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将闹事儿的一行人搞到墙角挨个打手板,苏慕站在人群的最后,愤愤不平地垂着脑袋,像个小鹌鹑。
“你们真是胆子大了,老夫我出门不过一刻钟,你们便在堂内打起来了,伸手。”
“啊啊啊……夫子,轻些,疼。”
在义辉堂,就算是真天潢贵胄来了,也是要规矩站好吃教训的,无外,这义辉堂乃是官办,继承了前朝国子学,是培养内阁宰辅的摇篮,夫子们也备受陛下尊敬。
也是这样,苏慕的心情才好了一些,李世棠正春风得意,吃了这顿板子,应当能消停几日。
夫子将萧烬晾在了一旁,打手板快打到苏慕的时候,男人轻咳了几声,夫子不明所以地看了看男人,手上的动作一停:“王爷还请稍等片刻,老夫好生教训一下这几个不知所谓的臭小子,再带王爷参观。”
闻言,正伸着手准备受训的李世棠把目光投向了萧烬,眼中满是祈求。
萧烬见状,上前一步,“就让他给本王带路罢——本王看夫子教训的太轻,才会让这群混小子失礼,夫子当严加看管才对。”
夫子看了看萧烬身边的少年,点头同意:“好,既然王爷开口了——苏慕你陪王爷去院子透透气。”
李世棠闻言晕了,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苏慕:“不是?夫子你搞错了,皇表叔说的是我……”
他话音未落,夫子一戒尺狠狠地敲在他手上:“你给我闭嘴,今日之事,不是你挑起?”说着又屡起袖子,狠狠地落下:“无知小儿,不知所谓。”
痛彻心扉的叫疼声从堂内不断传出去,苏慕抿了抿唇瓣嘴角多了些笑意,他带着萧烬往西苑走:“王爷,这边请。”
萧烬意兴阑珊地跟在少年身上,目光落在那层玉色襕衫内的腰身上。
好细。
再看一眼,甚细。
“这个时辰,学生们都去吃饭了。”苏慕将人带到了花园小径,见四处无人才规矩给萧烬行了礼,谢他方才替自己解围:“那个,王爷,方才多谢了。”
萧烬停下脚步,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苏慕的脑袋。
萧烬是武将,几乎要比正在长身子的少年多出一半来,他站在苏慕身旁宛如铜墙铁壁,以至于甫一动作两人都是一愣。
苏慕只觉得头上一沉,好似要被萧烬按在土里。萧烬则惊讶自己这么忍不住,怎么还摸上人脑袋了,吓着小猫儿就不好了:“谢什么,李家那臭小子没少欺负人,他……”
萧烬的目光落在少年松散的发髻上,“他扯你头发了?”
苏慕当自己的发髻歪了,连忙正了正:“没,家父参了司礼监,侯府的事情想必王爷比学生清楚……都是小孩子打闹。”
“嗯。”男人蹙了蹙眉,从袖口里取出一封文书,官文书上落款的机构是北政府司:“好消息,回家去再看。”
苏慕眸子一亮:“是!”
这时两人身后传来声音:“王爷,宫里来人了,陛下请您过去一趟。”
萧烬闻言,压根不着急离开,甚至有些被打搅了一样,脸色都变了。苏慕想出口说话,萧烬却又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本王有事先走。”
苏慕:“好……好,学生送您。”
酉时下了学,苏慕同往常一样在义辉堂旁边的小巷子里等顾湛。
晌午他听李世棠说今日顾湛没在,但下午就不得知了。
苏慕等了有一个时辰,天色已经全黑下来了,也没见顾湛的影子。
一旁候着的墨宝已经等不及了,“公子,顾公子今日应当是没来,天色已晚,咱们还是先回家吧。”
苏慕攥了攥晌午萧烬给他的官文书,“走吧。”
回到家里吃了饭,苏慕便关上了房门,将萧烬给他的官文书拆了,赫见里头头一张,正是他被那孙茂骗走的十万两银票。
苏慕将银票拿出来,身后紧跟着的又是十万两银票以及一张孙茂认罪的誊录版的供词和一纸萧烬写给他的信。
苏慕仔仔细细将那信读了一遍,这时候墨宝的声音就从外头传来:“公子,公子快快开门公子,老爷回来了!”
