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一声闷响,刺鼻的血腥味瞬间漫开。
萧寒声脊背抵着车壁,既未躲,也未抬手格挡。
他甚至微微抬了抬下巴,平静地看着那截银刃没入自己的胸口,眼底藏着一丝旁人看不出的笃定。
他在赌。
赌崔令容终究舍不得杀他。
可他赌输了。
那把刀终究还是刺入了心口。
他缓缓抬眸,撞进少女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唇边竟还勾着点漫不经心的笑。
“这匕首,可还算锋利?”他强忍着失望,贴心问道。
“嗯,还不错。”
萧寒声垂眸,望着插在他胸口的匕首,整个人彻底放松地靠向车壁。
他努力说服自己,应该不算赌输了。
毕竟,崔令容没有直接杀了他。
这应当证明,她心中是有他的。
如此想来,心情大好。
他屈起双腿,膝盖微微分开,凭借着腿长的优势竟不着痕迹地将对面的崔令容圈在自己的身前。
看向她时目光沉沉,面露愉悦:“你满意便好。”
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看得崔令容心头火起。
她攥着刀柄的指节泛白,若不是怕他死了,再没人能牵制崔令裕,她绝不会留半分余地!
强压下想把匕首再捅深些的冲动,崔令容猛地抽回刀刃。
鲜血顺着伤口涌出,溅在他暗红的锦袍上,晕开一片更深的暗沉,竟分不清是血还是官服的颜色。
崔令容错开他的目光,拿出绢布仔细擦净匕首上的血,“咔嗒”一声归了鞘。
萧寒声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摸出一方素色手帕,按在渗血伤口时指节微微发颤。
他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影,鼻尖微微泛红,连说话的声线都软了些,带着点委屈的闷响。
“其实,还挺疼的。”
那模样像极了被踩了爪子、却只敢小声呜咽的无辜小狗。
崔令容看了他一眼,却还是侧过身,后背绷得笔直,无视他这幅柔弱做派。
“疼就对了,舒服是留给死人的。”
萧寒声反倒“噗嗤”一声笑了,胸腔轻震时还不忘蹙眉按了按伤口。
他试探着伸出手,指尖先轻轻碰了碰崔令容垂在膝盖上的衣袖,见她没立刻躲开,才像偷糖的孩子般,一点一点往回扯,动作轻得怕惊着她。
崔令容意识到不对后,猛地往回抽袖。
不知是不是太急了,竟直接将身前的人扯得往前踉跄,那如巍峨山峦般的身躯覆上来,完全笼罩着她。
萧寒声顺势压过来,一手捂住伤口,另一手撑在她身侧的车壁上。
他整个人半压在她身前,脸轻轻抵着她的肩膀,呼吸带着点热意扫过她的颈侧,姿势亲昵得让人心慌。
崔令容又惊又气,抬手就推他。
少年后背重重撞在车壁上,发出“咚”的闷响,紧接着便是他轻叹一声。
萧寒声捂着伤口,头垂得更低,声音里满是虚弱的委屈,却又藏着点不易察觉的狡黠。
“崔娘子,你将我推来、又推去,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崔令容被他问得一噎,瞪着他泛红的眼尾,心里又气又无奈。
车厢里瞬间静下来,只剩车轮碾过路面的“轱辘”声。崔令容偏头望着窗外的月色,耳尖却总觉得发烫。
直到马车停在崔府门前,墨影掀开车帘的瞬间,正见崔令容几乎是立刻起身,动作略显仓促地跳下车,脚步匆匆地冲进府门,连回头都没回头。
可下一秒,他的目光落在自家世子胸口,瞳孔猛地一缩。
那暗红锦袍上,竟破了个明显的血窟窿,血色还在隐隐往外渗!
墨影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调:“崔娘子下手真狠啊,她莫不是真恨您入骨?”
萧寒声却没了方才半分柔弱模样,脊背一挺,瞬间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只淡淡瞥了他一眼,沉声道:“墨影,你不懂。”
墨影满脸茫然,等着他的解释。
“她心里是有我的。”萧寒声语气笃定,试图想要抑制上扬的唇角。
墨影看着自家世子这副自己给自己洗脑的模样,默默咽了口话,轻轻放下车帘。
崔娘子心里有没有世子,他以前能看出来,现在嘛……未必。
但他家世子,怕是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咯。
*
崔令容刚踏进房门,便见宝珠正弯腰搬最后一摞账簿,额角还沾着薄汗。
“娘子,您可算回来了!”宝珠直起身,指着桌上堆得整齐的账簿,语气带着点邀功的雀跃,“喏,您要的账簿我全搬来了,一本都没落下!”
崔令容将腰间的匕首解下放在案上,随手抽出一本账簿翻开,指尖在密密麻麻的字迹上滑动。
她要查的,是崔府近几个月的花销明细,更要找父亲提过的、存放贡茶的箱子线索。
今早她已在库房查到二十只箱子的领用记录,可剩下十只,却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半点痕迹都没有。
“娘子,我有个惊天大发现!”宝珠凑过来,压低声音,眼底满是急切。
崔令容目光未离开账簿,只淡淡应了声:“什么发现?”
