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透过窗台上的铁栅,在地上落下光做的围栏。
久未打理的毛发变得干枯分叉,在光影的照耀下也生不出柔亮的光泽。
刀疤低着头,无聊地晃动腕上的手铐,听它发出“叮当”声响。
梆梆——
狱警爪握电棍,敲上铁窗:“444号,你要见的猫来了!”
刀疤听到声音,耳朵微微抖动。
他没有抬头,仍旧将自己匿在光里。
脚步声渐近。
“哒哒。”是皮鞋踩在地砖上的声音。
“喀拉喀拉。”是铁门上的铁链子被摘下的声音。
然后,门开了。
……
刀疤是个代号。
他最初的名字,叫独活。
这个名字是奴隶营的营主给他起的,在他父母死的那天。
自打出生起,刀疤就一直随父母生活在奴隶营里。
奴隶营建在地下,常年没有光照,一片黑暗。
这里生活的大多都是白猫幼崽,只有寥寥几个成年白猫照顾他们。
其中,就包括刀疤的父母。
刀疤的童年没有朋友,爸妈不允许他与其他的猫崽走得太近,哪怕偶尔遇见打个招呼,都会被爸妈狠骂一顿。
久而久之,刀疤歇了交朋友的心思。
但是刀疤并不觉得孤单,因为他是极少数能跟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小猫。
大概是有父母在身边,刀疤从小没挨过饿,在同龄的小猫里,他的身形又高又壮,一看就知道没少吃肉。
刀疤的父母在力所能及之内,尽力给他最好的。
比如,他想要一块糖。
爸妈会从嘴里省下两天的肉,和营地里的看守换上一块奶糖。
又比如,他想要一根竹蜻蜓。
他爸爸就会在大家都沉睡的时间里,偷摸着到廊中的烛火下为他雕刻竹蜻蜓。
其实刀疤爸爸的手艺真的很差,他雕的竹蜻蜓压根飞不起来。
但刀疤很珍惜。
因为来之不易。
时间就在这样艰难又温暖的日子里慢慢向前走着。
直到刀疤十岁这年。
奴隶营里的小猫崽一到年龄,就会被营主带走,美名其曰是去外头享福。但了解内幕的猫猫们都知道,出去的猫崽没有一个能回来的。
刀疤的父母很爱他。
所以每回营主来的时候,爸妈都会把刀疤藏起来。
他们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被带走。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爱之深,则顾之其周全。
但营里不只有他们一对父母。
其他的猫父母们,为了保全自己的孩子,合力让刀疤成为众矢之的。
因为他是长得最好的猫崽。
刀疤的父母想要保护他,可他们敌不过营主的铁血律令,最终只能学那扑火的飞蛾,生生被打死在棍棒之下。
刀疤第一次见到除了黑白之外的其他颜色。
暗红的,会流动的。
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在他身边。
刀疤的幸福戛然在十岁那年。
他成了没有父母的小猫。
从这天开始,他是独活。
*
“好久不见,我亲爱的哥哥。”刀疤的嘴角扬起,朝眼前端坐的狸花猫挽出一抹轻轻的笑。
“……”翟曜深吸一口气,声音低低:“好久不见,阿昭。”
奴隶营被围剿的那一天,刀疤终于见到他的太阳。
从奴隶营到福利院,最后又经历三年的猫管所霸凌。
刀疤终于学乖了。
于是,他有家了。
翟父翟母对刀疤很好。
他们认为独活这个名字的寓意不好,于是翻遍字典,千选万选才给他取了一个新的名字——翟昭。
昭的本义为明亮、阳光。
翟父翟母希望翟昭的未来永远明亮,永远沐浴在阳光之下。
在翟家生活的那几年,是翟昭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温柔的三花妈妈、严厉的狸花爸爸、体贴的三花姐姐,还有爱闯祸的狸花哥哥。
“阿昭!走啊!我们去打球!”十五岁的翟曜热烈又张扬,“我给你介绍我的朋友们,他们都是很好的猫,你们一定能合得来!”
“今天不许出去!”翟爸捧着报纸坐在沙发边,目光却落在翟曜身上,“今天是除夕夜,合该一家猫吃团圆饭,出去疯跑什么?都把阿昭带坏了!”
二十岁的翟晓已经读完大三,正式开始实习。她将实习挣来的薪资通通给家人买了礼物,包括翟昭的。
“阿昭,你快来!我给你买了一件外套,你快来试试合不合身!”
