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眩晕感褪去,程双渡眼前清晰起来。耳畔嘈杂的机械声被女人骄矜的声音替代,她的手正按在她的肩头,示意她朝着对面弯腰。
女人力气不轻不重,恰好能使得她向对面微微欠身:“你这孩子,见到哥哥怎么不知道打招呼。小质不要介意,是我和你父亲把她宠坏了。嘟嘟快向哥哥问好。”
言语里说着抱歉意思的话,语气却丝毫没有歉意。反倒带着些若有似无的轻蔑,和隐藏在温善外表下的嘲弄。
程双渡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这位女士,似乎对她们对面站着的人抱有浓重的敌意。
可对面是谁?
肩头的力量消失,她抬起头,看向对方。
少年敛着眸子,看不出悲喜,浅淡的唇瓣轻轻抿着,白净的脸上没有半分情绪波动。他身形削瘦,但身量不低,身体笔直地站在两人面前,不卑不亢。
几乎是立刻,程双渡反应过来——任务正式开始了。
恰在此时,她的脑海中响起系统冰冷机械的声音。
「已锁定攻略目标,正在确认目标身份。」
「已确认。目标姓名:程质,年龄:十七,身份:程家私生子」
「攻略值已开启,请合理运用。」
声音消逝,程双渡眼前骤然展开一个刺目的进度条。
「攻略值:-50」
程双渡:……
怎么负这么多,开局简直天崩。
不过程双渡也不是会轻易退缩之辈,按照以往经验,主动出击往往更能扭转劣势局面。
“哥……”察觉到对面人微小的反应,她掀起嘴角,隐去眼底狡黠的光,“哥哥。”
程双渡上前,不顾对方闪躲,直接握住他的手,水汪汪的一双眼,纯粹又单纯地看着他:“你就是我哥哥吗,你真好看。”
按常理,十来岁的少年应当抗拒不了这种单纯小白花的女孩子。而这,便是她为此次攻略目标选定的人设。
「攻略值-1」
程双渡扬起的嘴角僵住。
是她听错了,还是这废物系统又出错了?
少年明显没想到程双渡竟然这么主动,上来就拉自己。他好看的眉拧着,眉间形成浅淡印记,耳尖染上些薄红,嘴里半天只吐出来一个单字:“你……”
「攻略值-1」
程双渡:……
她不信邪,弯了弯眉眼,并不气馁。
“我什么,怎么不说了?哥哥的声音这么好听,可不可以和我多说点话。”
“……”
「攻略值-1」
程双渡有些没脾气了。之前嘴甜夸人好感不是蹭蹭往上涨吗,怎么到这里就不管用了。难道这世界上还会有人讨厌被夸?
程质的眉蹙得更紧了,唇瓣紧紧抿着,成了一道浅淡的线。
程父在一旁笑开:“哈哈哈,看来我们嘟嘟很喜欢这个哥哥,那我就放心了。小质,你跟着妹妹认认家里的路,我和你妈不常在家,以后你们两个也好做个伴。”
男人揽着母亲的肩在一众佣人的簇拥下走出大门上了车,俨然一对恩爱的眷侣。
只有程双渡明白,这一切不过是表象罢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早已出现裂痕,彼此不过是在为了自己的利益不得不尽全力演绎着相爱。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程双渡从小便是被两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他们对她的宠爱毋庸置疑。
程双渡深吸一口气:不管了。
她拉起程质的手,绽放自认为最为灿烂的笑靥,脸颊旁旋起两个梨涡:“哥哥,我带你去你的房间吧。”
程质垂眸,扫了眼她牵住自己的手,缓缓抽出自己的手,抬手按压了下自己柔顺的黑发,重新垂回身侧。
少年声音淡然冷漠,宛如淬了寒冰:“不用。”
他抬步上了楼,随意走向一间角落的房间就要旋开门把手。
程双渡见状连忙阻拦:“等等!”
