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盒被退回的抑制剂,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周屿心中漾开了细微却持久的波纹。
他看着桌上那精致却显得多余的盒子,许言最后那个清澈又倔强的眼神反复在他脑中回放。
一种陌生的、难以言喻的情绪萦绕着他——是讶异,是些许被拒绝的不快,但更多的,是一种对那份突如其来的“骄傲”的重新审视。
他发现自己似乎并不真正了解这个总是低着头的Omega学弟。他远比看起来的要坚韧,也更有……界限感。
周屿将那盒抑制剂收回抽屉深处,不再试图用这种方式提供帮助。
他尊重那份坚持,尽管他并不完全理解。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模式——公事公办的上司与下属,偶尔在校园里遇见,也只是点头之交。
许言暗暗松了口气,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学习和工作中。他利用周末时间接了两个简单的商图单子,虽然报酬不多,但总算开始为那笔欠款积攒。母亲苏文茵也日夜赶稿,眼下的乌青愈发明显。生活的压力像无形的鞭子,催促着他们前行。
运动会前夕,宣传部的工作量陡增。除了海报和奖状,还需要设计秩序册、各班入场式的引导牌、甚至主席台背景的装饰细节。许言几乎泡在了宣传部办公室,林薇和其他社员也忙得脚不沾地。
这天下午,许言正对着电脑反复调整引导牌的字体,秦昊又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手里抱着个纸箱。
“小学弟!救命啊!”秦昊把纸箱往许言桌上一放,里面是一堆皱巴巴的、手写的运动员号码布登记表,“体育部那帮粗人写的字跟鬼画符似的,这怎么录入电脑啊?老周说你们宣传部美工好,帮帮忙,重新誊抄一份吧?不然打印店没法做号码布!”
许言看着那箱堪比天书的登记表,一阵头疼。这工作量可不小。
“秦部长,我们这边也……”林薇刚想婉拒。
“拜托拜托!运动会没了号码布就得开天窗了!”秦昊双手合十,做出哀求状,“老周说了,这事关学生会整体荣誉,让你们克服一下困难!”他适时地搬出了周屿。
听到周屿的名字,许言到嘴边的推辞又咽了回去。他沉默了一下,说:“放这里吧,我晚上抄完。”
“够意思!小学弟!哥没看错你!”秦昊重重拍了下许言的肩膀,笑得一脸灿烂,风一样地又刮走了。
林薇看着那箱表格,叹了口气:“小言,你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了……”
“没关系,学姐,我字迹还算工整,很快的。”许言笑了笑,开始整理那些混乱的纸张。
于是,放学后,其他社员陆续离开,许言独自一人留了下来,对着那堆表格埋头苦抄。窗外天色渐暗,华灯初上。办公室里的灯安静地亮着,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眩晕感袭来。许言停下笔,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和手腕。大概是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加上没吃晚饭,低血糖了。他深吸一口气,想继续,但那眩晕感再次袭来,比刚才更猛烈些,甚至带来一丝熟悉的、让他心悸的燥热感。
不好!他猛地想起,今天忙得晕头转向,竟然忘了注射傍晚剂量的抑制剂!
他立刻慌乱地翻找书包,拿出抑制剂和一次性针管。因为紧张,手指有些发抖,撕了好几次才打开包装。他撩起衣袖,寻找着血管,额角因为急切而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那甜暖的向日葵气息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丝丝外溢。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周屿是回来取一份明天运动会要用的发言稿的。他本以为办公室已经没人了,却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
许言脸色潮红地坐在灯下,衣袖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手臂,正拿着针管,有些狼狈地试图往自己胳膊上扎。
空气中弥漫着那抹他熟悉的、甜腻而诱人的向日葵花香,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浓郁。
许言听到动静,惊愕地抬头,看到门口的身影时,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一抖,针管差点掉在地上。
“会长……”他下意识地想藏起手里的东西,声音里带着惊慌和绝望。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被他看到自己最不堪、最狼狈的样子!
