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晏回到云华宫的第一件事是疯狂洗手,盆里的水连换了三次,他还是一脸嫌弃地继续洗手。
时浅憋笑站在一旁。
明晏瞪了他一眼,想起刚刚的话,很是狐疑。
侯青是潇洲人道场首领,就在教王眼皮子底下,那般针对时浅,教王为何不管不问?
这实在不像报答恩人的态度,反而是在把恩人唯一的遗孤往绝路上逼。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随意擦了擦手上的水,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个老太婆是你什么人?”
“你说南婆婆?”时浅回道,“我娘小时候就是南婆婆带大的,所以她对我也很好,从云洲回来后一直很照顾我。”
明晏讽刺:“那老太婆是月下云庭的老鸨,不知道帮着教王祸害过多少无辜女子,你要和她狼狈为奸。”
时浅无奈摊手:“我真的冤,我平时可没钱去那种地方玩,是你非要拉我过去的。”
明晏上下打量着他,嫌弃得很:“确实一股子寒酸气。”
时浅倒也无所谓,笑呵呵地接话:“好哥哥,今时不同往日,你我都是寄人篱下,你过得不如意,我过得也不是滋味,最近不太平,我们好好相处,胜过两败俱伤。”
明晏思考着这三个字,故作不屑:“哪里不太平了?”
时浅也跟着故弄玄虚:“马上就要过年了,今年还正好撞上圣教的红莲祭,东宫大婚也在筹备中,各方各面都要小心行事才好。”
明晏转过脸,看见时浅冲自己又乖又坏地挑了一下眉头。
莫名有几分后背发麻,明晏也不好眀问,他从架子上拿出绿翡翠烟斗点燃,又在窗边坐下长长吐出一口白雾。
南婆婆的事情可以让沈玉去办,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得隐瞒息筋丸,他必须找个借口把时浅引到蓝凌那里去,好给他私下求医找一个正当的理由。
时浅不喜欢烟味,但喜欢看雾中这个人。
如果说九年的明晏是烈日下盛放的向阳花,那么现在,他就像墙角下阴影里一朵快要凋零的罂粟花,危险又诱人。
过了片刻,时浅鬼使神差地提醒:“公子的身体,还是尽早把这玩意戒了才好。”
明晏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在青铜兽炉里抖了抖烟灰,歪头瞄着他:“你还挺关心我,我好感动啊。”
时浅眉峰微蹙,目光却停在了他的手上,明晏的手指很长,骨关节苍白,看着如玉一般纤细。
仿佛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明晏淡淡道:“倒茶。”
时浅照做,他端着凉茶走过来,忽地就被一把抓住了手臂,紧接着是一口呛人的白烟吹入鼻腔。
这手指的力道哪里像玉,重的能当场捏出鲜红的指印。
明晏近距离的盯着他,急促的鼻息扑在脸上,却是隐含刺骨。
淡淡的体香又飘了出来,和之前在风月楼里嗅到的那股气味并不相似,他试探道:“公子,你擦粉了吗?你好香。”
明晏面不改色:“月下云庭带出来的香粉味吧。”
时浅眨眨眼睛:“公子身上的香气不像是庸脂俗粉的味道。”
明晏一动不动:“月下云庭贵得很,都是好东西。”
时浅无言以对。
明晏这才松开他,接过茶杯抿了口水,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戏谑地道:“我没有擦粉的嗜好,你要是真能在我身上闻到香味……难不成是看上我了?”
时浅眼神略变,顿了半晌,还是心情复杂地问:“……这话怎么说?”
明晏看着他想了一会儿,才道:“民间有一种说法,一个人可以从喜欢的人身上嗅到特殊的香气。”
“那个……”时浅又沉默了老久,尴尬地道,“你想太多了。”
明晏朝他笑,那笑容里带了点恶意:“喜欢哥哥就直说。”
时浅已经被他三言两句绕了进去,脑子里仅剩的一点猜疑也跟着消散,支支吾吾地辩解:“真没有。”
明晏观察着他脸庞上逐渐泛起的红潮,自己心底微微松了口气,故作委屈地道:“那刚刚夕娘问你喜欢什么类型,你指我?”
时浅抓了抓后脑,小声道:“逗……逗你玩的!”
明晏轻哼一声,翻了个白眼。
这么一周旋,明晏有了个主意,他将烟斗放回架子上,掩唇咳了起来,越咳越严重,抬手又给时浅指了个方向:“拿药,三层那个白色木盒。”
“咳成这样,刚刚就和你说了少碰那些东西。”时浅嘀咕了一句,打开盒子看着里面所剩无几的药丸,问道,“这是什么药?只剩两颗了。”
“咳咳,咳咳,快吃完了吗?”明晏撑着站起,借机介绍起来,“梦华散伤身,虽然太医院给我送了药调养,但也只是一些安神镇痛的东西罢了,不管用,我只能私底下另寻他法。”
时浅挑了挑眉——他才怀疑明晏的药有问题偷出去找人检查,这么快对方主动摊牌了?
