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期的最后一场考试结束,Z大校园瞬间被一种混合着解脱和归心似箭的氛围笼罩。
行李箱的滚轮声不绝于耳,宿舍楼里充满了告别和相约明年的欢声笑语。
许言提前买好了回家的车票,期末考试的顺利和一份刚刚获得的校级设计奖学金,让他对这个假期充满了期待。
他想着,要好好陪陪母亲,她一个人在家,身体也不知道彻底好了没有;他还想着,或许……可以鼓起勇气,给周屿发一条新年祝福。
火车一路向南,窗外的景色从冬日的萧瑟逐渐变得绿意盎然。
离南城越近,许言的心跳就越快,一种近乡情怯的激动萦绕着他。他想象着母亲在出站口张望的样子,想着家里热腾腾的饭菜,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拖着行李箱走出南城火车站,熟悉的潮湿空气扑面而来。
他没有告诉母亲具体的车次,想给她一个惊喜。坐上熟悉的公交车,看着窗外掠过的、既熟悉又因半年离别而略显陌生的街景,许言的心情雀跃不已。
车子在老城区停下,许言拉着行李箱,快步走向那个他生活了十几年的老旧小区。
临近春节,小区里挂起了红灯笼,多了几分喜庆。他三步并作两步爬上楼梯,站在家门前,深吸一口气,才拿出钥匙,轻轻插入锁孔。
“妈!我回来啦!”他推开门,带着笑意喊道。
然而,迎接他的不是母亲温暖的笑容和关切的话语,而是一片死寂。
家里收拾得异常整洁,甚至可以说是一尘不染,但却冷清得没有一丝烟火气。客厅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白色的、刺眼的信封。
许言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般从头顶浇下,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扔下行李箱,几乎是扑到桌前,颤抖着手拿起那个信封。
信封上没有署名,他撕开封口,里面是一张简短的信笺,落款是社区居委会和几位邻居的签名。
信上的字迹工整,内容却如同最锋利的刀刃,一字一句地剜着他的心:
“许言同学:
惊悉你母苏文茵女士,因旧疾复发,医治无效,已于本月五日不幸病逝。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望你节哀顺变,保重身体。后事已由社区协助料理完毕。如有需要,可随时与我们联系。”
……本月五日……那是在他期末考试前一周。
轰隆——
许言只觉得耳边一阵巨响,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信纸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他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没有瘫倒在地。
病逝……旧疾复发……医治无效……
这几个词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疯狂旋转、炸开。
原来母亲之前的“小毛病”根本不是小毛病!原来她一直独自承受着病痛的折磨,却为了不影响他高考、不影响他大学学业,选择了一次又一次地隐瞒!
而他,他这个不孝的儿子,竟然毫无察觉!竟然还在为考试成绩沾沾自喜!竟然还在想着怎么过一个轻松的假期!
巨大的悲痛、无边的悔恨、还有排山倒海的自我谴责,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吞噬。
他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顺着墙壁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眼睛瞪得极大,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只是空洞地望着前方,望着这个再也没有了母亲身影的、空旷而冰冷的“家”。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无数的念头和嘶喊在他心中冲撞,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世界在他眼前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和声音,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
他想起高考前那个争吵的夜晚,母亲苍白的脸和急促的咳嗽;想起送他去大学时,母亲眼中强忍的不舍和疲惫;想起每次通话,母亲总是笑着说“我很好,你别担心”……
他一直以为,考上大学,努力出息,就是对母亲最好的报答。却从未想过,子欲养而亲不待,是这世间最残酷的刑罚。
窗外,邻居家传来准备年饭的欢声笑语,孩童的嬉闹声格外刺耳。喜庆的红色灯笼,此刻在他眼中,变成了鲜血般刺目的颜色。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夜幕降临,房间彻底陷入黑暗。
寒冷从地板、从墙壁丝丝缕缕地渗入他的骨髓,但他感觉不到,因为他的心,已经比这寒冬的夜晚,冷上千百倍。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次又一次,大概是沈清露或者室友发来的问候信息,但他毫无反应。整个世界,都与他隔绝了。
在这个本该充满团圆和喜悦的归途尽头,等待许言的,是一个猝不及防的、彻底冰封的寒冬。
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温暖和依靠,被独自抛弃在了成人世界最残酷的真相面前。
未来该怎么办?家在哪里?他不知道,也无力思考。
只有那蚀骨的悲痛和悔恨,如同永夜,笼罩了他年轻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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