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三楼,雅致的卧房内,灯火温软。白芯一进门,便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一个轻快的蹦跳,像只归巢的雀鸟,扑到了自己那铺着软垫的床榻之上。
“啊——!御剑了一天,又逛街,还处理医馆那些事,真的累死我啦!”白芯发出满足的喟叹,像只慵懒的小猫般在床上滚了一圈,将自己埋进柔软的锦被里,只露出一双蔚蓝的眸子,半眯着,却带着一丝狡黠地看向碧青,“天色不早了!我们早点睡吧?”
她坐起身,双手撑着下巴,那双眼眸在灯火下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如同漾着星光的湖面:“小青,你还想不想一起睡呀?”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也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之前在灵药峰的时候,我们不也一直都睡在一起的嘛?”
碧青的脸颊,在那昏黄的灯光下,不由自主地微微泛红。她看着白芯那不加掩饰的期待,心中那座由清冷与戒备筑起的高墙,仿佛又悄然融化了一角。她点了点头,那份羞涩让她下意识地避开了白芯过于直白的目光,但眼中却没有丝毫犹豫。她知道,白芯已经习惯了她的陪伴,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好。”她轻声应道,随即在白芯期待的眼神中,身形一晃,化作了一条小巧的青蛇。她知道白芯更喜欢她人形的模样,但那份莫名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约束感,依旧制止着她跨越那一步。仿佛在潜意识里,她依旧觉得,自己那沾染了世俗尘埃与血腥算计的灵魂,不该如此轻易地去“亵渎”白芯心中那份纯粹的完美。
“你化成人形嘛!这样抱着更舒服,我又不嫌弃你!”白芯见状,忍不住嘟囔,语气中带着一丝小小的抱怨,却也透着宠溺。
“不!”小蛇碧青吐了吐信子,坚持己见。
白芯见她坚持,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两人各自洗漱之后,熄灭了灯火,屋内陷入一片宁静的黑暗。
碧青轻巧地游上床榻,这一次,白芯没有再让她睡在枕边,而是主动将碧青的小蛇身,温柔地、满足地搂在了怀里。肌肤相触的瞬间,碧青有些害羞,但被那份温暖与柔软包裹,鼻尖萦绕着熟悉的、令人安心的草药清香,那份安宁感让她那颗始终警惕的心,彻底放松了下来,没有丝毫拒绝。
在灵草与少女体香缭绕的清新芬芳中,碧青度过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安稳夜晚。当阳光透过窗户,她竟然……生平第一次,睡过了头。
她居然醒的比白芯晚!
碧青从沉沉的睡梦中悠悠转醒时,身旁早已没了那份熟悉的温暖,只余下被褥上淡淡的、属于白芯的馨香。她有些迷茫地睁开眼,只见阳光已透过雕花的窗棂,在木地板上洒下了一片明亮的光斑。
“居然……睡过头了。”碧青化作人形,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
“哼,还不是因为跟她睡在一起,连警戒心都没了!”意识空间里,小碧青的声音里满是鄙夷,“作为妖兽,最重要的就是警戒心!”
当碧青收拾完毕下楼,医馆里早已人声鼎沸。许多来看病的凡人听说那位医术高超、心肠又好的白仙子回来了,都赶了过来,将医馆的大堂挤得满满当当。江柔也难得地一大早就待在了自己的诊室里,只是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碧青一眼便看到了白芯的诊室,门口排着长长的队。只见白芯正耐心地为一个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孩童把脉,那孩子似乎是受了风寒,咳得小脸通红。白芯的动作轻柔,声音温和,还变戏法似的从储物袋里摸出一颗糖块,哄得那孩子破涕为笑。
这一幕,让碧青看得有些失神。在蛇影谷,弱小的幼崽若是生了病,大多只能听天由命;在她前世,冰冷的医院里,医生与病人之间隔着的是专业的术语与公式化的流程。而眼前的景象,却更像是邻家温柔的大姐姐,在照顾着顽皮的弟弟,充满了她从未体会过的温暖。
“青仙子,您醒啦!”正在忙碌的赵叔看到她,笑着打了声招呼,“少东家她一大早就开始忙活了,说是您昨日也累了,让您多睡会儿。”
碧青点了点头,没有去打扰白芯。她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静静地看着。她发现,来找白芯看病的,并非都是些疑难杂症。有的是被自家灵猫抓伤了手指的少年,有的是因为贪吃灵果而消化不良的富家翁,甚至还有一位老奶奶,只是因为觉得最近天气转凉,膝盖有些酸痛,便也颤颤巍巍地过来,想让白芯给瞧瞧。
而白芯,对每一个人,都报以同样的耐心与温柔。她仿佛天生就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能抚平病痛带来的焦躁与恐慌。
一旁的赵叔闲了下来,看着碧青若有所思的眼神,笑着走了过来。
“青仙子,”他用下巴朝着柜台角落努了努嘴,那里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多了一个盛满了新鲜灵果的竹篮,果子上还带着清晨的露水,“您是刚从宗门出来历练,对咱们这儿的风气,觉得有些奇怪吧?”