这倒更像是藏无可藏,索性利用他把私下吃药一事公开,好让教王放心,证明他并没有隐瞒什么。
心里这么想,时浅嘴上还是若无其事地提醒:“这药哪里买的?你歇着,我去帮你拿。”
明晏长长的睫毛下流泻出一抹狡猾的神色,伸手摸了摸他左耳上的红风莲耳坠,问道:“那位大夫不是个省油的灯,和你们魔教有些过节,鬼医蓝凌你听过没?”
这个名字让时浅也倍感惊讶:“汀州药王谷的弟子,神医丹霞的师弟,蓝凌,前几年他私自破坏魔教的红风莲后逃逸,之后就被太阴殿通缉了,至今还是个通缉犯。”
明晏点头:“红风莲被魔教尊为神花,哈哈,什么神花,我看叫毒花还差不多,贩卖迷药是魔教一大收入来源,这些生意由四大长老掌管,所以不允许人破坏,对吧?”
“你知道啊。”有些话时浅不敢明说,“你怎么知道的?”
明晏继续道:“迷药表面是禁药,但私下交易泛滥,也不是什么藏着掩着的秘密了,我承了蓝凌的恩情,不能出卖他的行踪,看在咱俩的旧交情上,别什么事都往上报。”
时浅额头一抽:“咱俩能有什么旧交情?你每次都想弄死我,好哥哥,要不是教王开了口,我真的巴不得离你十万八千里。”
明晏柔情似水地搭上了他的肩膀:“怎么不算旧交情呢?我们九年前就认识了,到如今寄人篱下又重逢了,不打不相识,冤家宜解不宜结嘛。”
时浅被这双狐狸精一样的眼睛看得后背发麻,胸口又剧痛起来,默默往旁边挪了脚步回避。
明晏露出一个诡计得逞的笑:“蓝凌这几年很老实,虽然是个通缉犯,但他就住在帝都城外的黑市孔雀源里,咱们偷偷去找他,拿了药就回来,你要是信不过我,也可以把药拿去给别的大夫检查。”
时浅的眉头更紧了:“他胆子大,通缉令都还在告示牌上贴着呢,竟然还敢回来……进出帝都需要官府发放的路引,你这么特殊的身份,他们能放你出城?”
明晏反手摸出一块金色令牌,印着皇族的紫荆花,是太子的东西。
时浅无话可说,但他其实也不意外,毕竟帝都城外一百里内都有驻军,明晏就算有太子的令牌,出了城也是插翅难飞。
这家伙平时吃的药一定有问题,却故意要引导他是大夫有问题。
通缉犯……倒是个合适的身份,可以让明晏狡辩自己为何私下求医,孔雀源虽然是黑市,但给圣教上缴过价格不菲的护商银,教王也一直是睁只眼闭只眼没太管。
“我病发的时候真的很痛,你亲眼见过的。”明晏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露出一副我见犹怜的神态,“求你了。”
“好。”时浅也立即露出一个无比可爱的笑容,“您是主子,您说什么是什么,我照做就行。”
说话间,银霜忽然来敲门,时浅给开了门,见她手里抱着三个圆滚滚的东西,憋着笑道:“那个……林安刚刚来过,带了三只土窑鸡,说是要赔给公子。”
明晏这才想起来早上的事:“差点忘了,我让你买的土窑鸡呢?”
时浅从银霜手上接过来,得意洋洋地对他挑了挑眉梢:“你看你把人家吓的,他就吃你一只鸡腿,吓得直接买了三只来赔罪!快吃吧,管饱!”
“我吓唬他?”明晏跟着笑,“我跟他不熟,怎么就吓唬他了?”
时浅把三只热腾腾的土窑鸡并排放在桌上,嗅着香气,好笑道:“全天下都知道你脾气差,他不敢得罪你,只能破财消灾。”
明晏一时语塞。
时浅搓着手,满眼期待地看着他:“这鸡能分我一只吗?”
明晏有点嫌弃:“都给你,林安的东西我才不要。”
时浅也不客气,当场用刀柄敲碎外面的黄泥,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明晏越看他,眼里的嫌弃之色越重,忍不住开口:“你是饿死鬼投胎吗?多久没吃饱过了?”
时浅还真认真想了下:“我经常是三天饿九顿。”
明晏哭笑不得,没再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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