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啦!”
屋里边传出一道清脆的女音,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有个比莫停年轻几岁的姑娘跨过那低门槛小跑了出来。
许清燕刚到就想伸手给人开门,但忽然意识到这人脸蛋被草帽挡着,雄雌都分不清,指不定是别家来的坏人,就又把手收了回去,只道:“请问,您找谁?”
彼时草帽下莫停的眸光微闪,抿了抿唇就问:“我找清燕姑娘,她在家吗。”
可恶,又起反应了。
许清燕:“找我?”
莫停猛然抬头,草帽滑落扣下整张脸蛋让人没法观摩,即便后面扶正了草帽,她仍不忘道:“清燕姑娘?”
“嗯,我是。”许清燕见是个姑娘,面容看着也善,就轻推了一下门栓,敞开大门让她进来,“要是有事找我,便进来坐坐吧,我行李还没收拾好。”
莫停点点头,刚走了几步就停住脚,手扶着草帽想着要不要摘下来。
意想不到,站一旁的许清燕见状笑道:“姑娘要是喜欢戴着帽子,那就戴着吧,反正又不碍事。”
“谢谢。”莫停说得很轻,也不知许清燕能否听见,要是没听见也好。
许清燕家里摆了许多旧式木具,大到血红色的衣柜,小到精雕细琢的兔子挂件,这些无不都散着淡淡的木香。
其他地方要仔细看的话,墙上还贴着近些年来流行歌手们的精致海报,只不过这些人莫停都不认识。
莫停把梨子放桌上,就寻个位子坐了下来,指尖来回摩挲,见许清燕朝她走过来当即问道:“你真的是许清燕?”
“……”许清燕挑了挑眉,手里端着杯水,按理是要泼过去的,但她没有,“姑娘,如果我不是清燕,那谁会是呢?”
莫停想说中午自尽跳井的那个女人,可许清燕这会还不知晓这事,即便说了也无济于事,便淡漠道:“我不知道,要是你能自证一下,我想我会很相信你。”
不善沟通,嘴拙得很。
许清燕在莫停对面坐下,闻言气得笑出了声:“姑娘,你不觉得荒谬吗?”随后又用指尖轻推杯底划到莫停面前:“首先,关于我是不是许清燕,并不需要向姑娘你个客人证明什么,更何况我本来就是。”
莫停:“抱歉,是我冒昧了。”
许清燕:“其次,姑娘你怀疑的这些无非就是鬼怪论,根本不可能成立。”
莫停:“事无绝对。”
“那又如何,我只相信科学。”许清燕说,“最后,在没找到指证我不是许清燕的证据之前,我希望姑娘不要在外头乱说话,以免坏了我的名声。”
许清燕眉态度坚决,心不跳不颤的,不像是在说谎,接下来估计也问不出什么。
莫停:“嗯,那是自然。清燕姑娘准备什么时候去新学校报道?”
许清燕:“过段时间吧。”
前面墙上摆着一立式旧式钟匣,莫停瞟了眼,这会已经快十一点半。
“看来时辰不早了。”莫停说,“那我就预祝清燕姑娘此去一帆风顺。”
莫停没等许清燕作何反应,便起身离开了,至于桌面上的梨子,单单搁那放着。
既然已经送给了主人家,那便是主人家的东西,自个儿拿回去的话就会显得失礼。
许清燕身上的线索断了一半,没法从源头那揪出异能者,却恰能印证婶子说话真伪。
一场闹剧后连同疯子都归于平静。
要么一切皆为虚妄,纯属疯子的自导自演,要么所有人记忆都很可能被改写了——可婶子怎么还记得?
莫停不知整地,就走到了许家后院墙的外道。
她的耳边开始渐入一些杂音,锅碗瓢盆交杂的清脆碰撞以及宾客们恭维的祝贺,仿佛宴席就要这么热热闹闹的过去了。
“借借!”一姑娘坐于高墙之上,手忙脚乱的就跳了下来,而后因落地不稳借机摁住莫停脑袋,出现了草帽侧歪的怪象。
莫停被摁得脑袋生疼,可一见那姑娘径直摔在地上,霎时眉眼间也消了不少戾气。
以为多少会带着点囧样同她四目相对,哪曾想那姑娘身上尘土都未拍开,就连人带爬的跑了。
陈书言狼狈乱窜,边回头边道歉:“对不住啊姑娘,我不是故意的。”
“……”
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莫停收回目光缓了口气,把草帽扶正提脚就要走。
今儿个怪事接踵而至,让她生了心烦。
巷子里的拐道四通八达,要是一个没注意就有可能逛到别人家门口去。
可偏偏莫停就是这么个糊涂蛋,本来就还有点轻微路痴,这会更是无意拐到了挂满红布的许家门口。
大门那儿摆着桌子跟凳子,有个许家人就坐在那收份子钱,然后往红纸上登记他们的名字。
有的宾客们交完份子钱点头致意就进去了,有的还大声嚷嚷着:“哈哈哈,许家老二,真是恭喜恭喜啊,你家老幺也要成家了!”
而逢无人间隙,有个男人擦过莫停右侧大步上前,手里还提着俩坛好酿。
简子源大笑几声,不客气的跟许家老二讨价还价:“承泽哥,我这有俩坛酿了二十年的老酒做宴,能不能就免了我这份子钱啊?”
