒屋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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