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7：【秦舒雅还会回来吗？】
谢琢：【她会回来。但是之后的事情，不好说，除非长乐郡主请求退婚，不然这就是一场活生生的悲剧。】
577愤懑不平道：【李炀这个狗东西，太卑鄙无耻了，用这种方法向你施压，真是太恶心了！】
谢琢神色淡淡：【不算今天，还有三天，我就出宫整七天了，77，你敢不敢和我赌，李炀至少还有两步棋要下，也有可能是三步棋，不过他应该会给我留一天让我去求他。】
577：【我才不跟你赌呢OwO，宿主不管做什么都肯定是正确哒！】
谢琢：【……】
577：【哦还有，我忘记告诉你了，今天李炀安排了影卫过来，暗中保护你。】
谢琢并不在意：【说是暗中保护，恐怕就是为了监视吧，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577：【春日宴的时候。】
谢琢微微蹙眉。
两人正说着话，577忽然叫了起来：【宿主宿主宿主，秦舒雅回来了！】
谢琢：【她状态怎么样？】
577实话实说：【状态不太好，脸色很差。】
谢琢：【开上帝视角，看看齐唯澜和她说了什么。】
577却有些犹豫：【宿主，我有点担心，我担心你看了之后会想杀了李炀。】
谢琢勾唇：【放心，谋权篡位这种事情，交给李炿去做才好。】
577这才开了上帝视角。
但是，这段画面非常短暂，画面上的男女都认真注视着彼此，想说的东西太多，能说的又太少。
终于，齐唯澜草草移开视线，语气坚定：“舒雅，你我各自珍重。”
秦舒雅伪装都无法伪装出笑容。
他们两个都非常清楚地知道，不会再有任何可能了，也许今日一别，即是永别。
弦月似乎都不忍做他们两个分别的见证，躲藏在云层之中，不肯出来。
乌云漫漫，遮蔽天空，像是一池死气沉沉的水。
秦舒雅拔下发间玉簪，还给齐唯澜：“珍重。”
看完这个短片，谢琢久久没能说出话，那种压抑的氛围像是一个钢钉，直直钉进他心底。引得他平静无波的心海起了一丝波澜。
他依稀记得，好像很久之前，有一个人和他道别，也像秦舒雅和齐唯澜那样。
他还能记得，道别那天，那种低沉的气氛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那一面，似乎也是永别。
-
秦元濯派出去的人这时候回来通传，告诉他秦小姐已经回来了。
秦元濯轻轻点头，端着一盘早已准备好的桂花糕，往秦舒雅的小院那边走去。
他到时，小院院门紧闭，连平日伺候的丫鬟和小厮都不见踪影。
秦元濯在外面喊了几声“堂姐”，没有得到回应，推门便入。到达房门前，他轻轻叩门：“堂姐，我今天去甜水街那家很有名的点心铺了，排了一个时辰的队才买来的桂花糕，你要不要尝尝？”
从前，秦舒雅最爱吃这家的桂花糕，齐唯澜总是亲自去排队买来，然后又派人送来秦府。
他自以为能隐藏得很好，但实际上谁不知道这桂花糕是齐公子亲自买来的，金贵得很。
屋里传来一道低低的声音：“元濯，我没事，天色已晚，我已经睡下了，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
秦元濯只好说道：“好，堂姐，那明日我买来桂花糕之后再来找你。”
翌日一早，秦元濯本想早早地就去甜水街把桂花糕买来，只是，小厮急匆匆地跑来，气都还没喘匀，就倒豆子似的和他说了一件事。
京城第一才子，于雪霁，发表的文章和诗作，被曝抄袭和剽窃。
秦元濯只觉当头一棒正中眉心，他一个没有站稳，直直向后倒去，幸好小厮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站稳后，秦元濯仍觉得此事虚幻。
怎么可能，他那位心比天高的好友，怎么可能干出抄袭和剽窃的这种事来？
他至今仍记得于雪霁在京城初雪的那夜，写出“江涵雁影梅花瘦，四无尘、雪飞云起，夜窗如昼*”的词句。
