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晏若无其事地转身回房,关门的刹那,脸色惨白如死。
时浅为何而来?
道歉,监视,还是发现了昨天那一脚有问题?
糟糕……昨天酒醒之后他就知道自己失了态,没想到这么快就惹来了瘟神!
明晏踉跄扑向书柜,颤抖的手拉开抽屉,这里面放着许多他平时服用的药,其中有一盒装的是澄华昨晚留下的梦华散。
刚刚打开盒子,迷药的香味就让明晏精神一振。
但他只是贪恋地咽了口沫,然后认真辨别着药。
梦华散伤身,自他染病以来,为了不变成废人,私下找了有“鬼医”之称的蓝凌压制药瘾,这盒子的左半边装的是息筋丸,是用红风莲的种子制成,外形、气味几可乱真,和真正的梦华散放在一起也不容易被察觉。
但息筋丸吃下去身上会有红风莲的香味,至少也要一个时辰才能完全散去,他平时可以瞒着下人偷吃,现在时浅这张狗皮膏药就在眼前,明摆着是冲他来的。
明晏捏住息筋丸紧握在掌心,冷汗沿额角滚落。
他在犹豫。
不行,时浅目的不明,恐怕随时都会找理由破门而入,如果被发现,必然会上报教王!
明晏只得将药藏好,躺在床上闭目休息。
***
门外,银霜对时浅招手,小声提醒:“公子体弱,每天下午都要小睡一会,你说话做事轻点声,公子最讨厌别人吵他睡觉,”
“睡觉?”时浅蹙眉回望紧闭的门,明晏刚刚才睡醒,又要睡觉?
银霜示意他不要多管闲事:“你千万别进去惹他生气。”
时浅果然压低了声音:“好,我正好也要出门,我本来今天要出城去扫雪的,昨夜冲撞公子受罚,早上教王又命我过来赔罪,到现在还没去报道呢,我得去找侯首领解释一下。”
“哦。”银霜也没多想,“你快去快回吧。”
时浅轻轻拉住她,认真问道:“你知道侯首领是谁吧?”
“知道。”银霜点头,“帝都潇洲人道场首领,侯青。”
“嗯。”时浅别有用心地叮嘱,“一会要是公子问起来,你就说我马上回来。”
***
风雪依旧,人道场的空城殿外已经有人在等候,林安早就知道了昨晚上的事,见他来了,劈头盖脸地骂道:“你搞什么,昨天惹那么大的事,今天还拖到现在才来?”
时浅下马行礼:“太子昨夜在云华宫留宿,我冒犯了太子,想着先去道歉,这才耽误了时间。”
林安上下打量着他:“太子天不亮就回去了,你怎么可能和他撞见?”
时浅镇定自若,面不改色地胡编:“我确实没见着太子,但是明晏醒了,拦着我不让走。”
林安将信将疑,吩咐道:“知道了,你在外面等,我去通报。”
殿内暖香缭绕,侯青抱着银手炉,精瘦的身躯陷在玉座中假寐。
林安上前,弯腰道:“青哥,人来了,说是让明晏拦住了不让走,所以才来晚了。”
“呵呵。”侯青眼皮未抬,嘴角扯出冷笑,“他自己要招惹明晏,怪不了人家刁难。”
林安笑了笑:“青哥,您说他招惹明晏干什么?那可是太子的心上人,他不要命了?”
“他想走。”侯青一语道破,“时浅在我手下出不了头,不仅出不了头,还得天天去干那些脏活累活,去了云华宫,他就是明晏的人,再让他去干那些活,他就有借口拒绝了。”
“您是说他是故意的?”林安有些惊讶,又赶忙恭维,“青哥所言极是。”
侯青鼻间“哼”一声:“时磐杀了我大哥,我不杀他已经是大度,现在还想躲着我,他咬一口明晏,不就立马被调过去赔罪了吗?但云华宫那位主子也不好伺候,我倒是要看看他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林安扭头往外望了一眼:“那您要见他吗?”
侯青挥了挥手,半晌后皮笑肉不笑地道:“不着急,让他等着。”
***
雪下了一下午,还未到黄昏,天就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明晏恢复了一些,他披衣出门,望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院子,蹙眉道:“时浅人呢?”
银霜端着药走过来,回道:“时浅出去了,说是要回去人道场和侯青首领知会一声。”
“嗯?”明晏略一思忖,本就苍白的脸色猛然一沉,脱口,“出去多久了?”