“今夜卫风,偷偷去了平南王府!”宝珠说得又快又急,“您说……崔令裕背后的人,会不会就是平南王啊?这靠山也太硬了!”
崔令容翻页的手顿了顿,头仍未抬,语气却十分笃定:“不是平南王,是平南王妃。”
“啊?”宝珠愣了一下,脸上的惊讶更甚,“对了娘子,您今夜去刘府,有没有查到什么?”
崔令容这才合上册簿,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文书,轻轻展开。
纸上的字迹清晰,写的是崔令裕在三年前,便将城西那家经营多年的茶叶铺,悄悄转让给了刘主事。
宝珠凑过来一看,瞬间皱紧了眉:“三年前?这和贡茶案的时间对不上啊。”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皆是满脸困惑,大眼瞪小眼,一时都没理清这其中的关联。
崔令裕为何早早就把茶叶铺转给刘主事?这和后来的贡茶案,又有什么关系?
崔令容忽然想起什么,抬眼看向宝珠,语气沉了几分:“你刚才说,卫风去了平南王府?”
宝珠连忙点头:“千真万确!我特意盯着他们进了王府大门,才回来的!”
崔令容指尖轻轻敲击着案面,眸色渐深:“如此说来,想来明日一早,平南王妃就要找上门来了。”
*
晨光熹微,淡金色的光线透过窗棂,轻轻落在伏在桌案上熟睡的少女脸上。
光线渐强,刺得她睫毛轻颤,崔令容迷迷糊糊抬手,随手抓过一本摊开的账簿挡在脸前,试图遮住晃眼的晨光。
下一瞬,宝珠急切的声音隔着门帘传进来,带着几分慌张:“娘子!娘子快醒醒!”
门帘被掀开,宝珠捧着一张烫金请帖冲进来,语气又惊又急:“真被您说中了!平南王妃派人送了请帖来,邀您今日午后去王府品茶!”
崔令容从账簿后掀开一只眼睛,眼神还带着刚睡醒的迷糊,声音哑哑的:“嗯……可现在又不是午后。”
说罢,她干脆侧过身子,将脸埋进臂弯,抱着手边的账簿又睡了过去。
宝珠见状,知道寻常话唤不醒她,只能咬咬牙,掏出了杀手锏,故意拔高声音喊:“不好了不好了!崔令裕回来了!”
这话像道惊雷,崔令容“蹭”地一下直起身,眼神瞬间清明,手已经条件反射般抓住了桌角的匕首,起身就要往外冲。
“怎么回事?他怎么就被放出来了!拐卖少女的案子查清楚了?”
看着她紧绷的模样,宝珠连忙上前拉住她,抿着唇憋笑,小声道:“骗、骗你的……崔令裕没回来。”
崔令容无奈地扶了扶额。
很好,这下连半点睡意都没了。
*
这是崔令容第一次来平南王府。
王府大门气派威严,门内雕梁画栋,连引路的嬷嬷都衣着讲究,处处透着权贵人家的气派。
宝珠不放心她,却也只能在府外等待。
她暗自思忖,若平南王妃真想对她干点什么,就如同那夜黑衣人围剿小院一般,悄无声息的便能解决了她。
“娘子小心脚下。”
身旁引路的嬷嬷挺直了腰板,语气恭敬却带着几分疏离,见她要踏上铺着青石板的游廊,适时出声提醒。
嬷嬷引着她穿过曲折的游廊,廊下挂着的风铃随风轻响,最后停在一方荷花池旁。
池水清澈,粉色荷花亭亭玉立,只是此刻日头正烈,蝉鸣聒噪,倒少了几分雅致。
崔令容抬眼望去,正前方的荷花池旁立着一座凉亭,凉亭四面裹着淡青色的纱幔,风一吹便轻轻晃动。
透过那若隐若现的纱幔,她隐约望见有人斜斜伏在亭内的美人榻上,身姿慵懒。
引路的嬷嬷快步上前,隔着纱幔轻声传了话,片刻后才折返回来,对崔令容微微欠身:“崔娘子请稍候,王妃此刻正在午睡,怕是要劳烦您多等上一会。”
话音刚落,两名丫鬟便搬来一张石凳和一壶凉茶,轻轻放在崔令容面前。
在丫鬟的注目下,崔令容只得坐下。
此刻正是太阳最盛时。
而她却独坐于露天之下。
近一个时辰悄然流逝,凉亭处始终静无声息,唯有薄纱帷幔随着微风轻轻飘拂,漾开几分慵懒。
崔令容才刚起身,等候在侧的嬷嬷便立刻上前,不动声色地拦住去路,脸上堆着温和的笑意,俯身问道:“娘子,可是要去更衣?”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崔令容应对起来也颇有章法。
她回笑道:“嬷嬷,若是王妃还在午休,我便不等了。时辰已然不早,晚些饮茶恐会影响夜间入眠,于王妃身子不利,明日我再早些过来便是。”
话音刚落,她灵活地侧身想绕开,可刚走出两步,身后便传来一道婉转的女声。
“本宫刚一睡醒,崔娘子这就要走了,是存心与本宫作对?”
崔令容:喂幺幺零吗这里有人碰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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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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