那时他们才十四岁。
即兴写出这种词句的人，怎么可能去抄袭，去剽窃？
他一生都消耗不完他的才华，怎么可能去干这种自甘堕落的事？
秦元濯当即便赶去了于家小院。
于雪霁八岁那年，一篇《枯川游记》名动京城。
这篇文章表面上是写他偶然游历到了一片草木枯萎，流水干涸的荒地上，听前人说，这里也曾草木茂盛，流水潺潺，但因周边村庄的人过度毁坏这里的自然环境，导致这里变成了一片荒地，文章最后表达了他的惋惜，以及呼吁大家保护自然的心情。
这篇文章，出自一个八岁少年之手，实在难得。
当时有些人甚至解读到，这篇《枯川游记》也表达了对当今社会一种虚假繁荣的担忧，这个偌大的社会，已经出现了一些暗病，若是当政者再不采取手段和办法，那么这个国家，即将倾颓。
秦元濯怒火一旦上来，头晕目眩，脚步虚浮，他丝毫顾不上任何礼节，像一头牛犊一样冲进于雪霁的书房，拉起于雪霁的手，就要带他走。
于雪霁彼时身穿雪衣，眸色淡淡，乌黑长发拢在身后，他正在将他的那些诗稿和文稿一点一点扔入火中。
“元濯，你要带我去哪？”
“带你去找皇帝，让他给你澄清，和全天下说清楚，你绝对不可能做抄袭剽窃之事。”
于雪霁微微一笑：“元濯，澄清和不澄清有什么分别呢？信的人会相信，不信的人还是不会相信，只不过是于我徒增烦恼罢了。”
“我相信你，你绝对不可能干出那种事。”
于雪霁却是出奇冷静：“元濯，你听我说，过几日便是春闱，此时往我身上盖下此种丑闻，你觉得这是何意？
“不管我有没有做过，只要是传了出去，那便是做了。”
秦元濯混乱的大脑一瞬间清醒过来：“他们是要阻你仕途？”
于雪霁颔首：“不管真相如何，大殷都不可能收用一个不讲诚信、弄虚作假的官员。”
秦元濯几乎是一瞬间，脑海里就凭空冒出了一个身影。
他喉间都冒出了些血腥味，他咬牙，将染上血腥的“李炀”两个字吞入，咽下。
没有人比他更知道于雪霁有多么努力。
于雪霁出身世家，本可一生衣食无忧，但他为了证明自己，是一级一级从最初级的考试稳扎稳打考上来的。
当于雪霁追求的一切都近在眼前时，却有一只手，毫不留情的，将那一切都取走。
这叫于雪霁怎么甘心，这叫秦元濯怎么忍心？
事已至此，秦元濯也终于不再怀疑。
秦氏布庄被劫镖、齐唯澜和长乐郡主被指婚、于雪霁被指抄袭剽窃，这连续三天发生的这三件事，每一件都与他无关，但每一件又都与他有关。
他的亲朋好友，哪一个，能逃脱这昏天黑地。
李炀操纵这一切，不过也是在逼他，逼他给出一个足够令李炀满意的答案而已。
秦元濯眸光逐渐变得锋利，霎时，一团腥甜从他喉中呕出。
于雪霁大惊，立即给他递来手帕：“元濯，你怎么样？”
秦元濯看着满眼担忧的于雪霁，阻了他喊小厮去叫来大夫的动作，微微弯了弯嘴角：“我没事，你等我，你等我几天，我保证让你的春闱，让你的殿试，让你的仕途，不再受任何阻碍。”
于雪霁看着秦元濯满眼的执拗与偏激，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闭口不言。
到此时，有些人的政治嗅觉比较敏感，终于感受到了什么。
京中发生的这三件大事，仿佛是一个圆，圆心直指秦元濯。
不少人暗中唏嘘：秦小将军，保重啊。
但有些人还是没有反应过来，骂秦氏布庄，八卦长乐郡主、齐唯澜和秦舒雅的三角故事，骂于雪霁名不副实。
总之，这三天，京中热闹得像过年。
-
秦元濯在于家小院里呕出一口血后，脸色一直都苍白着，打不起精神。
像是胸腔之中一直燃烧着的那团火焰，熄灭了。
他翱翔于天际的翅膀，已经被折断了。
既然如此，放下尊严，弯折脊梁又如何？
他只要李炀输。
他甚至都想到，如果自己一死了之，是不是就没有这么多麻烦事了。
但他一瞬间就清醒过来，他若是死了，岂不是正合了李炀的心意。
他绝对不能死。