苏慕利索地将那信夹在自己课业中,慌慌张张地出了门,墨宝在他院子里站着,见少年出门高兴地都快蹦起来了。
苏慕:“父亲在哪里?母亲可知道了?快带我过去。”
“老爷就在茶室呢,夫人也在,而且老爷一点都没消瘦!”墨宝兴高采烈地跟着少年。
等到了茶室外,苏慕隔着墙就听到了母亲的哭泣声和父亲的说话声。墨宝跑过去敲门,“老爷,公子来了。”
进了门,苏慕一头扎进苏父的怀里,一家三口喜极而泣。
苏父顺着顺苏慕的背,眸子里透着心疼:“好了好了,我儿,爹爹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这是好事儿,哭什么?春闱在即,你的功课可要好好温习,他日若能高中进士,也算光耀我苏家的门楣了。”
苏母在一旁擦了擦眼泪,“孩子这几日担心你担心的瘦了好些,你还逼问孩子功课,要我看中什么进士不进士的,我儿若是像你一样,我这个做母亲的可怎么活的下去。”
苏慕见父母又要拌嘴,擦了擦眼泪,从中斡旋:“孩儿的功课没有耽搁,父亲放心就是,既然父亲回来了,那督察院的……”
闻言,苏父眉心一蹙:“为夫这次没能除去奸佞是准备不足,朝中佞臣不除,父亲就一日不能安寝——皇上让为夫到了宁远做知县,好在还在京师,日后若在地方能做出功绩来,还是能回来的。”
京中下辖的县衙统一归京府管辖,是萧烬。
“知县?”苏母有些担心:“那可会影响慕儿在义辉堂的学业?”
当初苏父高中进士,苏母是不愿意同他来京城的,准备让他申请顺天府的官职,是天子特许前三甲的子嗣能入义辉堂就学,苏母这才来了京城。
苏父摆摆手:“无碍无碍,不耽误慕儿的学业,只是未来孙儿的前程,只能靠慕儿自己博了。”
苏母:“孩子还小,什么孙儿不孙儿的。”
苏慕眸子微微垂下,“既然父亲无碍,孩儿就不打扰父亲母亲休息了。”
苏慕离开茶室,苏母将苏父安置好,有些放心不下,“老爷先休息,我去看看慕儿,这几日他没少为你操心。”
“好好好,夫人且去。”
-
苏慕花十万两银子孝敬燕王的事情,苏母是知情的,但苏父性格刚直,上折子前都将自己的棺材买好了,这种事情母子二人是断不会让他知道的。
苏母也不知道这次化险为夷是不是燕王府出了力,苏慕一直没和他交底,如今事儿都解决了,她也好去问一问了。苏母来到苏慕的院子,见里头还亮着灯,便让身边的丫头退下,自己去敲了敲门:“慕儿,是母亲。”
房内。
苏慕闻言,并未拾掇萧烬给自己那一堆官文书。他起身开门让母亲进来,又关上了房门:“母亲,父亲他睡下了吗?”
“嗯,”苏母在苏慕书案前落座,看着案前一堆她看不懂的文书,“你父亲……”
苏慕:“是燕王殿下。”
苏母:“我就知道……你父亲这个性子,迟早要惹出大祸来,金陵的庄子你外祖都卖了个干净,今后家里只能靠着你父亲那些俸禄生活……儿啊,你今后万万不可学你父亲,忠也好不忠也好,把自己这辈子过舒坦才是对的,莫让那书中大道理给欺了。”
苏母出身商贾,不懂书上那些道理,她只盼自己的孩儿安虞一生。
苏慕不知该怎么和母亲说自己和燕王的交易,他既已经答应了,就绝对不会食言。如今的天子身子孱弱,未来景王一党和燕王一定少不了一场血雨腥风的斗争,若成自是好的,若不成怕是要连累父母。
他走上了一条比父亲的还要凶险的路,要早早为父亲母亲做打算。
“母亲放心吧,孩儿已经长大了,今后能为你和父亲遮风避雨了。”苏慕将萧烬给自己的银票藏了起来,若母亲知道燕王府没收钱,自然是要担心的:“父亲要去宁远,那里不比京城,父亲身旁没有照顾的人怕是不成,顾兄在京中能照顾孩儿,母亲安心随父亲去吧。”
苏母闻言,眼泪似珠串下坠,她摸了摸少年的发顶:“我的慕儿真的长大了。”
送走了母亲,苏慕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将那二十万银票放在了自己床上的暗格里存放好。这笔钱他不能动,但是家里的花销也不能断,好在下了学还有时间去找一个活儿做,贴补家用。
不过萧烬为何要多给他十万两银票?
如果只是想让他入府做门客,这钱会不会太多了些?苏慕一时想不通,而后沉沉入睡。几日后苏父要去宁远上任,下午下了学,苏慕送走了双亲,与他一起送父母的还有下学同他一起回家的顾湛。
见轿子慢慢走远,苏慕的心似被刀剜走一块肉,不知不觉眼眶就湿润了。
顾湛走到苏慕身旁,语气温和地安慰他:“苏伯父能去县衙是好事。”
“嗯,”苏慕抹了抹眼泪,他从小到大从未离开过父母,如今家里只剩下他一人,这种失落感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
好在,顾湛还在他身边。
苏慕微微侧过去身子,带着些恳求和期待地抬眸看着身旁的青年,而后他又觉得不妥,垂下了眸子,乖顺地凑了过去,在顾湛耳侧轻轻问了一句:“顾兄……我今后就一个人在家住了,你能不能陪我吃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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