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姒喝了几杯酒，脸颊泛起浅红，想去更衣，起身时错手打翻了酒杯，酒液倾倒在石榴裙上，浸染一片。不少人望向她，她摇摇头，不太在意地拂了拂衣袖往屋外走。
“姐，你怎么喝了这么多。”
快到门口时有人过来搀扶，是年轻清爽的男性气息，景姒下意识倚靠过去，任由景祺扶着她，“我想回房了，你帮我与伯父说一声。”
“姐你糊涂了，戚二公子还在，你不能就这样回房，我陪你出去走一圈，散散酒气，喝两杯茶，再回来吧。”景祺也这样对身旁的郑氏等人解释。
侃侃而谈的景苍山发现戚延略微失神，循着目光望去，原来是景姒两姐弟依偎着出去了，他干笑两声：“二公子不知道吧，那是姒儿的同胞弟弟，单名一个祺字，今年十四了。”
景溯游补充：“姐弟俩从小在沙漠一齐长大，感情是极好的。”
戚延收回目光，转着酒杯道：“从未听她说过，她有个亲弟弟。”
景苍山道：“等姒儿更衣回来，请她来为二公子敬一杯酒，叫景祺来与二公子见上一面。”
景姒出了门便再也止不住眼泪，抬袖掩面大哭一场，与戚延同处一片屋檐下，实在难熬。
“姐姐，你这几天叫我办的事，都准备好了。”景祺附在她耳边说。
景姒点头，几乎把脸埋在景祺怀里，躲避暗处那些戚延的视线，她强迫自己快些冷静，吹了半天的风，又去换了一套新的罗裙，再进入屋内，情绪平复了不少。
被丫鬟引到戚延面前。
景姒整理裙摆跪坐，素手从托盘里执起一只酒杯，平举到戚延面前：“请公子饮下此杯。”
极为美丽的眼睛低垂着，掩盖了很多情绪，步摇坠着的宝石流苏顺着纤白的颈侧，搭在精巧的锁骨上，前胸的一抹皮肤在烛光下细腻如瓷，戚延的目光最后落在她执着青铜酒杯的双手上，干干净净的十指，指甲盖圆润小巧，是清透可爱的粉色。
他一向知道她是漂亮的，但这次相见，总觉得有些什么不一样了，沉静了许多，尤其是，进门见她的第一眼，杏眼融着欲落未落的眼泪，我见犹怜。
在他想象中，景姒见他来了，应当会喜出望外，躲在帘幕后含羞偷偷看着他才对，可是方才，她只顾着自己喝酒。
戚延执过那杯酒，指尖在他觉得很可爱的指甲盖上停留一瞬，景姒立即把手放下，他勾起一抹轻笑，仰头饮酒。
“公子，特意为了小女子从樊京远道而来，我感激不尽。”
景姒忽然抬眼，目光灼灼地直视戚延，她说话时的神色，竟然不是如他所想的委屈、哀怜，而是少见的决绝，眼眶有些泛红，眼底却不再有泪。
她道：“但男女合婚，讲究情投意合，小女却是不想嫁给公子，今日请诸位大人做个见证，请公子尊重我的选择，再寻觅一慧质兰心、家世相当的女子为妻。”
“这……”
戚延的酒杯在掌中旋握着，掀起凤眸望向景姒，景姒也针锋相对好不怯阵地回望。
在场众人震惊之下议论纷纷，谁能想到戏台子搭得这样大，戏都演了一半了，这小小女子竟敢跑出来，骨气铮铮地拒绝天下雄主。
景苍山在旁拍桌气道：“姒儿你吃酒糊涂了，怎能对二公子说这样的话！景妲景妘，快把你们妹妹扶下去歇息，醒了酒再来。”
景姒说她没醉。
“这是我的真心话，生来卑微，不敢攀折天下雄主，二公子心存良善，必不忍心以权势逼迫我这小小民女。民女再三叩拜，恳请二公子怜惜，全了我这份心意，日后，一定日日在佛前叩拜，为二公子祈求平安顺遂。”
说罢，景姒拖着裙子退却两步，朝戚延伏倒行跪拜大礼，连续三次，她想起当年和他成婚时，也曾夫妻对拜了，当时怀着多少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可惜最后都付诸滚滚流水，终是压抑不住情绪，起身时掉落一连串眼泪，抿着唇，不再看戚延的眼睛。
“姒儿，这……”连一向随和的景溯游也着急起来，姒儿这般当众退婚，真是半分不给戚二公子面子，若他生气了，景家便大难临头，他望着女儿固执的面容，重重“唉”了声，“莫要这般冲动。。”
其余人倒是想劝，但戚延的面色冷似寒潭，又不知道两个青年男女之间到底有何曲折，不好盲目去劝，干瞪眼，害怕戚二公子的怒火降临。
气氛凝重，戚延默默捏着鹤纹铜杯转了半晌，忽然轻笑。
“姒儿或是对我有些误会，尚未解释清楚，诸位，我能不能与姒儿单独说几句话？”
“当然可以！姒儿，有什么误解，好好与二公子说开。”
众人目送二人出去，戚延先行一步，景姒揉着裙摆走在后头，都感到松了口气，戚二公子被这样兜头破了一盆冷水，竟然还愿意给台阶，可见他心中对姒儿的爱重。
凭着这份爱重，往后他们景家，好日子是数不尽也用不尽了。
望着二人的背影，满室高官贵人们目光相触，都暗暗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讨好景家。
