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有脚步声,狌狌瑟缩了一下,整个身子像是筛子一样发抖,头朝下,四肢无力的软下,片刻后一动不动。
像是一团液体毛球瘫在地上。
姜之微微疑惑:“在装死?”
百里锈走近,贴着姜之说:“你长得太吓人了,把它吓死了。”
“……滚。”姜之给了他胸口一拳,随后蹲下身子,面对着狌狌屁股,温柔道,“不要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可以转过来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吗?”
百里锈也跟着蹲下,在姜之耳边说:“别这么掐着嗓子说话,吓到我了。”
姜之对他翻了个白眼,见狌狌对她的话没有反应,一把就将百里锈推去,挑眉:“那行,狌狌通人语,你同它交流?”
“如果我们是坏人要害你,你妖丹早没了。”
姜之轻轻啧了一声,她就不信狌狌会对锈锈如此没有感情的话有反应。
然而狌狌实在不给她面子,眼皮子颤了下,微微睁开了一只眼,小心谨慎的翻了个面,见面前的两人并非是杀它娘亲的人后,悬着的一颗心落了下来。
百里锈:“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
狌狌黑葡萄似的眼珠子转了转,看他。
看起来不像坏人,可要杀它娘亲的人也看起来并非坏人。
好人和坏人不是靠看出来的,长得越漂亮的越会骗人。
狌狌没有说话,百里锈也没有说话,就这么相互看着,也没有动,时间像是静止,气氛有些微凝。
就在此时,上官无伤蹲下,轻柔的摸了摸狌狌的后背,柔声说:“乖,我们不会伤害你,我们在找残害灵兽挖取妖丹的凶手,如果你知道些什么,能告诉我们吗?”
“真的、真的不会伤害我吗?”狌狌小声问道。
“保证不伤害你。”上官无伤说,“我们在找杀害灵兽的凶手。”
“你们不是一伙的吗?”狌狌抬起眸子,它眼底闪过警惕。
“我们绝不同凶手一伙,我们三人,是要去杀他的。”上官无伤说,“为了妖丹而残杀无辜灵兽,这样的人不配为之人,我们要杀了他。”
狌狌眼底的警惕在动摇,它看了看眼前温柔的少年,又看了看旁边漂亮的少年和黑脸少女。
是呀,如果他们要害它,早就把它妖丹挖了,就像那跟着人类的狐妖,一言不发就杀戮。
狌狌决定信他们一回,这是它最后一次相信人类。
“不是人。”它眼底涌出泪花,道,“是九尾狐,杀我娘亲的是只九尾狐。”
它小声哭泣道:“那九尾狐跟着一个人类,不知何时出现,娘亲预感到危机,发现他的时候,爪子已经伸过来了,娘亲躲过了一击,为了保护我,去引开他们,现在、现在……”
它没有接着说,但所有人都知道,被九尾狐盯上,注定凶多吉少。
“我要活下去的,我要活下去为娘亲报仇……”
狌狌嚎啕大哭起来,压抑着的悲伤情绪终于可以爆发。
它之前都隐忍着,一直小声哭泣,就怕九尾狐又折返回来,现在它不再感到害怕,它愿意相信他们。
上官无伤轻柔的抱起狌狌,轻声说道:“走吧,我带你为你娘亲报仇。”
狌狌毛茸茸的脑袋贴上他的胸口,小心翼翼的,没有将眼泪滴落到他衣裳上,小声问:“真的吗,你们真的能为我报仇吗?”
“当然。”上官无伤保证,“杀了那九尾狐,为你报仇。”
他看向姜之,眼神里闪过些什么,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上官无伤见过那狐狸,不是白毛小孩,是还未化为人形的狐狸。
那曾是姜之的灵宠。
十五岁那年,听闻姜之历练归来,于是他便去神天宗找她比试,那是他第一次见那狐狸,少女抱着它,面色有些苍白,两颊却挂着浅浅的笑。
听说要比试,她和狐狸说了些悄悄话后,轻柔的把它放到一边。
上官无伤从未见姜之与灵兽这般亲密过。
比试的结果自然是他输了,是他唯一一次只输了三招。
然而少女虽然赢了,情况却比他更糟糕,咳出了一手血,像是生病了。
他递过去帕子,她接过后说了声谢谢,就抱着狐狸走了。
一点也不愿意被对手发现脆弱的模样。
上官无伤去打听,才知道她历练时为了救一只狐狸,用了心头血,造成了身体的亏空,所以面色苍白,所以动用灵力后咳血。
这是他最后悔的一场比试。
后来带了千年长白人参去道歉,却见着少女和洛砚礼在一起,怀里还抱着那只狐狸,有说有笑,脸颊红润光泽。
听说洛砚礼送了她千年灵芝,亲手熬制了十全大补汤。
察觉到上官无伤的视线,姜之看了过去。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少年抱着狌狌,浑身笼着一层柔和的光辉,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上官无伤,竟然带娃有一手。
姜之走了过去,问他:“怎么了吗?为何用这般怪异的眼神看我?”
