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晏闻着味就摸了过来,站他后面幽幽地讥笑道:“你倒是对外人客气。”
莫停:“……”
“就你话多!”简子源眼看祝晏提了凳子就要坐到莫停旁边,当即不顾颜面地训斥她,“让你上桌吃饭了吗?给我滚回去!”
一语之后,简乐然战战兢兢地从灶房里探出脑袋,整个人趴在门边上,一脸惧色,似乎很害怕这个有养育之恩的父亲。
祝晏还没来得及发怒,简子源见着简乐然,眼睛都亮了,摊开双手激动地诱道:“来,乐然来,来爹爹这里。”
态度天差地别。
“啧。”祝晏一脸不屑。
在他唬骗下,简乐然跌跌撞撞的走向他,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似在试探这个养父,只怕他下秒就会后悔这个决定。
祝晏不服气,愣是给自己找了一个矮凳,挨着莫停的身侧坐下,其间还狠狠瞪了简子源一眼。
简乐然则坐在另一侧,挤在莫停跟简子源的中间,因为害怕,她手里握着那俩根筷子,前后夹菜颤得都漏了不少。
莫停脸色一沉,以为简子源会骂这个姑娘,没曾想他只是一笑而过。
即便他要说,嘴里也都是鼓励的话:“乐然现在还是小孩子,夹漏点菜没关系的。”
她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心里总觉得,这一切反常过头了。直到祝晏侧撞了一下肿子,才猛然惊觉——
女婴根本活不过一岁。
祝晏的孩子都被扔进了弃婴塔,简家偏见这般大,怎会善待简乐然这个女孩,更何况,她还不是简家己出的。
有怪。
“来,文昭多吃点肉。”
简子源筷子上夹着蚊子大块的鱼肉,一脸宠溺,径直放入简文昭碗里。
这会,一个躲在父亲侧身后的孩子吸引了莫停的注意力,他人瘦瘦的,脸色还有些煞白,像久病未愈的错觉。
可能碗里盛了很多饭,腕骨裸露的那双小手拿不稳,一颤一抖的,仿佛米饭下秒就要逃出来掉在地上。
“他怎么了?”
莫停问。
简子源放下碗筷,神情中尽是无奈,微微张开的口还没发声,就又合上了。
似乎是莫大的创伤。
祝晏夹起一块萝卜干,嚼得滋滋有味,其间杂着食物有些口齿不清道:“先天性心脏病,而且脑子看起来也不太好使。”
闻言,莫停又顾了几眼简文昭,意外发现他眼神涣散,有不识人征兆。
她又问:“医生怎么说?”
“咳咳——”祝晏吃得太急,险些被噎着,故而脸上挂起痛苦脸色,无瑕他物,只猛拍胸口位置以缓解闷堵。
拍着拍着,她后背多了个力道,虽然力气小,但也在卖力地拍。
很快,喉咙内道被疏通,祝晏得了一次新生,长叹一声:“呼——”
以为是莫停帮的忙,侧身就要说出谢谢二字,没曾想与简乐然撞了个正面。
“怎么是你?”
祝晏还探头探脑的看向莫停,请求对方确认或者否认的示意。
没料到,莫停微微颔首。
方才情急之下,她本是想帮祝晏的,但人还没伸出去,简乐然这小姑娘一个蛮撞的就冲了上来,挤在俩人中间。
祝晏似乎意识到什么,微转脸色,挂上几抹慈笑,因为怕手心沾了油,便没抹简乐然,只用手腕处蹭了蹭。
“坐回去吧,我没事了。”
她示意道。
简乐然有点犹豫,不放心的又扫了她一眼,最后点点头,慢手慢脚的坐回原位。
“医生怎么说?”祝晏坐了回去,端起碗筷继续吃,“这个你问他。”
许是刚有先例,她这会吃得很慢,右手握着筷子,就比划了几下。因为手指头空闲不出,没法直接指简子源,但最大概的意思到了就行。
见祝晏提到他,简子源冷冷一瞥而去,后又与莫停相视,道:“城里医生说,文昭这个心脏病要动手术才能只好。”
莫停意外地夹了一大块鱼肉,手顿在半空,想了想,没放自个碗里,趁简乐然夹野菜间隙,偷偷塞进她的碗。
“但是动手术要花好多钱,我一个酿酒的,哪会凑的出来。”简子源说,“还有,那医生还说文昭,是近亲生出来的畸形孩子——才会智力低下。”
近亲?哪来的近亲。
莫停心道。
祝晏勾勾唇,甩给他一记讥讽的眼色,不经意道:“简子源,你可真霉!孩子是花钱买回来的就算了,还是个畸形孩子。”
不友好的声音,往往会被感知。
那个叫简文昭的孩子,年龄应该也才十岁出头,一听这话,虽然他听不懂,但脑袋微愣微愣的就缩了回去。
仿佛在说,不待见。
“祝晏!”
简子源察觉到自家儿子的异常,先是摸了摸他的脑袋,再怒目圆睁道:“你在孩子面前说这些,究竟想干嘛!”