周屿的眉头瞬间紧锁。他快步走进来,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内外空间。
那浓郁甜美的Omega信息素几乎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强烈地冲击着他的感官。他的Alpha本能几乎在叫嚣着要做出反应,但他强行压了下去。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比平时更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看到了许言手里的抑制剂和针管,立刻明白了状况。
“我……我忘了打抑制剂……”许言的声音带着哭腔,羞愧得无地自容,“对不起……我马上就好……马上就走……”他语无伦次,只想尽快结束这可怕的场面。
然而,越急越乱。他的手抖得厉害,试了几次都无法准确找到位置。
周屿看着他惊慌失措、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又看了看那堆抄写了一半的、字迹工整的表格,心里蓦地升起一股无名火。是因为秦昊丢来的额外工作?还是因为这家伙根本不懂得照顾自己?
他几步上前,一把夺过许言手中的针管。
许言吓得瑟缩了一下,以为他要责备自己。
却见周屿拧开一瓶桌上的酒精喷雾,快速消了毒,然后语气不容置疑地命令道:“手伸过来。”
许言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快点!”周屿的语气加重了些,带着Alpha特有的命令口吻。
许言下意识地伸出了颤抖的手臂。
周屿握住他的手腕。他的指尖微凉,带着薄茧,触碰到许言滚烫的皮肤,让两人都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周屿屏住呼吸,极力忽略那扑面而来的、足以让任何Alpha失控的甜美气息,目光专注地找到血管的位置,动作精准而迅速地完成了注射。
整个过程快得只有几秒钟。
冰凉的液体推入静脉,很快开始发挥作用。许言体内那股躁动的热流渐渐平息下去,外溢的信息素也缓缓收敛。
周屿松开手,将用过的针管处理好扔进垃圾桶,整个过程一言不发,脸色冷峻。
办公室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只剩下两人有些紊乱的呼吸声。空气中,冷冽的雪松薄荷与甜暖的向日葵气息疯狂交织后,正在缓缓散去,留下一种暧昧又尴尬的余味。
许言拉下衣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根本不敢看周屿。
“为什么还没回去?”周屿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但仔细听,似乎比往常低沉沙哑了些。
“……帮体育部抄登记表。”许言小声回答。
周屿的目光扫过那堆表格,认出了是秦昊的字迹,脸色又沉了几分。“以后不属于宣传部本职的工作,可以拒绝。没必要逞强。”
“可是……秦部长说……”
“他说了不算。”周屿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身体是你自己的。”
许言抿紧了唇,心里五味杂陈。会长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责备他添麻烦,但又……似乎有一丝别的意味?
“收拾东西,回去。”周屿命令道,拿起自己忘带的发言稿,“以后不准一个人留到这么晚。”
许言默默地开始收拾书包,把那堆还没抄完的表格也塞了进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学楼。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散了许言脸上最后的热度。周屿走在他前面半步,背影挺拔冷硬,一如往常。
走到校门口,周屿的脚步停了一下。他家的黑色轿车已经安静地等在那里。
许言低着头,想从他身边快步走过,直接去公交车站。
“上车。”周屿的声音传来。
许言脚步一顿:“不用了会长,我坐公交……”
“我说上车。”周屿转过身,目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带着不容反驳的压迫力,“或者,你需要我再次‘帮忙’?”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许言的手臂。
许言的脸瞬间又烧了起来,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乖乖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依旧沉默。许言紧紧靠着车窗,尽量远离周屿,心里乱成一团麻。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太过冲击,让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车子很快到了许言家小区门口。
“谢谢会长。”许言低声道谢,迫不及待地想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许言。”周屿再次叫住他。
许言动作一僵。
周屿看着他,夜色模糊了他的表情,只有声音清晰地传来,带着一种复杂的意味:“量力而行。别再让自己陷入那种境地。”
说完,他示意司机开车。
黑色的轿车无声地驶入夜色。
许言站在原地,看着车子远去的尾灯,久久没有动弹。会长的最后一句话,像一颗沉重的石子,投入他的心湖。
那到底是警告,是责备,还是……一丝被精心隐藏起来的、笨拙的关心?
他分不清。
只觉得心里那堵刚刚筑起的、试图保持距离的心墙,仿佛被悄然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而有某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不安和悸动的暗潮,正从裂缝中,悄然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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