“那九尾狐曾是你是灵宠,他现在残杀灵兽,你会不会顾忌以前——”
上官无伤想,那可是她用心头血救回来的,怎么会没有感情。
“没有签订过主仆契约,我从未有过灵宠。”姜之打断他,声音清冷,“他是为妖丹残杀灵兽的凶兽,妖界败类,为妖除害,让我去杀。”
上官无伤看她,少女面色冷静,嘴唇轻抿着,在说到杀妖时,丝毫没有犹豫,更没有一丝往日的感情。
他在心里感叹了句,果然还是姜之,他的姜之从未变过。
血引追踪,脚下的步伐加快,也不在乎是否会暴露行踪打草惊蛇,现在姜之只想快些找到富贵,杀了他。
只是为了走捷径提升修为,就去掠夺妖丹,无辜的生灵在他手下惨死。
姜之想起了千里山神的异兽,李前辈像亲生孩子一般对待它们。
她也很喜欢这些异兽,生性温顺,从不伤人,是山里的精灵。
灵脉山岭的异兽,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生活着,却遭逢这一场无妄之灾,是时候终止了。
姜之后悔了,当初就不该心生怜惜,救下那九尾狐。
夕阳映照重峦,霞光倾泻万山,天色渐晚的日暮时分,终于在一片开阔的平野里,姜之看到了云稚,还有化为了原形的富贵。
他们正在追杀一只三尾独眼猫,小兽发出上百种凄厉的惨叫,在向同伴传递信息,快跑。
是讙,叫声能辟凶邪之气,可讽刺的是,现在却无法躲过凶邪的追杀。
粉衣少女站在一旁看着,脸上是浅浅的笑意,她就像是双手干净的局外人,看着九尾狐伸出锋利的爪牙,双手小幅度的鼓掌。
一块尖锐的石头正中狐狸眉心。
攻速之快,完全来不及抵挡,又或者狐狸眼里只有那猎物,没有注意到这突袭。
讙趁机逃跑,身影消失在野花烂漫里。
“谁!”富贵暴怒嘶吼,瞳孔泛着幽绿的光,他看到了一行三人。
云稚也望了过去,先是认出了上官无伤,他怀抱着个狌狌幼崽,眸色一凝,看来是这只侥幸逃脱的狌狌暴露了他们的行踪。
上官无伤旁边站着的那人她也认识,入口处害她丢了面子的,气运紫红的少女。
“来得正好。”她低低自言自语了句,嘴角的笑容不自觉更加灿烂,单纯无害的小鹿眼划过一丝喜悦的精光。
至于这气运极好少女身侧的那位黑衣少年,云稚扫了一眼,也就长得好看些,毫无灵气,气运透明,估计就是活不久的将死之人。
“富贵。”云稚温柔的呼唤,招了招手。
九尾白狐化为人形,眸中闪过厉色:“我不会放过任何害我丢失猎物的人。”
白发小孩模样乖巧的站在云稚身侧,道:“被发现了,他们要用命来赔偿我的损失。”
“他们可是有三人。”云稚微微蹙眉,柔弱道,“看起来有些不好对付,最左边那青云宗弟子,可是元婴修士。”
“交给我。”他舔了舔唇,“这么多天,吸收了这么多妖丹,主人你应该能感受到,我的修为,已经快要到达妖王境界了。”
“而你,我的主人,你的修为也应该是元婴后期了。”
妖共分四个境界,没有妖丹的称之为妖兽,炼化出妖丹或天生自带妖丹的称之为妖修,修炼出人形的称之为妖宗,妖宗修炼五百年以上,才能达到妖王境界,相当于人类的化神期。
妖王境界之上的妖神境界,相当于人类渡劫期,已经千年未曾出现过了。
云稚浅浅一笑:“是呀,主仆契约下,你我修为相互影响,你修为每提升一层,我便也提成一层。”
她抚摸富贵乖顺的脑袋,声音温柔带着蛊惑:“这里所有的异兽,都会因为助你成为妖王而感到——死而荣幸。”
霞光落在少女的脸上,明明是美艳动人的一张脸,却笑得有如恶魔一般,她目光看向黑脸女修,道:“这个人要留给我。”
“好的,主人。”白发小孩点了下头。
随即双目绿光,人脸露出兽相,尖翘的狐鼻,狰狞的巨口里是两排尖锐的白牙。
“他修为接近妖王,修士的化神境界。”百里锈站直了身子,收起了一贯懒散的形态,手中神剑浮现,道,“要小心了。”
“哦,好的。要认真了。”于是姜之扔掉了路上捡的两截树枝。
上官无伤将狌狌放到安全的地方,嘱咐了它几句后,七尺长枪祭出,锋芒直指苍穹。
“就算是妖王,也会是我枪下鬼魂。”
日暮温柔,天边的白云散开,斑斓的晚霞里,暖日与冷月同时出现。
一道白影如疾风袭去,幽绿的瞳,寒光的长爪,漆黑的长影跟随,恐怖的妖力如有实质,遮蔽了这方天地。
天地在瞬息间暗下,妖风割裂的野花在空中凌乱飘散。
“砰!”富贵的目标是上官无伤。
长枪格挡利爪,强劲的爪风割裂开少年脸颊,留下了一道细长的血线。
上官无伤的虎口被震的发麻,磅礴的妖力带着极强悍的压迫,额头冒出细密冷汗。
这就是元婴初期和后期的差距吗?