新年将至,暗红色的羽绒服套在翟昭身上,暖意将眼底闷出汗。
“先别捣鼓衣服了!快去洗洗手准备吃饭!”翟妈端出一盆西红柿炖牛肉,暗红色的汤汁表面不断鼓起小小的气泡。
铺着红色桌布的餐桌上热气氤氲,电视里放着热闹的除夕节目,大门上倒贴着一张红底“福”字,红色的焰火在夜空里持续绽放。
翟昭想,其实红色也可以让猫很快乐。
然而,幸福一纵即逝。
上帝收回落在他手边的袍摆。
翟昭再次被奴隶营背后的势力盯上。
中秋的前一日,翟曜要参加社团聚餐,他只能独自一猫走在回家的必经之路。
或许是因为上帝不愿再将恩泽赐予他。
翟昭再次被抓回奴隶营。
新建立的奴隶营仍座落在他从小生长的那片村落,只不过这次,黑暗地底里的勾当被完全蓄养在阳光下。
独活死了。
翟昭也死了。
之后苟延残喘于世的,只剩下“刀疤”。
“阿昭,你明明活着,为什么不回家?”翟曜将目光藏在镜片后头,“你知不知道,妈妈当时哭得有多绝望,爸爸为了你顶撞上司,差点被革职查办……”
“哈~哥哥是在关心我吗?”刀疤的笑容加深,带着些刻意。
其实,他原本想问的是:爸妈他们还好吗?
可话到嘴边……
刀疤不着痕迹瞥一眼站在翟曜身后的狱警。
“你在乎吗?叱咤黑市的刀疤先生。”翟曜冷笑一声:“我的弟弟,从来只有翟暄。”
刀疤皱皱鼻头,表情故作凶狠:“哥哥对我还是那么狠心,真让我难过~”
“你没比我好到哪儿去!”翟曜压着眉眼,“你失踪的那段日子,妈妈差点把眼睛哭瞎,爸爸每天愁得睡不着觉,导致工作上多有失误,最后没能继续做刑警。”
刀疤收了笑。
他知道自己对不起翟爸翟妈。
其实他不是故意不回家的。
当初被救出奴隶营那些猫崽,在之后的几年,总会因为一些不起眼的原因意外身亡。
翟昭知道,那些猫不想让他们活。
奴隶营背后的势力树大根深,且盘综错杂。那些猫没有被一网打尽,位高权重的几位一直生活得好好地,甚至还有多余的精力关注翟家。
当年翟家在收留刀疤后,之所以能继续稳稳生活的原因,离不开翟老元帅生前留下的荫蔽。
所以背后的黑手没有伸向翟昭。
但老元帅过世多年,曾效力于他的部下也逐一逝去。
翟家能受到的保护不多了。
离开翟家的日子不好过。
奴隶营里只有生死和算计,好在刀疤长得凶,性格也差,他靠着一股不怕死的狠劲,闯出一片属于他自己的天。
他终于能踏进奴隶营背后的势力圈。
……
刀疤没有能力除尽那些隐匿在阳光里的罪恶。
但是没关系。
能杀的、他都杀了,不能杀的、也活不了多久了。
悬在翟家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被摘除。
至于他……翟家一世清明,不需要有一个身为罪犯的子孙。
刀疤不想给翟家带去危险。
所以翟昭不能活。
这是作为“翟昭”唯一能为翟家做的事。
场面一度沉默。
翟曜和刀疤,谁也没说话。
须臾。
“你喊我来,到底是为什么?”翟曜抬起眼皮,逆着光看刀疤。
“没什么,就是想再看看你……”也想再见一面爸爸妈妈。
“看够了吗?”
“够了。”刀疤笑得温润又腼腆,一如他仍是“翟昭”的时候。
监狱里规定的会面时间还未到,但翟曜已经待不下去了。
离开前,刀疤再一次唤他:“哥!”
翟曜抬起的腿落下。
“好好照顾爸妈。”
*
刀疤知道,自己这辈子活得挺失败。
当浸满水的枕头狠狠压在他面部时,他的第一反应,却是努力让自己的身体放弃挣扎。
求生是所有动物的本能。
刀疤也不例外。
但他不能活着,他不希望成为翟家的污点。
翟家的猫,都应该活在阳光下。
刀疤这一生极少有选择的权利,唯二的两次,一次选择了家人,另一次,选择了自己的生死。
……
“老大,不好了!”身着警服的猫警一路小跑进刑侦队长的办公室,“刚才监狱的狱警来电话,说刀疤畏罪自杀了!”
“什么时候的事?”队长连忙放下刚煮好的猫草茶,一把捞起搭在椅背上的警服外套,起身往外走。
前来报告的猫警跟在队长身后,一路小跑,“就刚刚!五分钟之前的事儿!”
“让痕检和法医各派两个猫,我们立刻出发去监狱!”
话音刚落,一位雌性玳瑁猫从自己的工位站起来,扬声朝队长喊话:“老大!那只名叫‘炎炎’的人宠不见了!”
队长闻言,倏地停下脚步,身后的猫警急忙刹住。
他悄悄拍拍胸脯:好险,差点就要撞上老大了!
“这么凑巧?”队长扬起眉梢,目光冷冽:“有些动物的爪子,长得够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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