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信沉默不语,看着昔日意气风发的好友,又再一次变成当年裴学妹出国之后的颓废状态,不,甚至可以说,是更加糟糕的状态。
但他答应隐瞒的原因就在于此。
无论是生下来,还是堕胎,裴学妹的身体状况都会让这两种选择皆处于蛮高风险,这个孩子的意外到来,是裴绿萤死亡的倒计时。
这么残忍的真相,徐信真的不愿意告诉他的兄弟,他不想让萧策这半年来都沉溺在痛苦担忧懊悔之中。
他也相信,自己的医术在全球范围也是名列前茅,足够协助妇科医生同事家将临产风险大大降低,只要没有出现什么意外,裴学妹就可以安然度过,萧策也不必提心吊胆,只需要迎接他生命中新降临的宝藏。
可是,怎么就那么巧出现了鬼意外呢……
徐信露出了强烈的自责和困惑。
“萧总,徐医生,我在裴小姐的水杯口发现了不明残留物。”
突然,徐信的助理匆匆地跑过来,她一脸复杂地将手里的证物和报告递出去,“经检验科检验,这属于孕妇需忌口的东西,查明来源,是裴小姐前几日从一个妇人手里拿的。”
“你的意思是,萤子自己吃了不该吃的?”在一旁听见的瓜瓜瞪大了眼睛,而后就得到无声默认,“可是为什么啊,好端端的……”
这道消息就像是一声闷雷,砸向在场所有人的心中。
除了蒙在鼓里的舍友瓜瓜,以及不知所云的医院工作人员,其余人心里明白原因。
他们的目光,都忍不住地投向那个脸色煞白浑身僵硬的男人身上。
“儿子……”萧母眼里露出一丝不忍。
萧策觉得周边一切事物喧嚣都迅速地退散,离他远去,他整个人仿佛独自置身于诡异空间,被猩红可怕的真相给缠绕窒息。
阿萤,你宁愿放弃生命,也要丢下我和孩子吗?
原来,你从来没有原谅我。
“都过去了……”
萧策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容愈发扩大,但笑声却透着无尽的悲凉,萤萤,你的“都过去”,就是以死解脱,以死斩断我们之间的缘。
“儿子,你别这样,别吓妈啊……”萧母慌乱地上前扶住他的手臂,萧父紧跟其后,眉头紧锁。
萧策突然就像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重重地摔倒在地。
耳边是各种惊呼声,以及匆忙的脚步声。
他眼神虚无,寻不到一个着落点,头顶的天花板斜斜晃晃,也摇摇欲坠,却在那晃动之中,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她。
扛着棒球棍的她,威风凛凛地将打手踩在脚下,而后朝着他,傲气地扬了扬下巴。
捧着掉漆的绿水瓶的她,歪着头盯着他,眼睛亮亮的。
脸色薄红含羞瞋目的她,勾着他的脖子,骂他是个胆小鬼。
后来,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冰冷。
在这一场充满着欺骗、利用、强迫与跨越两个世界的感情游戏里,没有赢家。
他的耳边似乎又响起那一阵刺耳的仪器警报声。
医生冰冷刺骨的死亡宣告。
突然……一声属于新生婴儿的啼哭占据了他最后的意识。
在医院里,死亡和新生可以同时出现。蓝白相间的医院大楼静静地伫立着,如同垂首祷告祈福的教父。
高大的树木叶子泛黄,无名的风忽而拂过,第一片叶子抖了抖,落了地。
云宁的秋天,终于来了。
[滴——强制脱离成功,恭喜宿主完成任务]
[终于,回家。]
混沌的大脑忽然响起一道机械声,且越来越清晰,直到混沌天地裂开,天光大亮。
裴绿萤猛地张开了眼。
这是哪……她真的回来了?
