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一闪,归于沉寂。
蔺如虹伏倒在识海中,浑身颤抖,汗流浃背,面颊苍白得几近透明。
若她存在实体,这么一番折腾,当已经皮肤爆裂,经脉凸起,丑陋不堪了。
她的表情却是笑着,嘴角微微上扬,扯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做到了……
她所规划出最好的结果,被她达成。她能做的事,皆以做到极致。
“晏既白,你看到了吗……”闭目之间,蔺如虹轻声呢喃,“你看到我了吗?”
她早已不在记恨他,而是发自内心地信赖着他,希望他能帮到她。
也希望自己能够连接到他。
力量逐渐回笼,蔺如虹冷静下来,以手撑地,安静又紧张地等待后续发展。
风卷无声。
片刻寂寥后,最先响起的,是夺舍者的声音:“系统,我身边,刚刚,是不是亮了一下?”
剧烈疼痛中,蔺如虹听见夺舍者紧张询问。
“莫非晏既白对我做了什么?我该怎么办?”
“……还是说,我的体内,有什么东西?到底怎么回事,难道、难道是她?”
蔺如虹被她吵得睡不着,努力撑起身体,继续观察四周。
灵光阁的修士们围站一周,手提明灯,神情温和而平静。方才灯光明灭,他们只当是打斗时产生的灵力波动,全然不曾在意。夺舍者提醒时,甚至还朝她露出不解,略带安抚的眼神。
唯有一人,和夺舍者一样,注意到蔺如虹发出的这道光。
晏既白。
许是少年的视线太过炽热,夺舍者不住往晏既白方向瞟。可她又像是在惧怕什么,迟迟不敢正视他。
直到避无可避,她身体发僵,极不自然地扭转脑袋。
那双比月亮、星星都要璀璨夺目的双眼,不期然直直撞进蔺如虹的视线。
从重逢起,她第一次看见晏既白的眸光如此晶亮,仿佛出鞘剑尖的锋芒。
少年白皙的眼眶周围,悄然浮起一抹动人心魄的樱色薄红。冰山般亘古不变的神情,随之出现明显的松动。
他注意到了她。
哪怕此前没有任何联络,彼此间更无暗号约定,他也看清那束由内至外亮起的光芒。
少年溢满瞳孔的杀意,与打斗时滋生出的凶煞戾气,以及呕血时面上的黯然与疲态,尽数消失无踪。
他从仲殊的激将法中抽离,连带看夺舍者的眼神,都跟着坚定不少。
握剑的手却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愈发收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凸起、发白。劲瘦的腰身绷紧如铁,整个人如同一张被拉到极限、蓄满力量的硬弓。
“啪”一声脆响,玉牌爆裂,聚灵牌碎,少年周身修为层层叠叠上涨,转瞬已暴涨到与元婴持平的境界。
晏既白刻意压了压修为,没在第一时间使出全力,反而足尖一点,朝灵光阁众人飞来。
仲殊周围的修士再度飞出,蔺如虹睁大眼睛,一错不错地凝视对撞刀剑,不敢移开分毫目光。
晏既白剑尖上挑,刀剑相撞,金石之声响作一片。周遭灵力爆起,惊得夺舍者失声尖叫。
“他不是金丹期的修士吗?为何可以抗衡这么多人?难不成,他在使用魔骨?”夺舍者缩在仲殊身后,喃喃自语,说着说着,忽然眼前一亮,“他既然在使用魔骨,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不是。”系统无情泼了盆凉水,“他只是利用了法器。宿主,你的任务对象运气极好,有许多人提供助力,接下去的时间,任务尚未成功,宿主还需努力。”
在系统无情的叙述中,一抹染红的白影在交击之时飞身而出,借力跳出圈外。
少年剑尖触地,迅速与围攻而上的灵光阁修士拉开距离,腾出几分喘息的空隙。
落地瞬间,玉牌凝结的气浪在他掌心翻涌,逐渐化作实体。
晏既白袖角翻飞如流云,束发的马尾在劲风中狂舞。他收剑而立,胸膛微微起伏,似乎在极力平复翻腾的气血和内腑的剧痛。
仅仅一个呼吸的调整,他便猛地抬眸,目光再次穿透混乱的战场,精准地锁定被仲殊护在身后的夺舍者。
他眼底的惊涛骇浪又一次归为沉寂。气息沉淀,双唇无声一张一合,竟当众传音入密,将话语精准传递到夺舍者耳畔。
紧接着,蔺如虹感觉到夺舍者身子一紧。
她与蔺如虹,不约而同,清晰地听见他的话。
“大小姐,我看见您了。”
“今日之人,并非我临时起意。我本不想打草惊蛇,可掌门夫妇之事匪夷所思,且我怕再拖下去,对您安危不利,思虑再三,选择与夺舍者开诚布公,找寻线索。请您放心,我定当追查到底,不会让您失望,有关夺舍之事,我也绝不是毫无办法,鲁莽行事。”
“等我。”
声音温和有力,掷地有声。
蔺如虹听得清清楚楚。
刹那间,她周身疼痛一扫而空。一股热浪,顺着心口涌到喉头,堵得蔺如虹又酥又麻,想笑又想哭。
她覆手在识海结界上,弯着嘴角,眼眶涌上密密麻麻的酸胀感。哪怕知道他看不见,蔺如虹依然小鸡啄米般,连连点着头。
好。
我答应你。
但是。
你也好好照顾自己啊。
感动之外,蔺如虹又有些腹诽。
父亲特地和晏既白说过,运用聚灵牌,很疼,他还用……
此时此刻,他体内充盈着远超修为的灵力,一定是撕裂般的疼痛,血管说不定会炸开,脏腑也会承受不住。
识海之外,伴随骚乱扩大,越来越多的修士注意到动荡。
