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时珍死了。
余念七得到这个消息时,已经在窗边枯坐了一夜。她推看门,站在二楼楼梯口往下张望。崔时珍的尸体板板正正地躺在地上,周围围了一圈人,而裴玄安静地坐在一旁,身上满是血迹。
两人从进入无殇后就开始争抢的弯刀,被随意地扔在一边。
“裴玄!”江逾白拨开人群,把裴玄从地上拎了起来,周围太过嘈杂,且裴玄一直处于游离的状态,只能扯开嗓子喊,“发生了什么!崔时珍是怎么死的?”
裴玄的眼神直愣愣的,他听见崔时珍这个名字,缓慢地眨眼,偏头瞧见地上崔时珍的尸体,他突然推开江逾白,执拗地,要把崔时珍从地上拉起来。
“人已经死了!”温归年低着头猛冲上去把裴玄撞开,崔时珍的尸体软绵绵地砸回地上。
裴玄垂着手站着,他终于回过神来。
见此情形,江逾白再次询问裴玄发生了什么。
“令狐崔,崔时珍的父亲,死了。”裴玄的声音很平淡,他顿了顿,把自己好不容易消化的事情一点点道出,“令狐青与昭玲密谋夺权,他们昨天傍晚趁着喜宴软禁了令狐崔,还有一个令狐云。”
“令狐崔认为令狐青和昭玲会害了狐族,他不肯放权,再然后狐族内乱——”裴玄闭了闭眼,他记忆有些混乱,“我赶到的时候,崔时珍背着他父亲的往外走,崔时珍被人射穿了腿,走不快,后面有一群追兵。”
“我与崔时珍解决了追兵,他说要带着他父亲去找她姑姑,昭玲。但是我们没走多远,令狐云带着人赶来了,崔时珍的父亲很高兴,我们都以为得救了。”
裴玄说到这里便没有再说下去,他们都以为救兵来了,但令狐云是来杀他们的。
“好乱的关系!”温归年红着眼,他根本就没听懂裴玄在说些什么!只知道是狐族内乱,崔时珍和他父亲被自己信任的人害死了。
裴玄看着自己的手,他的鞋掉了一只,脚底板已经快被磨穿了,背上都是血,有些是他的,更多的是崔时珍的。
崔时珍是因为他死的。
“师兄,我想一个人静静。”裴玄并没等江逾白回答,他径直上楼,跟余念七擦身而过的瞬间,余念七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妖气——或许是崔时珍的血液的缘故。
裴玄一直都不喜欢崔时珍,他抢了自己看重的弯刀,更是处处与自己作对。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几乎每天都要打一顿才舒坦。
即使关系坏到了这种地步,为什么崔时珍还要为他当下那致命的一刀。
他搞不懂。
几个时辰前发生的一切一直停留在他脑海里。
令狐云赶来,他急切地奔向令狐崔。崔时珍把自己的父亲从背上放下来,自己则安心地坐到了一旁,把腿上的箭给拔了出来。
“崔长老!令狐青这小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令狐云痛斥着令狐青的卑劣,转过头来关心令狐崔的伤势,“崔长老,你的伤要不要紧!哎哟,流这么多血。”
“无妨无妨,我这么多饭可不是白吃的,皮糙肉厚着呢!”令狐崔示意自己的老伙计安心。
令狐云终于长舒了口气,他拍拍胸脯:“那就好,来人,还不快给时珍看看腿上!”他单膝跪在令狐崔的身侧,抬手要亲自为他包扎伤口。
令狐崔连连摆手:“哎哟,这种事怎么能让你来做哦!”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令狐云手中的匕首划开了喉管。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这名老友,后者起身,在令狐崔的领子上擦了擦匕首上的血,翻了个白眼,骂道:“蠢货。”
令狐崔肥胖的身躯轰然倒地,崔时珍与裴玄二人察觉到不对时已经晚了,正在为崔时珍包扎伤口的小狐狸突然抽出短刀,裴玄一脚踹飞了那个小狐狸,他从背上抽出长枪,将冲过来的小狐狸扎了个透心凉。
他们打了很久,最后对面已经死了一大半,而崔时珍和裴玄也身受重伤,两人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方,手中的长枪和弯刀对着虎视眈眈的敌人。
裴玄体力很快就跟不上了,敌人的刀飞过来时,他已经躲不开了,是崔时珍飞扑过来挡下这一刀,他还不忘调侃裴玄:“废物,之前打你都是我手下留情。”
紧接着,裴玄跟着崔时珍一起冲出了包围,两个面瘫怪终于相视一笑。笑着笑着,崔时珍一口鲜血喷在了裴玄脸上。崔时珍摇摇晃晃地往下倒去,他把弯刀拍在裴玄怀里,道:“送你了。”
他以为崔时珍没事的,以为那一刀对崔时珍而言算不得什么。毕竟是崔时珍带着他冲出来的,他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死了呢?
