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黛没想到这场雨会来得那么急,等她进到半山腰的凉亭中躲雨时,身上衣物已然湿了个彻底。
“娘子,想不到那老和尚说的话挺准的,还真下雨了。”婢女小桃跑进凉亭里,见到娘子不断往下滴水的衣服,想着下雨周围不会有人来。
就说道:“娘子,你身上衣服都湿透了,要不先解了外衫拧下水?”
“早知下那么大的雨,我们就应该早点下山的。”衣服被雨水打湿,穿在身上黏糊糊感到不适的宝黛先往周围看了几眼,确定不会有人后才解开外衫拧干水。
她今日前来寺庙祈福,是为夫君祈求万事顺遂。只因她夫君虽有满腹经纶,奈何官运总差了一点,每一次都在考试前出现些许小意外。
而今年是他第三次参加乡试,她希望夫君能万事顺利,寒窗苦读数十年理应换来个回报。
提到夫君,宝黛心中划过一抹澹澹暖意,更庆幸老天爷终于怜惜了她一回。
因为自从母亲离世,父亲新娶了续弦又得了一儿一女后,她在家里活得越发像个任打任骂的奴才。面甜心苦的继母甚至顾不得上她未及笄,就要将她送给个六十多岁的大人当妾,只为了父亲仕途顺畅。
那时才年仅十二的她怎能甘心认命,所以在送往那位大人的花轿里逃了。
她不知道自己要逃去哪,只知道要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当时她以为自己会在逃亡的路上渴死饿死冻死,没想到会正好遇到,随父亲前来金陵贩卖茶叶的夫君。
他不但不嫌弃她,还把她带回家中,哪怕她说是个孤女也愿娶她为妻。
嫁给夫君的这些年来,婆母慈祥,小姑子娇憨可爱,夫君更是一心一意待她好,以至于她总有种宛如做梦般的不真实。
生怕哪一日梦醒了,她仍坐在那顶小小的,摇摇晃晃得欲吃人的花轿里。
从回忆中抽离的宝黛刚将淋了雨的外衫脱下,远远地,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撑着把油纸伞骤然映入眼帘。
雨重风肆,险些多次掀翻了来人手中的油纸伞。
当下宝黛顾不上衣服还没拧干水就重新穿上,也希望雨幕厚重他没有撞见自己解下外衫的画面。
宝黛见来人在雨中迟迟未过来,以为他是因男女授受不亲不便过来,忍着羞赧将人喊住,“雨大,一时半会儿只怕停不下来,公子若是不嫌弃还请一起进来避雨。”
撑着油纸伞的蔺知微已被雨水打湿了半边肩膀,雨幕水汽柔化了那双狭长而墨浓的锋利黑眸。
他见亭中已有人,正欲转身离开时,却被一道清冷如雪坠枝头的清冷女声叫停了脚步。
诚如她所说的那样,现在雨大,而周围能避雨的地方仅有这座凉亭。
雨水再次打偏伞面的蔺知微犹豫了片刻,抬脚走向凉亭中,“打扰了。”
男人的声音很好听,冷冽低沉如琳琅碎玉又似山涧溪水澹澹。
因着男人身形极高,待他走近时,宝黛第一眼注意到的是男人握着竹柄的手,骨指分明修长又透着白玉质感,随后是男人左手手指上戴着的一枚黑纹骨戒。
寻常人的手指不是短就是粗,或是指节比例不匀,戴上戒指后只会更显手指粗短,偏他不会有这种苦恼。
他的手指修长,骨指分明且赏心悦目,戴上戒指后更衬手指修长美如玉。
宝黛知道时下男子有佩戴戒指的习惯,连她夫君也曾兴致勃勃的戴过一段时间戒指。还送了她一枚,说戒指是一对,央她一道戴上。
这样出去的时候,他们就知道她是他的妻子,他是她的丈夫。
宝黛意识她居然盯着陌生男人的手看了好一会儿,顿时羞耻又尴尬地将目光离开,抿了抿唇,道:“凉亭本就是用来给人避雨的,打扰什么的称不上。”
收了伞的蔺知微适才扫了眼面前的女人。
就像是看屏风上绣着的花,虽漂亮,也死板得千篇一律,随后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小桃很想瞪他,觉得他真是没礼貌。
宝黛看出小桃在想什么,对她摇头。
半山腰中的凉亭本就是避雨所用,又非自家私有。
这场来势汹汹的雨不知何时才会停下,远远眺望只见重山叠云连绵起伏,似谁失手打翻了砚台,污了大片宣纸。
雨水朦朦,雨珠溅落玉盘声中,宝黛适才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签,只见签上写着——
更虑他方求别用,千山万水未能还。
她并不信所谓神佛,对于签文更是不解,她只知道这签文上诗句的寓意并不算好。
随即又庆幸幸好是为自己求的,而非夫君。
蔺知微的视线极好,哪怕是无意中扫过也看清了上面写的是什么。
下下签,也不知她所求为何。
宝黛抬眸间,恰好同男人投在签条上的目光对上,握着签条的手紧了紧,下意识问,“公子可会解签?”
