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初开,万物有序。靳凛先来到这个世界,哭声嘹亮,宣告着一个不容忽视的存在。
那是一个初秋的清晨,晨光透过产房窗户,在消毒水气味中投下温暖的光斑。靳凛的哭声不像其他新生儿那样断断续续,而是连绵不绝,中气十足,仿佛在向世界郑重宣告自己的到来。护士抱着这个刚出生的男婴,忍不住对虚弱的母亲林婉笑道:“这孩子肺活量真大,将来准是个有出息的。”
林婉疲惫地接过儿子,指尖轻触他皱巴巴的小脸。说来也怪,原本哭闹不休的婴儿一到母亲怀里就安静下来,睁着棕色的眼睛望着母亲。窗外,晨曦渐渐明亮,为病房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三条街外的另一家医院里,向娓在当天傍晚降临人世。她的到来安静得多,只小声啜泣了几声便安静下来,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打量着这个陌生世界。窗外晚霞正好,一片柔和的粉橙色映在产房墙壁上,仿佛特意为这个新生命营造温馨的氛围。
“真是个文静的姑娘。”护士长轻声说道,小心翼翼地将婴儿放在秤上。向娓不哭不闹,只轻轻挥动着小手,对周遭的一切都感到好奇。母亲赵清梅侧过脸看着女儿,那双眼睛太明亮,像装下了一片大海。
命运的巧合让两家人都住在同一个老式居民小区。那是一片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红砖楼群,楼与楼之间挨得近,东家的油烟混着西家的饭香,孩子们的笑闹声从这栋楼传到那栋楼。靳家住三号楼的三层,向家住对面五号楼的一层,两家阳台斜对着,若是同时开窗,能隐约望见对方家中的灯光,甚至能闻到飘来的饭菜香。
靳凛的父亲靳秋远是个工程师,经常出差,家里多是母亲林婉照料。向娓的父亲向建国是中学教师,母亲赵清梅则在社区图书馆工作。两个家庭虽然不算亲密,但也在小区里碰面时点头寒暄。
婴儿时期的靳凛和向娓常常被各自的母亲推着婴儿车在小区里散步。有时两个母亲会在花园的长椅上相遇,聊上几句育儿经。两个婴儿并排躺在婴儿车里,一个活泼好动,总是挥舞着小手小脚;一个安静乖巧,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世界。
有一次,林婉和赵清梅并肩坐在长椅上晒太阳,两个婴儿车并排放在面前。九个月大的靳凛突然伸出手,抓住了向娓婴儿车上挂着的小铃铛。向娓也不哭闹,只是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这个霸道的小邻居。林婉连忙道歉,赵清梅却笑着说没事。
“你看他们两个,”赵清梅笑着说,“一个动如脱兔,一个静若处子,倒是很般配呢。”
林婉也笑了:“是啊,要是你家娓娓能分点文静给我们家凛凛就好了,这孩子太闹腾了。”
这时,靳凛突然咯咯笑起来,小手仍然紧紧抓着那个铃铛。而向娓竟然也微微弯起了嘴角,仿佛被这个小霸王逗乐了。两个母亲相视一笑,阳光暖融融地洒在她们和孩子们身上。
谁也不知道,这一刻的相遇,竟是往后无数故事的开始。命运的丝线,早在最初就已经悄悄纺就,将两个截然不同的生命,温柔地系在了一起……
三年时光在弹指间悄然流逝,当初襁褓中的两个婴儿,已经长成了蹒跚学步的孩童。小区的花园成了他们最常去的乐园,那里有秋千、滑梯,还有一片总是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沙坑。
四月的午后,阳光透过新绿的树叶,在沙地上投下光影。三岁的靳凛正蹲在沙坑里,全神贯注地建造他心目中的城堡。他的小手紧紧攥着一把蓝色的小铲子,一铲一铲地将沙子垒高,时不时还用胖乎乎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塑形。那座城堡已经有了雏形——尖顶高耸,城墙厚实,他甚至找来几片落叶插在城堡周围当作树林,用小树枝在最高处插了一面旗帜。
“凛凛真棒!”林婉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微笑着朝儿子竖起大拇指。靳凛抬起头,得意地咧嘴笑了,露出两颗刚长出来的门牙。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鹅黄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向娓刚刚学会走路不久,步伐还不太稳,但她被沙坑里那座精致的城堡吸引,一步一步地靠近。阳光照在她细软的头发上,泛起柔和的光泽,头上的两个小发卡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
靳凛警惕地看了新来的小女孩一眼,下意识地用身子挡住自己的杰作。但向娓已经看到了那座城堡,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和赞叹。她在城堡旁边蹲下来,伸出小手想要触摸那个尖顶。
“不可以!”靳凛急忙喊道,但已经来不及了。
向娓一屁股坐在了城堡旁边,沙堡瞬间塌陷,变成了一堆散沙。靳凛愣了两秒,看着自己辛苦搭建的杰作化为乌有,小嘴一瘪,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
向娓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声吓到了,也跟着哭起来。两个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惊动了正在聊天的两位母亲。
“没事没事,哥哥不是故意的。”赵清梅连忙抱起女儿,轻声安慰着,同时向靳凛母亲投去歉意的微笑。
林婉摆摆手,把哭得抽噎的儿子搂进怀里:“我们家靳凛太较真了,男孩子哭这么大声,羞不羞?”