但还是慢了片刻。房门打开,少女身上特有的甜香扑面而来。
这是她的房间。
程质默然,站立在原地,手扶在把手上久久没能放下。
房间没有整理,看上去有些乱。
她的衣裳大多是母亲给买的公主裙,昨晚换下衣服后和丝袜一起随意挂在了沙发靠背上。床上似乎还随意丢着她的贴身衣物,不过好在离得比较远看不太清。
窗帘一半拉着一半打开,和煦的日光倾泻而入,照在梳妆台上,上面东倒西歪摆放着的口红小梳子仿佛成了舞台中心的主角。
程双渡有些窘迫,艰难地转移话题:“哥哥,你要和我一起住吗?”
「攻略值-1」
「攻略值-1」
「攻略值-1」
这是怕什么来什么吗,看见她这乱糟糟的房间果然对她印象差起来了。
程双渡有些绝望。
为了快点解决这糟糕的局面,她随手打开了隔壁的房门,急切地将程质塞了进去。
“哥,你就住这里吧!待会儿我让阿姨帮你打扫一下,你就可以把行李搬进来了。”
少年抬眼,扫视了圈房间,轻轻“嗯”了声。
程双渡正想松一口气,又听见他更为淡然冷漠的声音:“你可以出去了。”
房门绝情地在她眼前关闭。
她凝视着红木房门,心中隐隐察觉到此次任务的棘手。
程质,她哥,真是太冷了。比西伯利亚的寒风还让人心冷。
“统子,人都不乐意和我说话,这让我任务怎么进行下去嘛!”
“滋啦……”
耳畔杂音响起,紧接着,她听见系统机械又冰冷地说道——
「系统维护升级中,请稍后。」
程双渡:“……”
又来。
这个月第几次了!
自打她选择接受这个最终任务之后,系统就时不时“维护升级”,本就不怎么好用的系统愈发爱装死。
得,反正每次任务都是她独立完成的,废物系统爱死机就死一边去吧!
程双渡想了想,敲了敲门。
门很快开了,一双黑眸自上而下睨着她。
她挠了挠脸颊:“哥哥,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在哪里上学。明天开学,也不知道我们顺不顺路。”
“杏杨二中。”
“什么?”
程双渡没想到这次她哥能这么快回答她,反应过来后连忙道:“好巧,我们一个学校的。那明天早上我想和你一起上学,可以吗?”
少年眉峰压了下,拒绝得果断:“不可以。”
“……为什么?”
程质道:“和你一起,我会迟到。”
不是,他怎么能这么肯定她明天会迟到?他又没有和她一起上过学。
眼瞅着门再次要被关上,程双渡眼疾手快用身体去堵。
程质没想到她动作如此快,门重重地夹了下她的小臂。
程双渡痛呼出声,但也成功阻止了他继续关门。
少年几乎是立刻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手臂凑到眼前检查。
纤细白皙的手臂肉眼可见地红肿了起来,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
程双渡顾不上手臂疼痛,生理性的泪水漫过眼眶,眼前的人脸上的神色模糊不清。她抓住程质的衣袖不让他走,龇牙咧嘴地喊着:“这不是有你嘛,明天我肯定不会迟到的!”
程质蹙着眉,沉声问:“医药箱在哪里?”
“在楼下客厅花坛旁有一个。”
她哥拽着她,快步走向她说的位置。
找到了医药箱,程质迅速处理了一个便携冰袋,将它敷在了她的夹痕处。
冰凉感猛然刺激了程双渡的神经,疼痛一瞬间放大,她忍不住哀嚎出声。
“好疼好疼,哥哥哥轻点轻点!”