戚延的马车旁，景姒的手搭在车轴上，不是很想上去，转身的同时说：“不如我们还是在外头……啊！”戚延单手搂住她的腰，轻而易举把她塞进马车里。
屁股撅起来的姿势，太不雅观，景姒手脚并用爬到马车角落，转身面向可怕的猛兽，身体哆嗦目光惊惧。
戚延迈上马车，大刀金马坐下，浓黑长眉压着凤眼，压迫感极强。
景姒毛骨悚然，但当她看向戚延的脸，和他同处在一个空间里面，脑子里同时也涌入了非常多不堪的画面，让她面红耳赤，心跳个不停。
她比谁都清楚，他生气的时候，会怎么吃了她。
“你，你先别过来，我们好好说话……”
她实在怨恨自己这种一遇上戚延就四肢发软的体质，明明内心坚决，却有口难言，脚尖蹬着车厢铺着的羊绒毯子，表达抗拒之意。
戚延伸手过来撩起她的裙子。
“你！”
所有反抗都被轻松压制，戚延慢慢地，粗粝大掌握上她的脚踝。
戚延盯着她看，漆黑的瞳仁倒映她的凝泪羞愤的面容。
沾着半分醉意，刻意维持着冷厉的面色，面颊和颈侧的皮肤却开始泛红，冷中带魅，是她从前也没有过的风情，她穿着一双普普通通的绣鞋，双腿白得似剔透的琉璃，踝骨处严丝合缝地嵌着一个细细的金脚环。
那时她小时候，娘亲林氏用全部体己打造的金脚环，她一直戴着，长大了便显得过细小了，不像首饰，像绳索。
尤其是在暗夜中，两只小腿折在身前一直晃，白玉脚踝就像一件生来供人把玩的金镶玉器物
曾伸到他面前来，俏生生地叫他亲一口，他斥她无礼，在那白玉上拓了两圈牙印。
戚延圈紧那只金环，把人拖过来。
“你放开我！”景姒低着头，混着浑浊的酒气的亲吻落在她的颈侧，大掌固定着，让她不得不塌下腰肢与面前之人身体相贴。
戚延吻到她的唇边，按住她的发髻，仰着头把胭脂全吃了。
景姒倍感屈辱地承受，流着泪，在他伸手向她的腰带时忽然惊醒，尽力抗拒，不小心一巴掌拍向他的脸。
“你打我？”戚延脸上顿时多了道红印子，俊眉微皱，捏紧她的手腕。
景姒咬唇侧头。
她不敢用力，只轻轻拍了一下，但掌心触上他的脸时便已经害怕。
她合上颤巍巍的眼皮，眼泪流的更凶，“求你，饶了我的性命吧，不要杀我。”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没有人在打了他的脸之后，还能全须全尾地活着。
他要杀了她吗，还是将她拆皮剥骨，剁碎喂狗？会不会迁怒她的爹娘。
脸上出现柔软的触感，景姒睁眼，发现戚延在亲她，他垂着眼，长直的睫毛刺在她脸上，他竟然没生气……她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大睁着眼睛忘了哭。
戚延把眼泪吃完了，拥她进怀里，深深嗅着她发上的香气，两条手臂严丝合缝地抱着她，不留一丝空隙。
景姒待在他怀里，不再挣扎。
戚延把她的一缕头发捏在指间把玩：“冷静下来了？”
“嗯。”
景姒轻声应着，被他拥抱，从骨子里止不住地细细颤抖，不敢再惹恼他，轻声开口：“公子，你说了要与我说开，可愿听我的话？”
“你说。”
“我不愿……唔！”
耳尖忽地一痛，戚延咬住她的耳朵，黏黏糊糊的说话声无比清晰地传到她耳里：“明日便随我回樊京，父王那边离不得我。”
他顿了顿，补充道：“婚事你若想在家中办一次，也可等父王登基大典结束后……”
“我不愿意！”
戚延放了她的耳朵，掐住她的下巴迫她抬头，景姒被他的目光审视着，两排牙齿不住磕碰，要用尽全力才能磕磕巴巴地说出声音：“方才在席上，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不想嫁给公子，请公子见谅。”
“为什么？”
戚延深深呼吸，眸中翻滚黑沉怒意。
“因为我没亲自来娶你？还是一个月前分别时没给你承诺，让你担心受怕了许多日？你告诉我。”
景姒被他架着两肋，分腿坐在他腿上，躲无可躲，实在屈辱的姿势，又很害怕，被他吃光的眼泪再度涌出来。
握拳抵在他肩上，望着他脸上那道逐渐减淡的红印，努力鼓起勇气。
“都不是，因为我想要一位温柔体贴，关心我，爱护我，眼中有我的夫君，”她垂头小声哽咽道，“恬不知耻地缠上公子，与公子纠缠两年，是我此生最后悔的事情，如今我想明白了公子并非良配，我这般出身低微，又无才德，实在也配不上公子，不堪做你正妻，咱们，就此别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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