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海,出身于姑苏林家,祖上是列侯,爵位到了父亲那里本是没有了的,但因为圣上隆恩,父亲争命,多袭了一代。
按道理来说,我们家已是四代的侯爵,又一直以诗书传家,可以算得上世家大族了。可世上不如意之事十有**,林家子嗣不丰,代代单传,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总会拿这件事当说头。
父亲并不在意这些,他说林家的儿郎一个顶十个,但母亲却不这么想,她是个很要强的,受不了那些太太们的闲言碎语,前前后后抬了不少好生养的女子进门,但始终还是没能生出个弟弟妹妹来。
于是母亲对我也越来越严格,她常常在我耳边念叨: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没有叔伯兄弟帮衬,唯有自己努力,才能撑起林家门楣。
我三岁上学堂,十岁就拜了名儒顾老为师,从早到晚天天捧着个书,白天跟着夫子读书,晚上还要面对母亲的查问,寻常男孩子玩的蹴鞠、投壶、骑马,我都没玩过。
好在父亲并没有逼我读书,反而时常偷偷带我逃学,去城西庄子爬树掏鸟蛋,到城南巷子里看市井杂耍。后来被母亲发现,一向温和的她竟然跟父亲大吵一架。从那以后,每次出门,跟着我的小厮总有七八个之多,去了哪里都会向母亲报备。
那时候是真的累啊,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稍微偷一会儿懒,身边的小厮就会被打板子,阿福阿禄阿忠挨得打最多,但一句疼都不说。就这样,等我中了举,认识更多人后,我开始有些叛逆,总是跟她对着干,功课也不好好做了,字也不练了,成日里跟着襄阳侯家的小公子斗蛐蛐。
那天玩的晚了些,母亲派来的婆子应该等了很久吧。哼,我偏要大摇大摆的走进去,好好气她一气。
穿过垂花门,走完一段游廊,一路上连个人影子都没看见。我正奇怪呢,抬头就看见父亲站在房门前。。。。
我从未见过父亲生过气,那次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时至今日,我都还记得父亲手里的藤条换了一根又一根,母亲在一旁揪着帕子呜呜地哭。
最后父亲问我知错了没有,可惜那时年少气盛,说了些自甘堕落的话,没注意到他失望的眼神,只听到一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好,既然你想过那样的生活,为父替你争一争。”
我在床上养了整整四个月,父亲再没来看过。倒是母亲,一改往日严厉的姿态,对我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躺的时间长了,我也想了很多,其实斗蛐蛐太没意思了,吵得我耳朵疼;春艳楼里姑娘们身上的气味也难闻得很。
等我能下床了,一定去给父亲母亲认个错,好好读书,再也不出去鬼混了。
可还没等我好起来,就听见了父亲要去西北打仗的消息。
这怎么可能呢,林家早就弃武从文,父亲更是连兵器都未曾拿过,西北鞑靼粗鲁凶悍,战场上刀剑不长眼,这一去只怕凶多吉少。
母亲不知哭了多少个黑夜,可圣旨已下,只能尽力打理行李。
就这样,父亲与一众武将跟着还是三皇子的老圣上赶往了西北,临走前在我房里坐了好半天,一句话也没说。
我知道那晚是我做的不对,也盼着父亲能说些什么,哪怕训斥几句也是好的。
父亲走了,奇怪的是连带着家里也安静了许多。父亲本就是个安静的人,平日里除了处理公务,就是呆在花房里读书练字,养花除草。家里乍一少了人,就好像变了不少。
而我也要去师傅府上读书,家里就剩下母亲,每日清早去请安,离去时看见那孤寂的身影,我也理会了母亲的意思,家里始终是人太少了。
我又开始过上了从前的生活,只是没了旁人的督促罢了,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独自一人,面对母亲,我又说不出的愧疚,只能拼命地读书。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过年父亲也没有回来。我开始学着父亲的样子,迎送往来宾客,招待亲友旧故。
母亲除了处理家务外,最喜欢的就是给父亲写信,唠叨些家长里短的事,又让我把平日做的功课一起寄过去。可父亲却什么也没说,送回来的信里也没提到我,连一句责骂都没有。
我看着手里的信,心里很是自落,父亲还是对我很失望的吧?
