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船不大，原本只够宝月一个人躺着，现在加上一个裴璟，两人只能一前一后地站着，沉默不语。
玉船是由裴璟掌控，快速地在子楼中穿行。
宝月率先打破两人间的沉默：“你刚刚不是和童初安一起走了吗？你试过他的子楼吗？”
“试了，打不开。”
“哦……那童初安的同伴是谁？”
“不知道。”
这天又聊死了。
不过很快就到了见青长老的子楼。
将玉船收起，两人站在子楼外面的台阶上。
“裴璟求见见青长老。”裴璟在门外规矩低头拱手行礼。
宝月学着裴璟有模有样地行礼：“宝月求见见青长老。”
子楼内寂静无声，宝月瞧瞧抬起头，打量见青长老的子楼，楼内漆黑一团，该不会是没人吧。
此时，门被拉开了一条缝，一个扎着双辫女童从门里探出头，带着稚气的声音询问道：“你们找长老有何事？”
裴璟三言两语道明来意，提出是否能够重新定“合”的同伴。
女童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点着头认真地听完，回到：“稍等，我先与长老说一声。”
说完，子楼的门又被关上了，只听到楼内传来女童咚咚咚跑上楼的声音。
然后，子楼又陷入沉静。
半柱香之后，门内又传来脚步声。
女童弹出脑袋，一字一句地传达意思：“长老说，世间因果，皆有宿命，既是已成事实，强行更改，便是坏了世缘，各位请回吧。”
复述完，女童就离开了，面前的子楼再无声响。
回去的路上，裴璟依旧眉头紧锁。
宝月的心里也像塞了一团棉花，她不懂这是什么情绪，酸酸麻麻的，似有针轻轻地戳着心脏，不痛，但却难以忽视。
以往她身边有玉满、金衣、银屏，她们怕她觉得孤单，总是想尽办法逗她开心。
虽说来世尘楼是心之坚定，但却也是她第一次孤身一人。
宝月抬头仰望，四周都是数不尽的子楼，以及在子楼中御剑穿梭的世家弟子，她一个都不认识，说不定都是未来要攻入帝都的仙人，这感觉......好像被世间抛弃了。
其实说实在的，她也不过是个九百多岁的从未出过门的小女孩，被保护得太好，死了一次之后才知道人心复杂。
疲惫涌上心头，她现在就想立马将自己陷进床里，先睡上一觉。
不一会儿就到子楼了。
宝月下船后就将裴璟甩在了身后，她现在就想立马上楼睡觉。
“等一下。”
宝月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心中异样的情绪，转身，面无表情地问：“裴仙友还有什么要求吗？”
“关于‘合’一事，我认为......”
“那你去问主楼啊！”宝月终究是忍不住，打断他。
积攒了一天的情绪，犹如喷涌的泉水，淹没了宝月最后的理智。
裴璟不满被人打断，抬眼刚想与她辩驳，就对上了一双眼底通红的双眸，刚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宝月终于知道了压抑在她心头的情绪是什么了。
是独自一人的孤单，是怕拖人后腿的自责，也是不被人看好的疲惫。
最后的尊严让宝月死死忍住快要落下的泪水，眼圈泛红，嘴唇紧抿，广袖下的手指紧攥成拳。
“我不管你怎么处理，我都同意，结束的时候通知我一声就行。”宝月不愿多呆，说完这句话，也不等裴璟如何回答，就直接上楼了。
“我......”裴璟想继续说，但目光所及就只剩下了宝月的背影，只能自己喃喃说完下半句，“不是这个意思。”
裴璟抬手揉揉眉心，清冷的眸中第一次闪过了困惑。
闭上眼，少女泫然欲泣的模样就映在脑海里。
“罢了。”裴璟长叹一声，“便如此吧。”
四层的卧房。
宝月将鞋子一踢，外衫一扔，就卷进被子当中。
什么都不想了，睡一觉就好了。
也不管这个枕头是不是幽山青玉丝，也是不是梧山霞丝，宝月将头深深地埋进枕头里，昏昏睡去。
*
一夜无梦。
许是前一日耗费精力，宝月睡的极沉，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江南。
再醒来时，是被一阵饭香饿醒的。
昨日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她如今也是饥肠辘辘。迷迷糊糊间，她被饭香勾得打开了房间。
“玉满，今日又做什么......”