无关人群越聚越多,就连此次盟会的东道主,无极宗的宗主,也意识到会场内发生异动。他连发数道传讯,告诫素光以和为贵,不许动武。
素光道君轻叹一声,收起传讯玉简。上前几步,站在仲殊面前:
“道君,不论事情真假。此人乃是我无极宗的弟子,涉事之人,是七星学府之人,就算他罪无可恕,也该由涉事天道盟判罚,何必由灵光阁出手。”
“感谢仙长镇压异动,不如一同前往无极宗一叙,商讨合适的处置。”
除去宗主外,素光是无极宗的话事人,大局当前,无法偏私,这些话,算是她作为个人的最后诉求。
她得到的,依然是一句嘲弄:“陆秋,你的七情六欲太重。所修之道,尚有裂痕。”
“他是无极宗之人?谁说的?”仲殊勾唇。
“此人乃是我灵光阁叛逃弟子,并且,所做恶行,远不止这一件。”
素光愣了愣,沉下眉眼:“道君可有证据?若无凭证,请慎言。”
仲殊却像耐心耗尽,不再搭理她,他维持高高在上的姿态,从广袖中取出一面小巧法印,仲殊抬指,简单一个动作,背后已升起张圆形阵盘,无数刀剑兵器,正从中缓缓浮现。
他沉声低喝:“晏既白,我已知晓你的身份,速速束手就擒。”
“你莫非忘了,六年前,明月山庄,三十一条人命尽丧于手。你遁逃数年,蛊惑七星学府掌门夫妇,让他们为你遮掩,如今被我识破,还不血债血偿。”
灵光阁弟子,明月山庄?三十一条人命?
蔺如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明月山庄隶属于灵光阁,是其在凡间界的一处修士居所,负责仙凡之间的联络,也会将妖邪的信息张贴出去,号召各路修士斩妖除魔。
在父君将晏既白带到七星学府的同一年,明月山庄突然销声匿迹,过了近半年,才搬迁旧址,继续有人员进出。
若是发生惨案,导致被迫整顿,倒也说得通。
而晏既白在修真界的经历,蔺如虹也并非没有问过。
最初的少年,对她的所有问题都爱答不理,问他过往经历,与自讨没趣无异。等他愿意开口,与她对话,却仍对自己的过去三缄其口。
被她堵在角落,问得狠了,只是轻咬牙关,低声道一句:
“大小姐,我不想说。”
他会略带痛苦地轻皱眉头,像是想起不好的往事。
“您答应过我的,无论过去,只看未来。”
蔺如虹顿时哑口无言,气得连连跺脚。最终,她问不出线索,只得放他一马,不再追究。
但她可以肯定,晏既白不会仲殊口中滥杀无辜之徒。
没有原因,她就是相信他。一如当初认为晏既白不会忘记她一样,笃定地坚信他本性向善。
仲殊先是颁布预言,又栽赃嫁祸,无凭无据,随口抹黑。显然是在欺负年轻小辈!
难怪哪怕他实力稳居修真界第一,灵光阁也永远是个千年老二。有才无德,比不过无极宗,活该!
蔺如虹心思坚定,晏既白的神色,却没有变化。少年并未反驳,仅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神情,完全默认仲殊的指控。
你别认啊,别一副要束手就擒的模样!蔺如虹咬紧牙关,恨铁不成钢,把脸贴上结界,努力想要看清晏既白的表情。
恰在此时,她的肩膀,被人用手轻轻拍了一下。
一种冰冷、坚硬、非金非木的触感,透过无形的灵魂屏障,清晰地传递过来。
蔺如虹太久没有接触实物的感觉,身体如同触电般一阵颤抖,旋即,意识到一件更为可怖之事。
识海内,怎么会有人?
她的背后是谁?又是怎么碰到她的?
“谁?”
蔺如虹又惊又怕,身体比理智更快一步,立即扭头质问。
回首一瞬,蔺如虹看清自己肩头的东西。
不是手。
是手掌般大小的指尖,搭在她的肩上。力道轻柔,像是生怕不小心将她碾碎。
囚禁她的,空旷的识海中,忽然挤进来了一只白色的庞然大物。它离她一步之遥,观察爬行蝼蚁般,细细打量着她。
“好久不见,宿主。”
见蔺如虹浑身僵硬,那东西自我介绍。
“我是,系统。”
系统。
那个自称天道代行者,在她的识海中颁布任务,又引入夺舍者霸占她身体的东西。
蔺如虹不知道“系统”究竟是什么东西,但这段时间,夺舍者时常与系统聊天,她从言谈间透露的线索中隐约能拼凑出信息。
夺舍者口中的系统,要么是别的时空传送而来,由咒法拼凑而成,认为世界是某本话本或图册的存在。要么,是近似于拥有自我意识的高阶灵偶,服从于天道,或是世界意识。
无论是哪种,绝对不是眼前的东西。
它有数人之高,身形苍白明亮,像一团耀眼的光,绝非夺舍者习以为常的存在。它半蹲着,撑开不大的识海空间,与蔺如虹四目相对。
“你很关心晏既白,是不是?”它托着腮,友善询问。
“想出去吗?”
“我可以,让夺舍之人,把身体还给你。”
【那双比月亮、星星都要璀璨夺目的双眼】
就像贾琏看见了尤二姐[狗头叼玫瑰](bushi!!)
小白就是这样一只小红挥挥手就会摇着尾巴扑过来的大狗狗呀[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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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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