裴绿萤看了一眼四周,发现自己身处营养舱里,当时她就是这么和系统沟通,并进入小世界的。
她,成功了。
果然没猜错,宿主濒死,重接系统,强制弹回。
裴绿萤想到自己失去意识前的经历,双眸露出复杂之色,陷入了之前的回忆。
她原本是想着从仙曦家出来之后,寻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尝试以濒死的状态,看看能不能重新联系上系统。
找的地方是在一家医院附近,避免自己联系不上之后,还能及时被抢救回来,不然死于自杀,多窝囊啊。
却没想到意外得知怀孕的消息,而且还被来此医院调研出差的徐信撞见了。
更没想到,徐信替萧策行为开脱说的那些话,真的有些触动了她,让她突然想把孩子生下来。
他说,萧策自从她出国之后,就陷入了消极的情绪,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很不正常的状态,甚至到后面,逐渐变成了各种病理性症状,身上的伤口数也数不清,有的是自残,有的是与人打拳时留下的。往往是旧伤还未愈合,新伤就重新覆盖上去。
但身上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伤口,却在得知她回国的消息时,做了祛疤手术,将自己狼狈丑陋的躯壳重新变成美玉,只因为怕她嫌弃。
也因为萧策生病了,行事才变得越发偏激,但嘴却很硬说着伤人且偏执的话语。
徐信最后说,“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突然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你们闹成现在这样,但我只知道,策哥从来没真的想伤害你。下药是假的,报复是假的,金丝雀是假的,策哥的手机壳里,至今还藏着一封他四年前给你写的表白情书。”
“裴小姐,如果你对策哥有一点真心,那就请你,让策哥有得知这个孩子存在的权利吧。”
裴绿萤同意了。
可是她难道就这样原谅萧策吗?
原谅他擅自断了她回家的路,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在这个世界活着,从此依附萧策,为萧策生儿育女,去赌男人一个不确定的真心永恒不变吗?
她不甘心,她可以主动留下,却绝不可以是不得不,别无他法,只能留下。
孩子可以留下,但她必须要走。
所以直到躺在了手术台时,她都没有改变自己内心的想法,以死亡赌一场她回家的路。
她吃了点催产的东西,剂量很微末,更多的是被她提前藏在了指缝里。
曾经想过自己肚里的孩子会不会因此出现危险,可是她转念一想,萧家势大,孩子注定会像他爸爸一样含着金汤匙出生,小小的营养不足问题,她知道他们能解决,徐信也绝对有这个实力。
毕竟,徐信可是连她因为穿越时空导致灵魂负荷、身体亏损的病症,都能有缓解之法。
直到躺上手术台,她都还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
但她在感受到子宫里有东西剥离,那一瞬间的感受非常奇妙。
这是独属于她这位母亲的奇遇。
护士曾将那个浑身是血皱巴巴的小猴崽抱到她面前,企图通过她来唤醒她求生的意识。
她看了一眼,差点没露出嫌弃之色,真的好丑。
可是看起来就很有温度,红通通的小身体,软绵绵的脸蛋,就那么小小的一个,居然让她对此产生了一丝留恋……
但,她不想让自己被任何人牵绊住脚步。
就像她妈妈一样,为了自己的女儿有一个好的上学条件,要求一套学区房作为彩礼,后来发现错信他人,深陷囫囵,却为了女儿甘愿继续咽下所有苦楚,直到惨死。
裴绿萤做了最终的选择。
赌一场死亡,换取可能的自由。
萧策,你或许会淡忘对我的所有情愫,无论是爱,还是恨,我相信,一切终究会过去。
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们就重新认识一下吧。
不带目的,不带欺骗。
萧策,再见。
小崽子,再见。
—
“裴姐,你终于醒了!我听我爸说,你参与孟教授的系统时空溯洄实验了,怎么样怎么样,好不好玩?”
一个染着金发的少年像一阵风一样闯了进来。
随之而来的,就是如同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充满热情活泼。
裴绿萤看着一脸憨直单纯的少年,有点愣神。
霍云挠挠头,拉过旁边的椅子自来熟的坐下了,“咋了姐,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
“你不记得了?”裴绿萤倏忽问。
“记得啥?姐,你是说出车祸的时候吗?我记得啊,但绿萤姐,我真没想到我睡了那么长时间,我居然还成了植物人。”霍云满脸惊奇,当过植物人的经历真的很少人有,他都觉得自己超级幸运。
因为大多数植物人都没有再清醒站起来的一天。
“姐,你怎么不说话?”
“……没事。”裴绿萤揉了揉太阳穴,“或许是刚做完实验,还有点不适应。”
“哦哦,那绿萤姐,你先好好休息?我还是先不来打扰你了。”霍云乖觉地站起来,离去之前,忽然折返,眼睛一眨不眨,“姐,要不你跟我快速形容一下你这个实验感受怎么样?我听说只要孟教授的实验能够大规模投入,说不定以后我们大家都能有奇遇了,到底是啥奇遇啊?”
“嗯……或许和做梦差不多?”裴绿萤含糊地道。
“就这啊,”霍云失望地撇嘴,一边嘀咕一边往外走,“那我之前也做了一个梦,还梦到自己成了霸总和人谈恋爱结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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