蔺知微极为冷漠的敛回目光,“不会。”
“抱歉,是我唐突了。”
“无碍。”
天边的雨点子越落越大,风卷着雨往亭边肆虐,为了不被雨水全打湿衣服,只能尽可往亭中移。
女人的浅青色裙摆总在不经意间轻轻勾上男人的墨青竹纹衣摆,又在风卷过来时稍稍分离。
眼见凉亭四周全被风卷雨打湿了,只能不断往亭中移的宝黛肩膀不小心碰到男人的手,清冽的雪松香同雨中翻滚的草木土腥气一道涌入鼻间,意识到她靠得太近了,顿感头皮发麻的正要道歉。
男人清冷如雪的声音先至头顶落下,而后主动拉开距离,“抱歉,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夫人见谅。”
宝黛羞愧得摇头,“公子并无冒犯之处,要怨只怨这场雨落得突然。”
好在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雨一停,宝黛就拉着小桃归家,跑得太匆忙连发间戴的绸春花掉了都没有在意。
在她们走后不久,就有一伙人骑马从山间小道疾驰而来,翻身下马,单膝下跪捧上干净整洁的藏青色鹤纹绸衫献上,“属下来迟,还请大人责罚。”
“事情办得如何?”男人抬眸望人时眉眼间带起一片疏冷寒意,似是巍峨的雪山倾倒,令人望之生畏。
“一切都按照大人所计划般,那人已然上钩。”
蔺知微离开前,目光不经意划过踩在脚底下的绸春花,随后又漫不经心碾过。
就像今天突如其来的一场雨,毫不在意。
雨停后,太阳又从云层里冒出了头,原本被雨水打湿了的衣服在阳光的烘烤下重新变干。
下山归家的宝黛路过王记烧鹅铺子,想到夫君最近读书用功,便进去买了小半只烧鹅。
“黛娘。”
宝黛刚买好烧鹅,就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转过身,眸底如春水划开漾出层层暖意,“夫君,你怎么在这里?”
“我见你那么晚还没回来,难免担心。”沈今安从她手里接过烤鹅,又笑着拿出自己买的半只烤鹅,“怪不得我们是夫妻,果然是心有灵犀。”
想到妻子那么晚才回来,多半是被午时那场大雨困在了山上,便说道:“最近的天时不时会下雨,往后出门时记得带把伞才行。”
“好,我记得了。”
沈家居住在春花胡同里,这个点正是家家户户冒炊烟的时候。
沈家早年是靠贩卖茶叶起家的,后面赚了钱后就开始盘山种植茶叶。
自从大晋打通海外贸易后,沈父为了打开自家茶叶的销量,更是一年到头都在外面跑商,有时候过年都不见得能回来。
“哥哥,嫂子,你们回来了。”屋里的沈玉婉听到门开的声音,笑着探出头来,“娘今晚上买了烧鹅,就等着你们回来吃饭了。”
沈今安顿时哭笑不得的拿出手上的烧鹅,“看来这只烧鹅今晚上是在我们家团聚了。”
正在厨房交代王妈的沈母走了出来,看着桌上能拼成完整一只的烤鹅,好笑不已,“好了,待会儿直接让王妈炒个青菜就行,也不用做别的菜了,省得吃不完放到明日倒坏了。”
夜里,沐浴后的宝黛躺在夫君怀里,说起今天遇到的事,“早知道那师傅说得准,我就应该早点下山的,也不至于被困在山中许久。”
沈今安抱着妻子,视线落在妻子瓷白如玉的脸颊上,鼻尖嗅着独属于她的茉莉花香,心中一阵心猿意马的喉结滚动着,“黛娘,我们要个孩子吧。”
之前宝黛嫁给他的时候才刚及笄不久,沈今安从书上得知女人太久生孩子恐难产,也担心她吃太多避子汤伤身,两人就一直没有同房。
婆母问起,沈今安一开始推脱说她年纪还小,过早同房对身体不好,后面又推托他要忙着学习,不急着要孩子。
直到宝黛不久前刚满了十八岁,两人才同房。
沈今安本就正值血气方刚的年龄,又从不狎妓流连青楼楚馆,如今开了荤后更是食髓知味,恨不得日夜痴缠妻子身边。
“不行,你明天还要去上课。”宝黛正要拒绝,男人的手已从她衣服里探了进来。
沈今安感受着掌心柔嫩的触觉,不由激动得浑身颤栗,连呼吸都沉重了几分,“黛娘,给我好不好。”
软圆被揉搓的宝黛又羞又恼,最后干脆闭上眼不去看他。
真不知道他对这事为何如此乐衷。
遮光的百合色勾蝶帷幔落下,不大的空间仅余节节攀升的暧昧在交织,滚烫的温度似要将人给融化了去。
身体因颤栗弓起,脚趾头都蜷缩起来的宝黛用手抓他头发,呼吸因羞耻而不成调。
又像是落在岸边搁浅的一尾游鱼,迫切地想要跳回水里,“快,快停下。”
可被揪着头发的男人非但不停,还恶劣的用牙齿轻轻碾咬,“黛娘不喜欢吗?”
烛火摇曳中,是阴暗走廊处的灯火骤然熄灭,只剩下暗亾亾的一片漆黑。
“大人,这人就是柔然人的大王子,柔然人最是逞凶斗恶,剜眼剥皮,此次我们抓住了他们大王子,定能狠狠挫一下他们锐气。”走在前面的下属毕恭毕敬的为身后男人介绍着,那被关押在牢房里,五官特征明显不像是汉人的囚犯。
比男人容貌更引人注目的,当属通身矜贵凌厉的气势 ,不怒自威令人胆寒。
蔺知微走到牢房前,眼神冷漠得像一层湖面覆盖薄冰,“打断一条腿,挖掉一只眼睛后将人放走。”
“大人,这人是我们好不容易抓到的,要是把他放走了,依柔然人睚眦必报的性子,到时候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大人让你放走你就放走,休得多言。”楼大不允许任何人忤逆主人。
“可是………”那人还要挣扎几句,在对上男人随意瞥来的一眼后。
脊背骤然窜起一阵寒意游走四肢,随后猛地打了个寒颤,“小的马上去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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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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