靳凛在妈妈怀里挣扎着回头,瞪向那个毁了他城堡的女孩,小拳头攥得紧紧的,眼泪还挂在长长的睫毛上。向娓则把脸埋在妈妈肩头,偷偷瞥了一眼那个凶巴巴的男孩,小声抽噎着。
这便是他们人生的第一次交锋。
此后几天,靳凛每次在小区里见到向娓,都会故意扭开头,或者做个鬼脸。向娓起初有些怕他,总是躲在妈妈身后,只露出一双大眼睛偷偷观察这个脾气暴躁的男孩。
一周后的一个下午,向娓带着自己的小桶和铲子来到沙坑,开始认真地堆沙子。她想要堆一个小兔子,但沙子总是不听话,刚刚堆好的身子又塌了下去。尝试了几次后,她的小嘴开始往下撇,眼看就要哭出来。
靳凛本来在玩滑梯,看到这一幕,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他蹲在向娓旁边,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手帮她扶住快要倒塌的沙堆。向娓惊讶地抬起头,看到的是靳凛专注的样子——他正用空着的那只手小心翼翼地塑造兔子的耳朵。
“要压紧一点。”靳凛奶声奶气地说,示范着如何用手掌压紧沙子。
向娓学着他的样子,果然沙子不再塌陷了。两个三岁的孩子并肩蹲在沙坑里,一起堆着沙兔子。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当一只像模像样的沙兔子终于完成时,向娓开心地拍起手来。她看看兔子,又看看靳凛,突然从自己的小口袋里掏出一块糖果,塞到靳凛手里。
“给你。”她小声说,脸上泛起害羞的红晕。
靳凛看着手心里的糖果,又看看向娓,终于露出了笑容。他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把软糖掰成两半,将大的一半递回给向娓。
“一起吃。”他说。
两个孩子在沙坑边并肩坐下,分享着那块已经有些融化的糖果。林婉和赵清梅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相视而笑。
春去秋来,小区里的银杏树黄了又绿,两个孩子在不同的楼栋里悄然成长。从那以后,靳凛和向娓虽然还是会争吵打闹,但总会很快和好。
五岁的靳凛已经初具日后那副“生人勿近”的气场。在向阳幼儿园大班里,他个子最高,眉眼间带着同龄人没有的气质,往滑梯前一站,其他小朋友都会下意识地让开。老师们提起他都会无奈地笑:“那孩子,天生就是个当老大的料。”
确实,靳凛是班里的小霸王。每天早晨入园,他总是第一个抢到最受欢迎的红色小汽车玩具;午睡时他的床位靠窗,没人敢和他争;点心时间,他碗里的水果总是最大最甜的。但他从不欺负人,只是自带一种让人不敢招惹的气场。
与靳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向娓。她总是安静地坐在角落,给娃娃梳头或者用蜡笔涂鸦。她的画色彩柔和,线条细腻,老师常常把它们贴在教室最显眼的地方。她说话轻声细语,笑起来会用手掩着嘴,被小朋友们称为“我们班的小淑女”。
这样一个文静的女孩,按理说应该和靳凛那个“小霸王”毫无交集。然而命运总是爱开玩笑。
周一的自由活动时间,向娓用积木搭了一座精致的小房子。她细心地将不同颜色的积木交错排列,做出了窗户和门,甚至用一个小三角形积木做了烟囱。就在她准备放上最后一块积木当屋顶时,一只小手突然伸过来,毫不客气地拿走了那块关键积木。
“我要用这个。”靳凛理直气壮地说,眼睛看都没看向娓一眼。
向娓愣住了,看着即将完工的小房子缺了一角,嘴唇微微颤抖。但她没有哭,只是抬起头,静静地盯着靳凛。
靳凛原本打算转身就走,却被那道目光定在了原地。他回头对上向娓的眼睛,那双眼眸清澈明亮,带着些许委屈,却没有丝毫畏惧。
“你看什么看?”靳凛凶巴巴地问。
向娓伸手指了指他身后:“王老师来了。”
靳凛下意识地回头,就在这一瞬间,向娓迅速拿回自己的积木,还顺手带走了靳凛放在地上的小卡车。等靳凛发现上当,向娓已经坐在王老师身边,乖巧地听老师讲故事,嘴角却藏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向娓!”靳凛气呼呼地冲过去,却被王老师拦了下来。
“靳凛,不许凶小女生。”王老师温和却带着点命令地说。
靳凛愤愤不平地瞪着向娓,却发现那个平时文静的女孩正朝他悄悄做鬼脸。
下午的点心时间,发生了一件让所有小朋友惊讶的事。老师端来刚烤好的小饼干,香味弥漫整个教室。按照惯例,靳凛会第一个上前挑选。但那天,他破天荒地站在原地没动。