碧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确实有些来看病的凡人,在离开前,会不着痕跡地在柜台或窗边放下一些小东西——一包用油纸裹得整整齐齐的糕点,一小捆自家晾晒的珍稀草药,甚至还有一个孩童用彩笔画下的、歪歪扭扭的“白仙子”画像。他们放下东西后便匆匆离去,仿佛生怕被发现一般,那份笨拙的善意,显得格外真挚。
看到碧青眼中的不解,赵叔的脸上露出了几分与有荣焉的自豪。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敬意:“少东家她,是咱们镜湖城大恩人——白家的后裔。城里的许多老人,都还记着十五年前那场大灾呢,当年若不是白家义士散尽家财,舍命相救,我们这些人,不知有多少要化为枯骨。”
“所以啊,每当东家回来坐诊,”他温和地笑着,“总有些受过白家恩惠的老街坊,会悄悄送些东西过来。不是什么值钱的宝贝,就是些自家种的灵果,刚出炉的点心……大家伙儿心里都念着这份恩情呢。这在别处,可是见不到的光景。”
“仙子之前去过其他的城市吧,要我说,还就是在水云宗的地界对咱们这种凡人最好,尤其是镜湖城。”赵叔的语气里,充满了发自内心的自豪与庆幸。
他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追忆:“我年轻的时候,也曾跟着商队走南闯北,曾在御兽宗的地界生活过几年。他们那儿也有好几座大城,论繁华,比起咱们镜湖城也是不遑多让。但是那里的日子,可不是人过的!”
“赋税严重不说,”赵叔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几分后怕,“更要命的是,那里的凡人,命比草贱!修士老爷们看你不顺眼,随手打杀了,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官府?官府里坐着的,也都是修士老爷!他们只会问你,是不是冲撞了仙长,绝不会问仙长为何要杀你!”
“我亲眼见过,”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腥的场景,“一个富商的女儿,就因为在街上多看了御兽宗一位内门弟子一眼,当晚,就被那弟子强行掳走。第二天,那姑娘的尸体就被扔在了她家门口,衣不蔽体……而她那富甲一方的父亲,不仅不敢报官,还得备上厚礼,亲自登门,去给那位仙长‘赔罪’!”
碧青的心,微微一沉。这种视生命为玩物,肆意践踏他人尊严的行径,让她从心底感到一阵阵的恶心。
“还有,”赵叔继续说道,脸上露出一丝鄙夷,“御兽宗那些家伙,最是看重他们的灵兽。在他们眼里,一只开了灵智的妖兽,都比我们十个凡人的命要金贵!我听说,在有些更乱的地方,甚至称呼我们这些凡人为‘两脚羊’呢!
”
“两脚羊……”碧青在心中,轻轻咀嚼着这三个字,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哎,所以说啊,还是得亏咱们有水云宗的仙长们庇护,有江城主治理有方啊!”赵叔的声音里,充满了真挚的感激,“在这里,修士犯了法,与咱们凡人同罪!我活了大半辈子,也就只在咱们镜湖城,见过这般光景!”
听着这些话,碧青的眼眸微不可察地柔和了几分。这个世界,无论是人是妖,只要身处底层,似乎都逃不过被强者肆意欺凌的命运。而镜湖城,这座由水云宗庇护的城市,就如同这残酷世界里的一座孤岛。
正在此时,一个弟子匆匆跑到白芯的诊室,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白芯秀眉微蹙,但很快就舒展开来。她与门口排队的病患们温声致歉,解释说有个急症病人需要处理,同时吩咐那名弟子将其余病人引导到江柔或其他弟子的诊室去。
碧青心生疑虑,起身跟了过去。
在医馆后院一间专门处理急重症的静室里,一个中年男子正躺在病榻之上,面容扭曲,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疯狂地撕扯,口中发出如同困兽般的嘶吼:“别再说了!别再说了!滚出去!从我的脑子里滚出去!”
“怎么回事?” 白芯快步上前,声音沉静地询问一旁的弟子。
那弟子满脸愁容,连忙汇报道:“白师姐,这个病人是三天前来的,说脑子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对他说话,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无法消除。因为这个,他已经快一个月没睡过一个好觉了。我之前给他开了些安神静心的方子,头两次还有些效果,但最近却是越来越严重,今天更是直接就疯了!”
白芯的目光落在病人身上,那双蔚蓝的眼眸里,透出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在她的眼中,这个病人的身上,正缭绕着一团若有若无的、极为诡异的黑气。
她不再犹豫,伸出手,强行用灵力压制住病人狂乱的动作,一股精纯温和的木系灵气缓缓渗入病人的身体,仔细探查。
“思绪纷杂,神魂紊乱……奇怪,好像不是普通的疯症。”白芯的眉头越皱越紧。
“小青,”她抬起头,看向一旁的碧青,神色严肃,“你来感受一下,这股气息是不是魔气?”
碧青闻言,心中一动。她走上前,将一缕蕴含着怨念之力的灵气,小心翼翼地探入病患体内。
在那一瞬间,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石子,那道一直深藏于病人神魂深处的阴暗魔气,仿佛受到了同类的吸引,被缓缓诱导而出!
“果然是魔气!”白芯确认了心中的猜想,脸色却愈发沉重,“这魔气奇异非常,竟然能深藏于人心神魂的缝隙之中,与人的七情六欲交织,寻常的灵力探查极难发现!”
碧青猛地将那团被引出的魔气用自己的力量包裹、吞噬。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团魔气阴暗至极。
如果说,她此前从苏瑶身上同化的魔气,是属于“怨念”的一种,是不甘、是绝望、是悲愤,是极致的负面情绪的聚合体;
那么眼前这股魔气,则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存在。
它更纯粹,更原始,仿佛就是人心最深处黑暗的具现化,代表了贪婪、嫉妒、懒惰、暴食……代表了人类最原始的、不加掩饰的恶。
它不是“怨魔”,而是真正的“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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