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不想嫁,没人能勉强你,”太子将人带进王帐落座,“万事有我。”
小侯爷见云棠动摇,十分卖力地添柴加火,“对对对,只要你说一句不想,剩下的太子爷都会帮你落定。”
云棠却垂着眼眸,不言语。
耳听为虚,眼见才为实,说不准只是流言?
“我再想想。”云棠道。
小侯爷见她执迷不悟,还要劝说,却被太子一个眼神拦下。
他手上把玩着那只似凤凰又似山鸡的香囊,笑道:“终身大事,是要多想想。”
江南贪腐指向崔氏,崔钟林作为户部尚书,一向是父皇的钱袋子,对父皇忠贞不二,如今却想借着姻亲关系和淮王勾手指头。
到底是他想当贰臣,还是父皇授意?
“父皇知道贵妃想要贺开霁尚公主吗?”太子问云棠。
云棠答道:“我不知道,已经许久不曾见父皇了,母妃也不曾说过。”
自她当年回宫后,就鲜少面见父皇,母妃也不愿意她见,她就鲜少主动去请安拜见了。
太子转着拇指上的青玉扳指,心中有了决断。
他笑着对云棠道,“去玩吧,出去跑跑马,不用为此事烦心。”
皇家猎场之上,人人恣意畅快,可贺开霁经过方才一场,内里心惊肉跳,面上黯淡无光。
他耷拉着鼻子眼睛早早回了自家宅邸,空坐书房,对着墙上那一副太子镇守京师图,发呆。
寒窗苦读数十载,如今科举入仕正是大展抱负之时,却被敬仰的君王疑为奸佞之徒,心中灰暗一片。
“家主,不知何人又往咱家院子里丢了这封信。”老仆忠伯将信放到书案上。
他任职大理寺,负责监督、弹劾百官,时常会有人往他家院子里丢一些讼状。
现下无心去管别人的冤情闲事,随手丢在一边。
及至三更,他辗转难眠,遂起身找点事情打发时间,恰好看到书案上的信函。
原本靠着椅背的人骤然挺直腰背,捏着文书的指尖都泛了白,越往下看越心惊。
这是一封举报崔氏强放印子钱、侵占良田的诉状,字里行间直指崔尚书,后面更是附上了一份放贷的字据为据。
春末夏初的傍晚,已带上了几分暑气,贺开霁却一身寒凉。
江南贪腐案是太子在主持,这或许是投靠太子的绝佳机会。
可这富贵危险,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得再给自己贴上一枚护身符,以保能够进退得当。
他的视线慢慢落在那只步摇上,晕黄的烛光给白玉镀上一层暖色。
明华公主,李云棠,与太子甚为亲厚。
四月初五,皇后娘娘在御花园里办了一场送春雅集,遍邀京中的贵女、公子一道赏花做茶。
御花园中晚开的牡丹依旧艳丽华美,更有杏花、海棠、雪樱等花种争相点缀,太液池水映着白云,池边杨柳依依。
贵女们或坐秋千,或斗草,或蒙眼作画,三五成群,好不热闹。
云棠陪在皇后娘娘身旁,在做茶。
皇后娘娘今年不过四十有五,鬓边却已现白,她看看旁人,又看看身边的姑娘。
“满园春色,还是我们家小公主最为出挑。”
云棠手上点茶的动作未停,笑意盈盈说俏皮话,“我这容貌能搏母后一点高兴,便也不算白长了这张脸。”
皇后笑怒着用团扇轻盖了下她的脑袋,云棠歪头一躲,“母后恕罪嘛,吃盏茶,消消气~”
皇后接过递过来的茶,略吃一口,道“手艺越发好了,听说你母妃给你寻了一门好亲事?”
云棠朝太液池边的八角亭努努嘴,“就是那个,叫贺开霁,去年的探花郎。”
“风姿俊逸、仪表堂堂,看着与你倒是相配。”
“娘娘也觉得好么?但太子哥哥总让我慎重。”
陆皇后唇角的笑容落了下去。
“父母尚在,你的婚姻大事轮不到他做主,”陆皇后给云棠拿了一块其喜爱的芸豆酥,“这探花郎今日可曾送你花了?”
送春雅集,看似是玩闹风雅事,实际是为了男女相看,若有看对眼的,便以赠花为信。
云棠瞧见崔尚书的独女崔昭然,不近不远地跟在贺开霁身后走着,猜测难不成两人真有情意?
皇后娘娘亦瞧见了,道:“玩去吧,今儿思明怎么没跟你一块?”
云棠回神,“他最近忙得很,每日里一下学人就跑没影了。”
陆思明最近挖空了心思在寻贺开霁的短处,但跟踪了这么多天,这人除了在大理寺上值,就是在家里读书,一应邀约通通推拒,十分清心寡欲、端正清直的模样。
“你说他会不会真的是个正人君子?”
陆思明与太子爷坐在假山的八角亭中,拿着只春桃“咔嚓咔嚓”咬着吃。
太子爷站了起来,走在栏杆边站着往右下方望去。
崔昭然与贺开霁站在紫罗兰花荫下,少女娇羞,公子俊俏,不远处,云棠带着侍女也在看。
太子清冷的眸中带起一点笑意。
陆思明也跟着看,看到贺开霁接了崔昭然手里的香囊,小侯爷炸开了锅。
“就说这厮不是好人!”他气愤地要冲下假山,替云棠教训这种三心二意的渣男。
“等等,”太子一把薅住他,“阿棠能自己处理。”
陆思明人胖胖,但脑袋瓜好使,“你央着皇后娘娘提早办这送春雅集,就是为了让她看这个?”