“砰!”又是一声。
上官无伤的眼前闪过一脚,就像是丝毫不受妖力的影响,直直将白狐的脑袋踹偏了一点。
脑袋吃痛,富贵收起长爪,往后小退一步,狰狞着双目看向偷袭他之人,是那个黑脸少女,不知为何,他嗅出了熟悉的味道。
他想,应当只是幻觉,那个人不可能会这么对他。
少女热了下身,冷冷开口:“你的对手是我。”
说完,她还微微一笑,不屑、不将他放在眼里的笑容。
被她的笑容刺激,富贵怒声道:“不过元婴修士,还妄想成为我的对手。”
“七年前金丹,我就能赢过元婴后期,现如今元婴,你觉得我赢不了你吗?”姜之双手结印,磅礴的灵力从连绵山岭汇来。
“我可没把你当做对手。”她缓缓道,“我只把你当死尸。”
这是富贵从未见识过的陌生力量,心中的那抹熟悉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对未知力量的恐惧。
他嘶吼一声,身上的妖力暴涨,浓黑的如影子般的妖力彻底将他们笼罩,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下。
狂风大作,野花飞扬。
上官无伤冷汗涔涔落下,妖力如千金重压迫着他的骨骼血脉,若不是他已结成元婴,几个月的他在此时绝对会爆体而亡。
姜之看了他一眼:“你带着狌狌走。”
没有犹豫,上官无伤抱起瑟瑟发抖的狌狌:“你要小心。”就算杀不了狐妖也要保护好自己。
他知道凭他的实力帮不上什么忙。
姜之歪头,对他明媚一笑:“不必小心,能奈我何。”
是的,她说的没错,富贵惊恐的发现,他的妖力对面前的少女丝毫没有影响,她神色依旧狂妄,看向他的视线,依旧不屑。
“该我了。”姜之道,“也该试试混沌五灵的力量,还从未有机会试过,作为第一个在混沌法术下死的,你也应该感到——死而荣幸。”
话落,少女的结印落成,五行八卦在她脚下亮起,以她为中心,渐渐地遍布平野每一寸土地。
浓黑的妖力散去,露出了本就属于日暮的柔和霞光。
这是完全压制,两股力量对抗下的完全压制,她赢得轻轻松松,像是不费吹灰之力。
富贵彻底意识到自己不是她的对手,看似元婴,实则绝对拥有化神的实力。
他朝着身后的云稚大喊一声:“主人,快走!”
白发小孩没有回头,所以也没有瞧见他的主人,早已躲得远远的,见落于下风之时,已经逃了。
荧亮的幽绿在他瞳孔里黯去,白发小孩露出原形,一张巨口急速朝姜之逼近,利齿寒芒,爪如镰刀,这是白狐的最后一搏。
姜之也跟着喊道:“锈锈,不要让她跑了!”
黑衣少年如利剑出鞘,轻轻在她耳边落下句:“小心些,不要受伤了。”
足尖轻点空中花瓣,少年身影消失,可她的耳朵却漫开滚烫。
平野上,就只剩下姜之和白狐。
姜之一手扬起,玄石浮空,她随机抓起一块石头,堵上了白狐的巨口,大小刚好。
注入混沌金灵力的石头,坚硬比过玄铁,震碎了他的牙,血水混着碎齿流下,洁白的狐狸毛染上红色,刺红了它的眼。
姜之闪身避过它的利爪,再一抬腿,踢中了他的头。
一团白色无力的落在地上,压弯了野花,血水流进泥土,妖力尽散,它的身形在变小,变小——
姜之走近,随手捡了枝被它压断的野花,花茎抵在白狐的脖颈。
明明只是柔软的花,却锋利的像是利剑。
她低头看它。
它嘴角溢血,幽绿的双目渐渐死灰、涣散,浑身的皮毛都沾染上了血迹,狼狈不堪、奄奄一息。
脆弱的就好像他们初见时的模样。
富贵感到四肢像是被无形的枷锁困住,他知道这是眼前少女的法力,无法挣脱,它今天注定死在这里。
它仰着头,也在看她。
少女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星芒,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悲凉。
她的眼神,像是看向似曾相识。
富贵突然之间,死前混沌一片的大脑,突然之间就一片清明,这双眼实在太熟悉。
“死前还让你主人快逃,用命来拖住我,真是令人嫉妒的主仆情。”少女脸上的易容散去,姜之问,“还认得我吗?富贵。”
这是她最后一次叫它的名字。
悲凉的风播开了丛丛野花,绿瞳里倒映着的是它朝思暮想的人。
泪水混着血水从白狐眸中滚落,滚烫了它濒死的心。
“姜之。”它流着血泪乞求道,“不要、不要杀我。”
“你才是我的主人。”
“我会是你永远的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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