裴玄把崔时珍背在背上,从地上捡起两把弯刀挂在腰间,他一手抓着两柄长枪,一手托着崔时珍不让对方从自己的背上滑下去。他一刻也不敢停留。
“裴玄。”崔时珍的声音很小,他凑在裴玄的耳边说,“这次是我赢了。”
“嗯。”裴玄鼻子有些酸。
崔时珍低声笑着,裴玄在过去的几年里,都没见过崔时珍笑过几回。崔时珍接着说:“我姑姑今天大婚,我还以为我真能吃上她的喜酒,她小时候用鞭子甩我,打的我三天下不了床。”
“第一年我考无殇,考了一半,被姑姑打断了腿,她不理解我为什么非要去当个捉妖人,明明我们狐族在众多凡人眼中也是妖怪,但其实我们算半个神仙。”崔时珍道,“但我就是想,既然都是保护凡人,保护弱者,当半仙或者是捉妖人,不都一样嘛。我没有修炼的天赋,就算我爹是狐族三大长老之一,砸了多少好东西我也没那个天分。”
“你闭嘴!”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觊觎我的弯刀很久了吧!这下都归你,你高兴不?”崔时珍话突然多了起来,“我是个妖,你救我算是违反门规,小心苏禾师姐又罚你去扫后山。”
“要扫一起扫。”
“这次不一样,我回不去了。”崔时珍的脑袋无力地靠在裴玄的肩膀上。他的体温在极速下降,胸膛起伏的幅度也很小了。
“崔时珍,你别死。”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崔时珍嘴里的血沫涌了出来,浸湿了裴玄的肩头。崔时珍的头耷拉着,从裴玄背上滑了下去。
裴玄只觉得背上一轻,他不敢回头。
崔时珍死了之后更沉了,裴玄几乎要背不动他。裴玄坐着等了很久,等崔时珍的遗体慢慢变软,这才重新把人背在背上,那两把长枪,一个通体布满野兽图纹,一个周身白光,被他丢在了路边。
楼下的人三三两两地坐着,正中央崔时珍的尸体谁也没有动,在众目睽睽之下,崔时珍显出原形,他是只很漂亮的小灰狐狸,尾巴尖的毛是红色的,像团小火苗。
余念七一直站在楼梯口,她看着崔时珍的遗体,有种莫名的悲哀——她也是个妖怪。
“你们走的时候怎么不喊我?”身后突然飘来一股浓郁血腥气,龙渊从窗户跳了进来,他走到顾临枫和余念七身旁,神色凝重道,“天帝死了。”
“谁杀的?你?”顾临枫问。
龙渊摇头:“东阳。”
“东阳?”顾临枫拧眉。
“千真万确,在场的神官都看见了,东阳突然发疯杀了他亲爹,是闻齐制服了东阳,但碍于孝道,他没杀东阳,只是关押起来。”
“闻齐这下更顺理成章了。”
“狐族如何?我看那个昭玲也不是个省事的。”龙渊瞧着楼下那只死去的灰狐狸,问道。
“令狐青与令狐云掌权,令狐崔一脉被赶尽杀绝。”顾临枫压低了声音。
“下手真狠,连自己的族人都杀。”龙渊用余光扫了扫余念七的神色,见对方的心思没放在这里,暗暗松了口气。顾临枫没有接话。
楼下再次骚动起来,宋知书的衣袍上沾染了血迹,他黑着脸,好不容易翻出来一件上得了台面的衣裳,才穿了半天,就被搞成这个样子。周围的弟子一蜂窝围了上来。
“掌门,你受伤了?”苏禾抱着刀,问道。
宋知书疲惫地摆了摆手,说:“没有,别人的血,天界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掌门,发生了什么?”人群中有人问道。
宋知书:“与我们无关,不要关心这些,崔时珍找回来了吗?”他此话一出,屋内诡异地安静下来,他们闪开一条道儿,露出了地上的灰狐狸。
“是令狐云做的。”江逾白开口,“掌门,这下应该如何处置?”
“会有人找令狐云算账的。”宋知书斟酌着开口,“崔时珍既已身死,我们也无可奈何,这是他们狐族的事,我们插不上手的。”
“令狐崔也死了。”苏禾知道宋知书说的有人算账的这个人就是指令狐崔。
宋知书沉吟片刻,叹气,负手离去。
“不追究了吗?”江逾白定定地问宋知书。
后者只能无力又迟缓地摇头:“将崔时珍好生安葬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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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狐族内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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