太子爷不置可否,只一味看着云棠。
“她不会装作没看到走开吧?”陆思明有点担心,她一向对沈贵妃无有不应,说不定会吃了这个哑巴亏嫁过去。
“不会,我养出来的人,怎会怯懦。”
话音刚落,果然就瞧见云棠抬脚往花荫处走去。
“御花园的景致再好,也没有才子会佳人的话本子好看啊。”云棠摇着团扇笑着走上前道。
两人见到公主,躬身屈膝行礼。
云棠未让其平身,笑问:“崔尚书的府邸是不够大吗,二位需要到这御花园诉衷肠?”
贺开霁已存了要尚公主的心,立刻开口撇清关系。
“回殿下话,臣与崔姑娘并无衷肠要诉,只是去年在尚书府住过一段时日,得尚书夫人照顾,与崔姑娘有一面之缘。”
崔昭然倏地转头瞪向他,怎会如此说!
曲着膝盖难受,不等公主叫起便要起身反驳。
云棠身量原本就高挑,一把按住崔昭然的左边肩膀,手上用着劲儿,“崔姑娘,我还没叫起呢。”
崔昭然红了眼睛,气道:“殿下私下如此霸道,贵妃娘娘可知晓吗?!”
云棠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是如沐春风之态,很有些迷人风情。
“崔姑娘如此以下犯上,尚书可知晓呀?”
崔昭然眉眼生恨,偏过头去。
云棠不是好磋磨人的,见好就收,“起吧。”
她打量着这一对才子佳人,视线落到那只精美的香囊上,问贺开霁,“你喜欢她?”
崔昭然一颗心提了上来,悄悄用眼尾余光瞧过去,心里抱有期待。
贺开霁却在看公主笑颜,听到这话,沉声:“没有。”
云棠用团扇虚点了点他手里的香囊。
“家母与崔家主母是手帕交,这是崔家主母送与家母的香囊。”
云棠又问崔昭然,“你喜欢他?”
崔昭然早就被贺开霁的那一句“没有”伤了心,又气又委屈,听到此问别过头去,不愿承认却也不想否认。
云棠明了,又问贺开霁,“你不喜欢她,但她却对你有情,这如何是好?”
“臣自入京来,一直仰慕殿下风华,此心匪石不可转也。”
蛮虚伪的。
果然书生热爱骗人。
她摇着团扇,道:“崔小姐,为了一个不喜欢你的男人得罪一国公主,这买卖不划算呢。”
崔昭然虽羞愤,但被家里宠惯了,说话也不客气,“公主不要太得意,他今日如此对我,难保日后不会如此对你!”
说完,狠狠剜了两人一眼后跺脚跑开。
云棠脸上的笑意也落了下去,冷眼瞧着贺开霁。
“殿下,臣有求娶之心,臣可允诺,婚后一切以公主为先,若违此诺,当叫我无后而终。”
云棠像是听到了滑稽之语,反问。
“你有没有后,是什么重要的事吗?”
贺开霁提起衣摆跪下陈情,“对公主而言,自是无足轻重,但对家父家母而言,是顶天之事。我朝以孝治天下,臣渴望仕途有为,也渴望公主垂怜,此生定不会违背此诺。”
言毕,从怀中拿出一支用丝帕包好的红芍药,“求公主殿下垂怜。”
云棠垂着眼看着那支花,又撩起眼皮看向他,面庞刚柔并济,英挺的眉眼中带着期待与笃定。
皮相极好,也颇富才情,亦有忠君上进之心,难得是家世一般,这样的人当驸马的确是上上之选,只可惜,品性似乎有亏。
但未有确凿证据,她说服不了母妃。
云棠似笑非笑,刚想再说什么,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阿棠。”
她转身看去,是太子哥哥和小侯爷。
太子温文尔雅,眉眼清和,但云棠看出来了,他这副普渡众生的模样,是不高兴了。
李蹊行至云棠身侧,深深盯了她一眼。
我也只是来看戏的,别瞪我啊。
微微欠身给他行礼,而后悄悄挪开一点儿距离,不想惹火烧身。
贺开霁惊醒,慌忙行跪拜之礼,“殿下躬安!”
太子抬手让他起来,清泉似的眸光落在那支芍药上,夸道:“探花郎文章写得好,花也摘得好啊。”
贺开霁心跳如鼓,颤着双手奉上那支芍药,“能得殿下青眼,是这支芍药的荣幸。”
太子取过那支芍药,似在说花,也在说人。
“常见芍药与牡丹一处,不察芍药姿容,单拿出来看,倒也不输牡丹。”
贺开霁被哄得心花怒放,恨不得现下就为殿下肝脑涂地!
及至三人离开,他还依旧愣怔在原地,青绿交领衽的胸口处别着那支鲜红芍药。
紫藤花荫下的一应事很快传到皇后娘娘耳中。
娘娘沉眉敛目,心中不喜,如今因他要查贪腐、肃朝纲,陛下越发偏爱淮王,他竟还如此不知轻重!
一缕情丝,真叫人蒙了心智。
云棠身世复杂,绝不能让太子在这一项上绊了脚。
她招来贴身嬷嬷,耳语吩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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