就这么过了一年,我最近都很用功,春闱将近,若能一举得中,也不辜负了母亲这么多年的谆谆教导,还有父亲。
西北那一战打得时间太久了,朝中钱粮吃紧,再加上几位皇子生怕三皇子获得军功、占得先机,于是朝野上下都在吵吵着要撤兵,又有人说皇帝要知罪云云。
母亲越来越沉默,她开始拜佛拜道,一天到晚都在小佛堂里呆着。
子不语怪力乱神,我虽然不信这些,但我也知道母亲是在担心父亲,病急乱投医了。
就在朝中乱哄哄的时候,西北终于传来捷报,三皇子大获全胜,共斩首五万,捕获其牛羊器械无数,将鞑靼驱逐至三千里外,我朝大获全胜。
消息一出,举国欢腾,母亲也终于出了小佛堂,开始准备父亲回家的事宜,沉寂了一两年的府里突然热闹起来。
离军队班师回朝的日子越近,我心里越是激动,这种感觉甚至比春闱中榜都比不上。
那天队伍班师,我一早就向老师请了假,陪着母亲在家里等着,母亲一遍遍地问着下人,热水准备好了没有、父亲爱吃的几道菜都做了吗?还有后花园桂花树下埋着的那坛酒......如此种种,数不胜数。
可是一直等到夕阳西下,府门口一点动静都没有,我连忙差人去外面打听消息,可是小厮们去了一波又一波,一个回来的都没有,母亲也开始着急,一直在正屋等着。
最后等来的却是一份嘉奖圣旨,还有父亲战死的消息,我跪着接旨,大脑一片空白,来不及等我确定,母亲已经晕了过去。
一时间府里乱作一团,第二日白幡高挂,三皇子带头,亲自来府中吊唁,与我说了好些话,言语中有些栽培的意思,后面陆陆续续的就开始有将军大臣上门拜访,因是为国捐躯的缘故,父亲的丧仪格外隆重。
后来我才得知,原本战事还是要继续拖下去的,还是父亲亲率八百铁骑做诱饵,诱敌深入包围圈......
本来这件事是轮不着父亲的,我想到了父亲走时最后说的一句话,要给我争个前程,这就是他为我争个前程吗,用命换来的?
从那以后,母亲与我之间的话越来越少了,虽然跟以前一样,但是好像隔了一层什么东西,她又继续回到那个小佛堂里,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许只有好好读书,整个功名出来,才能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吧。
守孝三年,我不能参加可靠,家里的爵位也被收回,但是宅子并未被收回去,我们母子还是在里面住着。父亲的去世,一时间让我看透了这世态炎凉,毕竟我那时才是个普普通通的举人而已,又有这么大一个家产在,不说旁人,就连族人也想来分一杯羹。
所以对于老丈人把爱女许配给我的事,我是十分感激的,贾家本是八公之首,一门双国公,而且都手握实权,深受皇帝新任,即便根基不深,但是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是实实在在的高攀了的。
至于那位小姐,我也是打听过了的,年纪比我还要小几岁,却是荣国公夫妻俩的掌上明珠,也读过书,管家理事针线女红样样来的。
母亲也是满意的,她说要等到我中了进士,再上门提亲去,这样咱们家也不会显得身价低,女方家也有面子。
经过三年的苦读,最终我中了,而且是一甲第三名--探花,骑马游街的时候忽然有一个香囊落入怀中,抬头望去,却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姐,旁边站着的青年男子正是我熟悉的荣国府的二公子,心里也猜到了几分,挺好的,是个漂亮媳妇。
父亲当年的话直到我当了父亲之后才明白,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看着怀里那小小的、粉粉的一团,我整个人都是呆住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虽然夫人还很遗憾,没能生下男孩儿,但是这是我的孩儿啊,我的第一个孩子啊。
每一代林家人都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多多繁衍后代,就连我也不例外,但是似乎就好像有个魔咒一般,每一代都是单传,夫人也好似有点魔怔了,整日烧香拜佛,寻找好生养的女人。其实我心里也清楚,看看岳父岳母二子四女,大舅兄二子一女,二舅兄三子二女,也许林家人命中注定如此。
好在玉儿从小就聪明伶俐,丝毫不逊于男儿,我与夫人亲自教养,也不至于膝下空虚。
生活似乎就这么过下去也不错,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朝堂上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但是往往下面暗流涌动,我被陛下点为巡盐御史,实则就是查清盐务,这是个得罪人的差事,刀尖上行走,短短一年,我费的心神比任何时候都多。
尽管我小心再小心,还是出现了意外,二哥儿没了,夫人伤心欲绝,一病也去了。我努力说服我自己,这些都是意外,但是我不能再让其他家人出现意外,为了保护玉儿,我把她送去了京城,还把部分财产转移过去。
有时候我都在想,为什么皇帝会点我做这份苦差事呢,看着正在读书的玉儿,我明白了,因为我没有牵挂。
怎么会没有牵挂呢,我的妻儿,我的家,这就是我的牵挂啊,随着调查的深入,我越来越心惊,当初英明的三皇子不复存在,现在的皇帝只是想着捞钱让自己好好享受而已。
而太子似乎不错,至少表面上看上去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所以我打算助他一臂之力,把那个账本交了上去,果然不出我所料,老皇帝羞愧难当,索性就把这一个烂摊子交了出去。
新皇帝跟他老子一样,想要我做一个孤臣,做手里的一把利刃,一把用完就可以丢弃的刀而已。
不,不能这么做,我的孩子怎么办,我开始考虑后事,我宝贝女儿的将来,似乎岳母的提议就很不错,宝玉,二舅兄的嫡子,那个衔玉而生的孩子,会对我的玉儿好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