银霜连忙接话:“您刚刚睡下他就走了……快一下午了。”
明晏沉默片刻,仿佛想起来什么极为不悦的事情,他直奔马房,转眼就消失在风雪里。
***
空城殿外已经轮班换了一批守卫,每个人都好奇地瞄着门口的时浅,每个人都若无其事地装作看不见。
毕竟侯青和时浅之间的旧仇人尽皆知,谁也不敢多管闲事惹自家老大不高兴。
鹅毛大雪吹在脸上,时浅满身覆白,已经看不出人样,空气里似乎都塞满了刀子,让他每呼吸一口都格外疼痛。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边忽然有人顿步。
时浅斜眼看着那双踩过积雪的鹿皮靴,轻轻抬眸,看见了明晏。
明晏也静静看了片刻,像是猜到了他的小心思,淡淡一笑。
那张脸沁在风雪里,和从前一样好看,笑容有些轻薄,却无端让人移不开眼。
“明公子。”林安从里面快步迎上,边走边行礼,“明公子,这么冷的天,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明晏抖着大氅上的雪珠,直接往内走,又指了指殿外的时浅:“教王才把人给我了,怎么侯首领又想要回去?这么宝贝干脆别给我了。”
“那怎么成?”侯青闻声也走了出来,恭顺地回答,“给了您就是您的人,只是按照规矩,得每天早晚过来汇报……”
“汇报什么?他既然跟了我,我的事情不需要和任何人汇报。”明晏打断他,直言道,“从今天起,他不用来您这了,人我要带走,侯首领痛快点给句话,是放、还是不放?”
侯青虽然在笑,眼眸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
明晏幽幽补充:“不放的话就还给你们,别让他在我面前碍眼。”
侯青拱手,时浅是奉教王的命令去的云华宫,他根本无权干涉,于是道:“放,公子请便。”
明晏一句寒暄都没有,转身往外走。
“公子。”侯青却又喊住他,“我的人得罪了您,于情于理我该做点什么聊表歉意,要不明天晚上,卑职在天香楼设宴,还请公子赏脸。”
明晏盯着那虚伪笑意,他在寒风中站住,半晌后点头:“侯首领客气了。”
侯青依然赔笑:“卑职这就去安排。”
时浅听着这几句话,不知这两人究竟有什么古怪。
明晏大步走到时浅身边,稍一停顿,叹气:“跟我走吧。”
时浅垂头“嗯”了一声,撑着冻僵的身体紧跟在他身后。
等两人走远,林安脸上的笑容消失,啐了口痰发起牢骚:“真是见鬼,明晏竟然亲自来捞他了!”
侯青撇撇嘴:“明晏哪里是来捞时浅,分明是来给我下马威了,呵呵,这纸老虎仗着太子的宠爱目中无人,白沙洲的账他不敢找教王算,只能找我挑挑刺罢了。”
林安问他:“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侯青缓声咳嗽,“去天香楼安排吧……好好安排,别让明公子失望。”
林安不解,也不敢多问。
***
狂风夹雪,刮着面颊如同刀削,很久,明晏勒马停住,眼瞳微微泛红:“知道我为什么要去救你?”
“知道。”时浅的手指蜷紧,“侯青是出征白沙洲的刽子手之一,也是在白沙洲有了战功,回来才接替了他大哥的班坐上了潇洲人道场首领的位置,让他得意、比让我挨罚更让你难受吧?”
明晏目光如刀:“你是故意的。”
时浅这才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公子真能睡,我以为最多一个时辰您就该醒了,结果快晚上了您才来,早知道我也就晚点来了。”
明晏拨转马头:“你知道我恨侯青,绝不可能让他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你既然来了云华宫,明面就是我的人,他还要罚你,不过是给我难堪罢了,所以你要告诉银霜自己的去向,让我主动过去找你,借我的手压他。”
时浅低头,然后点头。
明晏沉郁地道:“你还当我是太曦的皇子呢?呵呵,我如今只是寄人篱下的质子,你借我的手能压住他吗?你看他刚刚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像是怕我吗?”
时浅道:“公子总有办法不让他得意。”
明晏果然一笑:“如意算盘打得不错,虽然不想被你牵着鼻子走,但我确实更厌恶侯青,你也别得意的太早,先收拾他,再慢慢跟你算账。”
“我贱命一条。”时浅的声音几不可闻,“您要报仇,他要索命,我什么也没做,仇家已经一大堆了。”
“我当你是走狗。”明晏呼出口寒气,语气也极为刺骨,“原来是过得不如狗。”
时浅的神情僵硬,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地撕裂心脏。
天空大雪如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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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重逢(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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