“骨头没事吧?”程质眉心皱得愈发紧。
程双渡摇摇头:“没事。我皮肤比较敏感,其实只是看上去比较可怕……”
她抬头,忽然落入一双漆黑的瞳眸中。那双眼宛若深不见底的黑潭,恍若要将她吸入。她被看得心尖发颤,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敷一会儿消消肿就好了,不用担心。”
程质目光寒凉:“没有担心你。”
少年放开了她的手臂,留她一人坐在花坛旁,转身要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的声音清朗好听,但话却冰冷得刺骨:“今日伤了你,是我对不起你。若没能及时处理落下了病根,我以后在这屋里子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视线中,少年的背影渐行渐远。
程双渡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直到阿姨过来发现了她,才带她去了医院。
次日清晨,程双渡被自己特意定的三个闹钟折腾起了床。
她匆匆忙忙收拾好自己,下了楼,正好碰上推着自行车准备出发的程质。
“哥哥,等等我!”
少年闻声回头,见她抱着书包向自己跑来,脚步停顿了下。他的视线扫过她的右手手臂,那里有绷带包扎的痕迹。
程双渡将打包的早餐塞到他怀里,然后跳上他的后座。
“阿姨说你没吃早餐,这个给你,有空记得吃一些。不吃早饭会胃疼的。”
怀里的早餐暖烘烘的,此时夏意尚未过去,太阳的温度和手里物体的温度一起暖着,迫使他手心渗出了些汗。
他抿唇,看了眼程双渡。
“你有车。”
“司机叔叔昨天休假了,求求你带带我嘛。”
「攻略值-1」
程双渡:……
好吧,程双渡无奈地想,还是不要烦他了。
她下了车,寻思着联系下刚刚才被她放了假的司机大叔。
谁料程质忽然按住了她的肩,她又坐回了后座。
程质淡淡瞥了她一眼:“坐好,快要迟到了。”
程双渡连忙依言摆正身子,等她哥上了车,一把搂住了他的腰。
少年的腰精瘦好抱,双臂恰好能抱个满怀,洗衣液特有的清香闻上去让人心情舒朗。
她抱上去的那刻,程质的脊背明显僵了僵。随后,她听见程质冷淡道:“放开我。”
“……天这么热,放开。”
其实也没有多热,今天早上还有些自然风,吹着挺舒适的。
但程双渡扣分扣怕了,连忙松开他,双手重新找位置扶好。
“我这样,不碰你。”
自行车顺利启航。
眼前的景象匀速后退,一路上,风裹挟着泥土和阳光的气息迎面而来。这是她第一次坐在别人自行车后座去上学,倒是新奇。
_
如昨晚程质所言。
他们迟到了。
程双渡疑惑地挠了挠脑袋——不对啊,今早她明明定了闹钟,还赶上了程质出门。
可学校大门在他们眼前缓缓关闭是个不争的事实,这无疑在沉默中宣判了他们今日开学第一天便迟到了的罪行。
程双渡心里一紧,连忙去查看攻略值。
好在,依旧是原来的数值,没有浮动变化。
她赶紧认错,尝试安抚自己的任务对象:“哥、哥哥,对不起。”
程质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似乎在尽力忍耐些什么。
程双渡一边紧张地去瞄头顶的进度条,一边跳下车,生怕慢了一步再惹得他不开心。
她今日选择和他一起来上学,本是想同他创造些羁绊,好拉近他们的关系。她哥实在是冷得像块儿冰,每次试图靠近都会被冻得够呛,进度不进反退。若是不尝试破冰,她这任务怕是要把她送去抹杀的结局。
然而现在,她貌似搞砸了。她这便宜哥哥好像很生气。
“都怪我都怪我,我会尝试和门卫大爷解释,这次你是受我连累,不要记你名字……”
开学首日,程双渡的书包里没装什么书本,但碍于心绪不宁,她匆忙跳下车时,书包因为惯性在后方撞上她的脊背令她毫无防备。
脚下倏然失去重心,她的脚腕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扭曲起来,整个人重重朝地面扑去。
慌乱之中,不知道拽上了什么。奈何被她拉拽到的倒霉鬼也没能预料到有此一劫,就这么同她一起投入地面的怀抱。
头顶闷哼传来,不幸中的万幸,她的脑袋摔在了还算柔软的地方。地面上落叶灰尘四起,完完全全包裹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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