他把筷子拍在桌上。
“砰!”
碗筷震动的弹飞微米。
“还有,自从那日到现在没打过你,你皮都痒的找揍了是吧。”
莫停连同俩人都被吓了一跳。
“……”
忽如一片沉寂来。
简子源突然意识到莫停还在,收了收脾气,道:“莫老师对不住,实在失礼了,方才家妻话说得太过,我只是想管教她一下。”
莫停看了眼祝晏,对方虽然一脸无畏样,但抓碗的双手却在不停地哆嗦。
她沉声地“嗯”了一声。
简子源:“莫老师稍后吃完饭,就早些离开吧,女人在外面呆久了会不安全。”
“……”莫停又“嗯”了一声。
良久的静默中,饭宴以不愉快的方式结束了片尾曲,声音也没了任何色彩。
莫停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院子,想确认祝晏会不会被伤害,可仔细一想,即使简子源现在不动手,被打骂也是早晚的事。
落寞的村间小道旁,生长着枯黄根硬的野草,它们有些被行人来回踩着,这日子久了,就会被压垮腰脊,再也直不起来。
可事情往往没有绝对。
她瞧见了那枝从缝隙里钻中,长在荆棘中央的野花,它开得是那么的明艳。
虽然花瓣无彩,但胜过斑斓。
莫停原想去弃婴塔附近走一遭,可这长路漫漫,她也不知要走到何时,便走走断了这个念头。
望上那么几眼即可——
她摇了摇头,沿着来时方向离开,但还没走出这条宽大的村道,就听见有人在喊她:
“莫老师,请等一下!”
她顿住脚步。
转过身,简乐然正奔她而来。
“莫老师,我有话跟你说!”
远远地又喊了一声。
简乐然就在莫停的注视下,晃晃荡荡地小跑了过来,跟个装了水的小玩意一样,随时都有可能撒在地上。
“怎么了?”莫停柔声问道。
用饭结束后,理应是要留下洗碗收拾才对,这姑娘就这么跑出来……她想。
简乐然气喘吁吁的,道:“莫老师,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吗?”
“走得越远越好。”
她怕莫停误会,又加了一句。
莫停:“这……”
恐怕不行,这跟拐卖没啥区别。
简乐然笑得很天真,揪住莫停的衣角,往外拽了拽:“求你了莫老师,我给你讲个秘密,你就带我走好不好?”
没给莫停犹豫的时间,又道:“简文昭不是买来的,是养父和另一位阿姨的亲生骨肉。”
“?”莫停当即蹲下,语重心长地看着简乐然,还用手抚摸起她的脸颊,“乐然,这话可不兴说,而且说谎也是不对的。”
脸蛋嫩嫩的,跟水一样。
简乐然摇摇头,道:“我没说谎,这是我亲耳听到的。”
莫停:“当真?”
“嗯。”简乐然说,“那个阿姨就是简子源的妹妹,许沐恩。几月前,我亲耳听到他们在大吵,那阿姨还骂简文昭‘不该活在世上’。”
莫停的思绪开始游离在外。
心道,许沐恩跟简子源二人同母异父,苟合了只会是近亲,无论是在现实世界,还是这里,都不会被允许的。
“那阿姨还骂养父,说她是被养父强迫的,还说她再也不回枕山。”
果不其然,简家也有畜生。
“自那日以后,那阿姨真的就凭空消失了,我说完了莫老师,你能带我离开这吗?”
莫停低垂下的眸光被简乐然唤回,重新搁置在对方身上,心情十分复杂。
“乐然,让我想想。”
莫停不敢保证。
命运本就是交织多条的线,不小心就会扯上,更何况,她以后是要离开的——这姑娘没人照顾,会怎么样?
“好!”简乐然笑得很甜,因为她知道莫老师的内心动摇了。
就意味着还有希望。
“乐然同学先回去吧,帮你妈妈收拾一下碗筷,做个乖孩子,好吗?”莫停摸了摸简乐然的头,进而站起身。
“好的,莫老师。”
简乐然应的很干脆,小脑袋高高仰着,看了俩三眼莫停后,像脱了绳的小松鼠一样,转个身就溜走了。
看着简乐然的背影,莫停想到了与此同时会发生的悲事,这姑娘之所以能在第一时间追上来,应该是简子源授意的。
方才莫停人还在时,简子源就已经发了火,只是碍着面子没直接打骂,可她人一走,再把简乐然打发走不让小孩子看——这会,祝晏不知被打成什么样了。
彼时思绪汹涌澎湃,不觉间,又随着她的目光投向远处而恢复平静。
如许家村一般,沿途土屋小棚破烂不堪,松松垮垮的墙头尽呈颓势,此间复刻至村头,被浸入义渠无声无息。
就这样,莫停走出了简家村。
她的视线扫视一圈发现,义渠上赫然立着一座红木桥,那桥并未有想象中的那般新,但远远看着还很结实,不易坍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