许承泽手下一顿,抬眸笑道:“简家小子,你老爹会舍得让你提这玩意出来?”
简子源把酒放桌上:“哎呀,这个你别理,你就说能不能当份子钱吧?”
“能,当然能啊!”许承泽也不含糊,登记他名字时还笑得合不拢嘴,“别说,我还怕你突然后悔呢!”
简子源:“怎会!”
简家村的人最擅长酿酒,即使酿出来的那些年份不是很足,都香甜得不行,更何况这种已经上了“年纪”的古酿。
他今日能拿出这俩坛好酿,也没背着自家老爹,只因简家承了别人的情——
简家有一个女儿和一个童养媳,分别是许沐恩跟简乐然。
许沐恩是简子源妹妹,但因早些年遭父母偏见弃养,便被许家收留养作女儿,几年以来不仅让她吃好喝好,还供她读完大学。
而今许沐恩在城里站住脚跟,有些日子还回山里当起支教,一时间得了不少风头。
简乐然是许承泽的亲生女儿,但被简子源讨来给他儿子当了童养媳。
早几个月前,简文昭病卧在床。听村里老人说,是因为惹了什么脏东西才会这样,而且简家想消灾就只能在家里养个女儿。
如今许家有喜事,简家人这才想着取点好酿出来,借此良机给许家回馈点东西。
“莫停!莫停——”
许承泽笔下墨渍刚凝,还没来得及同简子源继续谈笑,就听里院有人在呼喊,随之一个布娃娃跌跌撞撞的飞奔出来。
怎地被她瞧见了。
莫停脑袋低垂,口干舌燥的,一个转身就拐进了身侧的那条巷子里。
她每一步都走得僵硬,但走得很快,生怕陈允安追来。
分员工宿舍那会儿,这姑娘跟她被分到了一块儿,后面整日里就唧唧歪歪的讲个不停,搞得人吃不好睡不饱。
昨儿个夜里,因为邀请赴宴这事,更是磨了大家一个晚上。
“陈老师,你这是怎么了?”陈允安刚跨出门槛,就被许承泽打上招呼。
陈允安朝他挥手,但没留住脚:“朋友有点害羞,我去把她抓回来!”
人既然都到门口了,断然没有缺席的道理!
简子源疑道:“这谁?”
“她是城里新来的支教老师。”许承泽示意他往里瞧,“哝,最右侧那桌边上坐的几位都是——对了,乐然那死丫头不是在你那呆了吗?这你不得去打听打听她的成绩?”
以前许承泽可不会喊乐然死丫头的,自从她进了简家,这字眼倒是越来越熟练了。
“这事不急。”简子源说,“话又说回来,你家老幺结婚邀请支教老师干什么?总不能是靠着孩子那点师生情分吧。”
许家老大有个孙子还在读六年级,而且还跟乐然同级,跟老师打过交道也不奇怪,但办宴邀请老师……
这不闹嘛?
许承泽:“谁知道我那侄子抽的什么疯,非要明禾去把老师叫过来。”
简子源提着笑嗓:“真有意思,你说,建邦那小子该不会是想给明禾找个后妈吧?”
许承泽:“……”
简子源:“这么一看,建邦年纪轻轻的,没读过什么书,而且娃都这么大了,讨媳妇好像看着确实很困难。”
要是真从老师队伍里讨个媳妇,也未尝不可,毕竟肚子里有点墨水,人尚且还长得漂亮的女人,简子源真就非常喜欢。
莫停即将绕进拐角,心长舒了一口,却不料后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莫停这儿呢!你去哪?”
靠。
简直就是噩梦。
她很讨厌,讨厌不痛快。
但话虽如此,莫停最终还是停住脚步,等陈允安跑到跟前同她说话。
陈允安气喘吁吁的,先是白了莫停一眼,而后二话不说,当场揭了她那顶该死的草帽。
挡住了她的美貌!
明明长得跟模特一样硬帅,就是不知她整日里戴个帽子干甚。
莫停:“有事?”
陈允安把草帽扔一边,脸颊气鼓鼓的,嗔怒道:“莫停!你昨晚不是已经答应我说要来了吗?怎么能出尔反尔!”
敷衍的话,也能信?
要是今日不来,岂不是得上房揭瓦,当几位老师的面痛斥她不讲信用。
莫停轻嗤一声:“哦。”
陈允安拽起她的手,提脚就要回去:“管你哦不哦的,给我回去好好坐着。”
“……”莫停没反抗,“你多少是不是有点毛病在身上,非要拽我去参宴。”
陈允安抓着她的手松了点,想半天也没想出个合理的借口。
难不成要说,她突然想让莫停多跟人接触接触,改善那独来独往的坏毛病?
这不扯吗。
陈允安轻拭了一下额头,挤出笑容道:“莫停祖宗,咱们要在这教那么久的书,出来交点当地朋友也挺好的是不是?”
“你自己信吗?”许家大门将至,莫停便浑身不自在,心里紧绷到想逃。
陈允安:“信啊……应该。”
说话支支吾吾的,莫停睥睨了她一眼,便没再多言。
看在婶子的面子上,这酒宴也未必不能蹭,而况他们也不会无缘无故汇焦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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