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沉渊严于律己,几时几刻做何事都有安排。日日如此,从无偏差。
除了晌午夜晚的睡觉,没有其他时候休息的习惯,平日里午睡也不过两三刻钟。
今天上午在池舟的寝殿睡着实属意外,多半是异域香料助眠的功劳。
此刻再到午休的点,萧沉渊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吃饱了饭,肚子里的小家伙终于消停了下来,和他们一样,安安静静躺着。
萧沉渊丝毫困意都无,且这里并非照渊殿的床,躺在上面心中多少有些不适应。
按理来说,一国之后的地位与帝王同样尊贵,本应可以用皇家御用的明黄色。
偏池舟独喜爱月白色,将明黄色尽数替换了,连衣裳都是这种颜色。
萧沉渊犹记当初听闻后,不甚在意说了句随他。
不承想这般布置下来,看上去倒是格外赏心悦目、清新脱俗,别有一番景致,令人宁心静神。
清冷出尘,挺像池舟底子里的性子。
萧沉渊想,从前……
边上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萧沉渊回神看了眼,恰好撞上池舟翻身过来。
与池舟对视了片刻,萧沉渊正欲开口,发现池舟许是也有话要说,便等他先说。
可这等了会儿,池舟忽然又烦躁地转了过去,侧对着自己。
萧沉渊:“……”
池舟躺得拘谨,双手平放搭在身前,眼睛轻闭。
不停微微抖动的睫毛看得萧沉渊勾了下唇。
萧沉渊知他也睡不着,索性先坐起身,“咳…”
池舟身子抖了下,皱眉扭脸。
“替朕传个话。”
“什么?”
……
“小涂子。”
“奴才在!”
池舟:“将朕桌上的奏折尽数拿过来,朕要批阅。”
……
半天没等到回音,萧沉渊沉眉,“是听不懂陛下的话吗?”
小涂子刚刚蹲了半天,听见陛下的话腿一软,还好用手撑住了才没摔坐到地上。
他托着发软的腿哎呦痛呼,想回答一时半会儿也张不开嘴,待君后开口方才好点,倒没想有什么不对。
“奴才这就去,这就去!”
几摞奏折小山似的堆叠在面前,占据了本就不大的桌子近一半。
池舟看呆了,“你这是拖了多久的奏折没看啊……”
萧沉渊:“都是今日呈上来的。”
池舟:“……”
池舟:?
一日?这么多?
都顶父王七八日的折子了。
萧沉渊每天都要这么多……
池舟在东川国已经饱受过奏折的摧残,如今看上一眼就头疼。
听动静宫人关好了门,他赶紧起身去扶萧沉渊坐下,让出这个烫屁股的椅子。
池舟准备好笔,又弯下腰帮忙研起了朱砂墨。
萧沉渊从小山中抽出本奏折,双手打开,端着细看了起来。
不多时,他将折子摊在桌面,执笔在上面落下几笔朱砂印。
俨然是池舟最熟悉的萧沉渊。
池舟没想到他自己这个瘦弱的身板,竟然也能摆出帝王的气势。
兀自稀奇了一会儿,手底下的墨也研得差不多了,池舟搁好墨条,对萧沉渊说:“你看吧,我去泡壶茶。”
“嗯。”
萧沉渊目送他离开桌案后,继续低下头翻阅奏折。
池舟挑了和亲刚到这里时,萧沉渊叫人送过来的碧螺春。
他原是不怎么喜欢喝茶的,太苦。
所以碧螺春他都是在太后来时才拿出来的,不过太后一次都没喝过,池舟觉得可惜,就尝试着喝了喝,味道竟然还不错。
茶香中带有些花果的香,香醇甘甜,清新爽口。
因此他喝花茶果茶之余,偶尔也会喝一喝碧螺春。
今天萧沉渊在这,也就碧螺春能衬得上他的身份了。
茶沏好后,池舟顾及着茶叶性凉,怕对孩子不大好,只给萧沉渊倒了半盏,而给自己倒满了。
这好不容易换的身子,晚上睡一觉第二天就换回来了。
池舟决定从现在开始要好好珍惜,起码得过过嘴瘾吧,也不枉费老天给他们这个互换的机会。
他端着半杯茶到了萧沉渊跟前,发现他正专注盯着本奏折看,好久没换下一本了。
萧沉渊应当没有注意他走近,池舟却注意到萧沉渊的眉心略带烦倦,想来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池舟屏住呼吸,想说的话没有说出,只把茶放在了桌上便回到软榻。
他捧起自己满满的一杯茶,咕嘟咕嘟灌了下去。
对面桌案处,萧沉渊聚精会神的样子,池舟看着都累。
他们小小一个东川国,朝政就够累人了,何况萧沉渊作为天下共主呢。
整个九州的大小事都归他管,事务自是繁多沉重。
池舟叹了口气,放下杯子,又给自己倒满茶。
……
茶足茶饱,池舟餍足地舔舔唇,抬头看萧沉渊奏折批得怎么样了。
这一看差点儿没把池舟的魂给吓出来。
池舟心想,要是真吓出来了,还不用费劲和萧沉渊一起再睡一觉了呢,现在直接就能换了!