“靳凛,你不要饼干吗?”王老师好奇地问。
靳凛双手插在裤兜里,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等会儿再说。”
小朋友们陆续领完饼干,最后只剩下向娓还在角落里收拾画笔。当她终于走向点心桌时,盘子里只剩下一块烤焦的小饼干。
向娓微微噘嘴,正要拿起那块饼干,靳凛突然大步走过来,把自己盘中完好无损的饼干塞到她手里,然后若无其事地拿走了那块烤焦的。
“我不喜欢吃太完美的。”他耸耸肩,咬了一口焦黑的饼干,眉头都没皱一下。
向娓看着手中形状完美、烤得金黄的小饼干,又看看靳凛:“谢谢你。”
靳凛没回应,只是耳朵尖微微发红,转身去玩积木了。
有一天,靳凛感冒请假没来幼儿园。向娓一整天都显得心不在焉,画画时彩笔拿错颜色,玩游戏时也常常走神。放学时,她特意多要了一份手工材料。
第二天靳凛回来时,发现自己的储物格里多了一个手工制作的“早日康复”卡片,上面画着一个皱着眉头的小男孩,惟妙惟肖地捕捉了靳凛的神态,旁边还有一个红彤彤的苹果。
“谁放的?”靳凛拿起卡片,语气依然霸道,但眼神柔和了许多。
小朋友们纷纷摇头,只有向娓低着头专注地画画。
靳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大步走到她的桌前,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啪”地放在她的画纸上。
“给你。”他的语气还是那么硬邦邦的,“别人给我的,我不喜欢吃甜的。”
向娓惊讶地抬起头,看到靳凛别扭的表情,突然明白了什么。她轻轻拆开巧克力包装,掰成两半,将一半递还给靳凛。
“一人一半。”她小声说,眼睛亮晶晶的。
靳凛愣了一下,接过那半块巧克力,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那天下午,有人看见靳凛和向娓并肩坐在阅读角,安静地分享一本书,偶尔还会小声交流几句。
幼儿园的老师们都惊讶于这种变化。最调皮的孩子和最文静的孩子,竟然成了朋友。而更让人惊讶的是,自从和向娓成为朋友后,靳凛虽然依旧霸道,却学会了分享和等待;向娓虽然依旧文静,却变得更加开朗勇敢。
时光悄然流逝,幼儿园的岁月即将结束。毕业汇演上,靳凛和向娓被安排一起表演节目。靳凛扮演一棵大树,向娓扮演一只小松鼠。表演到一半,靳凛的头套突然松动,眼看就要掉下来。
就在台下家长们都捏一把汗时,向娓扮演的小松鼠突然跳起来,假装做一个摘果子的动作,实则巧妙地帮靳凛固定住了头套。整个即兴表演天衣无缝,观众们纷纷鼓掌,只有靳凛知道发生了什么。
表演结束后,在后台,靳凛找到正在卸妆的向娓。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奶糖,塞进向娓的手心,然后飞快地跑开了。
向娓看着手心里的糖,认出那是最近小朋友们都很喜欢但很难买到的牌子。她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将乳白色的糖块放入口中,甜味丝丝缕缕地化开,就像心中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傍晚,两个妈妈带着各自的孩子在幼儿园门口道别。夕阳西下,靳凛突然跑到向娓面前,把自己幼儿园毕业证书上的金色贴纸撕下来,贴在了向娓的证书上。
“给你了。”他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腔调,“反正我多得是。”
向娓看着证书上闪闪发光的贴纸,又看看靳凛已经跑远的背影,小声嘟囔:“明明每个人只有一张...”
但她没有追上去归还,只是小心翼翼地将证书抱在怀里。童年的情谊就这样在打打闹闹中悄然生长,如同春日里悄然绽放的花蕾,静静地等待着属于它的盛开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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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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