宝月打开房门，看到眼前那人的同时，嘴边的话也戛然而止。
裴璟的房门大敞着，房内的桌上布满了吃食，裴璟正坐在桌边。
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裴璟闻声看过来，就对上宝月还睡眼朦胧的杏眼。
“先过来吃饭。”
宝月眨了眨眼睛，有些犹豫，今日这高山之雪怎么还会主动邀人吃饭。可是这饭香太诱人，她还闻到糕点的味道，踌躇一番，终究是胃重要，她便准备踏出房门。
“穿鞋。”
宝月低头，她刚刚下床迷糊，都未曾穿鞋，袜子在睡觉的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踢掉了，如今赤足而立。
在江南的时候，她若随意赤足，也无人管她。宝月瞧了瞧裴璟那副漫不经心却不容置疑的模样，毕竟是美食在人家屋檐下，还是回到房中，不仅穿上了鞋袜，还换了身衣裳。
坐到桌前时，她已是饥肠辘辘，二话不说就持筷开始吃。
宝月虽饿，吃相却极其好看，细嚼慢咽，安静稳重，只不过小脸上的情绪极多，遇到喜欢吃的时候便眉飞色舞，掩不住眼中的心满意足。
裴璟不重口腹之欲，但与宝月坐在一处，倒也被她的情绪感染，不知不觉多吃了几口。
两人在沉默中吃完了这饭。
宝月摸摸吃饱的肚子，见裴璟也放下了碗筷，就也不愿多待，打算起身离去，却被裴璟一句话阻断了离开的步伐。
“虞小姐之前说过，我喜欢什么，你都会为我寻来。这句话，可还作数？”
这是她在初见裴璟时所说，当时有与他交善之意，现如今......也还是有的。
虽然她昨天晚上顶撞他了，但如果现在能与他和平相处，未来的敌人就能少一个了，倒也是不失为一件良事。
“当然作数。”宝月回答。
“那好，我想要的就是世尘楼的八十一层，虞小姐若愿意，今日就开始修行吧。”
什么？八十一层？
“可我仙骨有损，修行极难......”
“我查过了。”裴璟将一卷轴放在她面前，“这是以往通过八十一层试炼的人，其中就有修为低下之人。”
裴璟在卷轴上一指：“五百年前就有一位，不过下君实力，也能通过八十一层。”
仙族按照修为从低到高分为灵君、下君、上君、真君、道君和半神，再往上，就是飞升成神。近万年来，仙族斗争不止，机遇也受了影响，飞升之人不过寥寥。如今宝月就是灵君实力，但不过是仗着自己生来就是仙族，拥有仙骨，父母血脉强大而已，修为却一直停滞不前。
宝月顺着裴璟的手指朝卷轴看去，果真，五百年前有一人，名唤徐火羽，下君水平，通过了八十一层试炼，再往前追溯，也有几人实力不高，但能通过试炼。
可是这样的人依旧是少数。
裴璟读懂了宝月眼中的犹豫，继续说道：“旁人也许不行，但与我为伴，却还是有可能。你仙骨受损，我这有一法子，虽不能解决你仙骨的问题，但是能帮助你引气入体，灵气不散。”
“什么办法？”宝月仙骨有损，灵气极容易消散，因此修为停滞不前，如真有此法，她就可以修行了。
宝月眼中闪过的希冀被裴璟准确捕捉到，他便知道可行，顺势推舟说道：“此法是我族秘法，你若不答应去八十一层，我自是不会告诉你。”
闻言，宝月咬着唇，心里满是纠结，一方面是不可能的八十一层，一方面是能够修行的希望。
如果她能学会此法，修为长进，是不是当梦里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她也能够和哥哥姐姐一样，一起抵御外敌。
“好！我答应你！但是.....”宝月话音一转，“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何事？”裴璟皱眉，他不喜节外生枝，随意答应别人事情，并不是他的风格。
宝月看出裴璟的不喜，连忙解释道：“这事不会麻烦你，但我现在不能说。”她若直接说以后别杀我，定是很奇怪。
“我保证，这事真的是你举手之劳。”
裴璟近期最多的耐心就是陪着眼前这个娇气的少女周旋，已是不想继续拉扯：“行。”
宝月立马笑眼弯弯，迫不及待地站到裴璟身边，拉住裴璟的袖子，说：“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裴璟低头将他的衣袖从宝月白皙如玉的手指中拉出来，回道：“现在。”
一刻钟后。五楼书室。
宝月呆滞地看着眼前堆到她头顶的书籍：“这是什么？”
“今日你要读的书。”裴璟坐在她对面的书桌前，纤长的手指打开面前的书，头也不抬地对宝月说道。
“读书？”宝月难以置信地看着裴璟，“不是开始学秘法吗？”
“世尘楼的前二十层都是笔试，你只需背下这些书籍就能过，不需要学秘法。”
“你！”
裴璟不等宝月发脾气，直接打断她：“若是你不想背，我之前答应的也都不作数。”
秘法...还有他答应她的要求...
罢了，不就是背书吗！
宝月目光哀怨地拿起书。
《仙族史传》《仙族上下五万年》《剑法基础》《符咒基础》《万兽集》《万草集》......
从早读到晚，宝月的眼中已无了光彩，她恨恨地瞥向对面依旧风轻云淡看书的裴璟，恨不得眼神能化作利剑刺向对面，然而后者头也不抬，只在回房前轻飘飘地留下一句：“明日卯时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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