奏折被批阅了大半,搁置在桌子的另一边。
剩下的只有肉眼可见的一小部分。
萧沉渊不知何时停下了笔,此刻正反手托在腰侧,蹙着眉半合着眼。
池舟再熟悉不过这个姿势了。
手中的茶杯咣当磕到榻几,池舟顾不得去扶,赶忙坐起身,三两步冲了过去。
他不敢动人也不敢大声说话,只敢压低声音去问:“是不是肚子又不舒服了?疼得厉害吗?”
萧沉渊恍惚间听到池舟的话,咬了咬牙:“还好……”
“还好什么啊?”池舟急了起来,压抑的紧张再也藏不住,“怀了孩子就是受不得累,你算算你在这看了多久折子,赶紧去床上躺着。”
说罢上手要去搀。
萧沉渊定了定神,捉住池舟乱动的手腕,“朕没事。”
“……”
“‘我’有事!”
池舟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对牛弹琴。
他还记得萧沉渊吃饭时是怎么和他说的,池舟现在也觉得有必要向萧沉渊再次强调:“那是我的身体,我的孩子,现在我和我的孩子累了,要休息了!”
“陛下再不去休息,我对陛下的身子做些什么,也不是陛下说的算了。”池舟生怕萧沉渊还逞强,出口威胁道。
萧沉渊:“……”
“那朕在床上批。”
萧沉渊难受之余,选择退让一步。
池舟:“……”
他觉得刚刚那段话好像白说了。
……
池舟累得气喘吁吁。
他先将靠窗的软榻上的榻几搬到了床上,以供萧沉渊批奏折。
又把剩下一部分奏折分两趟运过去,还有笔墨纸砚……几趟下来跑得满头大汗。
君后说是身份尊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白了其实就是伺候萧沉渊的。
他是君后的时候要伺候皇帝,怎么灵魂来到皇帝身上之后还是要伺候人的?
那他现在到底是在伺候萧沉渊,还是伺候他自己?
……反正都差不多,池舟懒得去细想。
萧沉渊在池舟搬东西的时候躺了一会儿,身子好了些许,他靠着枕被,又开始看起了折子。
这头的池舟却累到体力不支。可精神尚佳,睡还是睡不着的。
而且他担心萧沉渊再有个不舒服,更不敢歇息,也没敢离他太远,就坐在他对面,支着胳膊看他批奏折。
盯着盯着,目光不自觉挪到了软榻处另外一个榻几上、博山炉燃出的烟雾,心里期盼着晚上快点来吧。
一天下来堆积的奏折虽多,萧沉渊常年如此也批惯了,没用多久便处理好池舟抱到床上的。
池舟又将所有东西怎么抱过来的怎么抱回去。
等收拾差不多了,再一次到了饭点。
他们照例宣人布好晚膳,劳心劳力快一天,两人都动起了筷子。
睡觉前,各自简单沐浴了一番,换上了寝衣。
夜色深沉,驱散不少燥热。
池舟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
短短一个下午仿佛过了几度春秋。
他从罐子里拿出足够一晚上燃烧的香料,毫不吝啬地扔进博山炉里,袅袅上升的烟变得浓密。
明天一早,他和萧沉渊就要各归各位了,池舟心情还挺复杂的。
熄了灯,他们还是睡在自己白天躺的位置。
许是灵魂在萧沉渊身体停留了快一天,池舟好像有点适应各处的感觉了。
能感觉到饿,也能感觉到困。
床软软的,是他每晚熟悉的触感。
池舟有点想睡了。
夜深人静,窗外昆虫的叫声隐隐约约,如同在哼唱什么催眠的曲子。
“……朕会补偿你,……会试着和你好好相处。”
萧沉渊的话便是穿插在曲子中的词,池舟听得半半截截。
他倒是觉得无所谓,强撑着困意,有些迷瞪地说:“陛下不必因为孩子对我这样,从前什么样以后还是什么样就成……”
然后止不住小小的打了口哈欠。
“不是,朕…”
“唔……”酸涩的眼眶让池舟忍不住了,彻底合拢眼睛的时候,周围终于安静了。
萧沉渊听着耳边的呼吸声,不确定刚才他说的池舟有没有听见。
深夜里看不清旁人的模样,萧沉渊心如明镜,自己身旁的,是属于池舟的灵魂。
若不是今天横生的变故,他还就以为池舟是个张牙舞爪、总喜欢和自己过不去的东川国小皇子。
他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池舟。
肚子里的小东西踢了他一脚,似是提醒他该睡觉了。
萧沉渊摸了摸小腹。
短短半天多,他就感受到了这个孩子的脾气。
不用想都知道池舟受了它多少折腾。
等它出来,萧沉渊打算……嘶——
稍一动脑,里面就不愿意地又踢他。
不知道是萧沉渊想的多了费神,还是盘算着等它出来怎么收拾它被听到了。
萧沉渊没办法,不再继续想下去,闭上眼睛放松了心神。
小涂子疲惫地坐在暄和殿外的楼梯,揉捏着手臂上被他自己掐出来的红印。
在陛下说出他要在君后寝殿留宿的话后,小涂子当即照着身上就近的肉拧去。
他使的劲大,反应过来后疼得嗷嗷叫。
小涂子觉得他一天都是在梦里,具体的又说不上来,可他还能感受到疼的。
越想越好奇,小涂子拖着身心俱疲的身子,往楼梯最外边凑了凑,靠在廊门柱子上去想,不一会儿便打起了盹。
睡一觉,睡一觉醒来就都正常了。
都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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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我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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