他还要和李炿一起，掀翻李炀的宝座，他还要亲眼看着，李炀为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付出代价。
他还要让李炀为他的父亲，偿命。
【宿主宿主，好消息！】
谢琢立刻抽身，脑识回到系统空间：【发生什么了？】
577：【六省灾荒调查小组日夜兼程，路上都没休息，已经分别都找杨运昌、许良平和沈泽川三位大人问过话了，得到的答案都是比较一致的，一口咬死了陈岳贪腐，虚报灾情，好大喜功，在任期间民不聊生，无所作为。】
谢琢点头：【看样子有了口供，调查小组就会秘密前往直隶总督署汇合了，打陈岳一个措手不及。】
577：【这个调查小组水平真的很不错，都到现在了，没有走漏一点风声。】
谢琢：【水平确实很高，不过，就算有风声走漏了，我相信李炿也会人为地把口子堵上。】
577又呆滞起来：【你是说，有李炿的人在后面杀光所有走漏风声的人？】
577不敢置信李炿竟然在杀人的单纯声音让谢琢觉得这可能是一个D级的摆烂佛系养老的任务世界。
谢琢轻笑：【猜测而已。】
秦元濯浑浑噩噩地去了甜水街排队买桂花糕，又浑浑噩噩地回到秦府，敲开了秦舒雅小院的门。
姐弟两个，脸上都没有丝毫生动的气息，秦元濯强打起精神，安慰了秦舒雅几句，秦舒雅情绪低落，也只敷衍地应着。
姐弟两个各怀心事，说话间，也就到了晚饭的时候。
秦老夫人虽很少出府，但她对这几天京城之中发生的事都了如指掌，今日，她特地嘱咐小厨房多做些饭菜，他们秦家一家人要一起吃个便饭。
饭桌上，她也一眼就看到了面色灰败，毫无生气的姐弟两个。
秦老夫人虽久病缠身，但她的精神很好，双眼绽放出的光芒生动而明亮，一见便是有大智慧的人。
秦老夫人淡淡扫了一眼姐弟两个，随口问道：“元濯，最近没见你去练习骑射了，这种能保命的本事，最好还是不要落下。”
秦元濯：“知道了母亲，等我忙完了这阵子，我就继续去练习。”
秦老夫人：“元濯，最近可有不如意的事？”
秦元濯勉强笑笑：“是黑鹰铁骑那边的麻烦，不过还好，不是大事。”
秦老夫人点点头：“我记得你还没出世的时候，你父亲也还年轻，那时候的黑鹰铁骑比现在还要凶猛上许多，所到之处，无一不被夷为平地。这么可怕的一支军队，唯独就只听你父亲的话，这叫人怎么能不忌惮？先帝就怀疑过我们秦家不忠，不过怎么可能？秦家可是世世代代的贤臣良将，还是你父亲想出了个办法，在回京述职的那天晚上，他喝醉了酒，宵禁之后还在街上吵吵嚷嚷，和下属大打了一架。这件事自然传进了先帝的耳朵里，此事可大可小，先帝也算仁慈，让你父亲在大理寺关了十天才放了出来，并没有治罪。
“不过，自那以后，先帝手里有了你父亲的把柄，你父亲更是一分逾矩的行为都没有，先帝才渐渐放下戒心，这么多年了，君臣两个也算和睦。”
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秦老夫人似乎有些累了，她呷了一口茶，才继续道：“元濯，皇帝的基本属性就是多疑和猜忌，我们作为臣子，要懂得君臣相处之道，有些时候，卖个破绽，让他觉得能拿捏住你，才更稳妥。”
秦元濯知道母亲是在教导自己，更是在安慰自己，他露出个笑：“孩儿谨遵母亲教诲。”
秦老夫人点点头，她知晓此时是秦家前所未有的灾难，但就算是秦家垮了，秦家的人，也不能垮。
秦舒雅坐在秦老夫人旁边，乖巧地为秦老夫人添菜，秦老夫人笑了一声，轻轻拍了拍秦舒雅的手：“小雅最近怎么不爱打扮了，这根发簪还是去年除夕我送你的。”
秦舒雅抿唇笑笑：“叔母送给小雅的，格外珍贵，小雅自然要时刻都戴着。”
秦老夫人：“女为悦己者容，整天素面朝天，成何体统呀？”
秦舒雅笑笑。
秦老夫人又说：“小雅，叔母年幼时干过一件蠢事，叔母那时候特别爱美，闲下来的时候就去玲珑阁里挑首饰，叔母曾经一眼就相中了一个簪子，那时候，叔母就觉得那个簪子可太好了，又漂亮，又合叔母的身份，只可惜叔母那时银钱没有带够，就和掌柜约定，掌柜也有意卖给我，就答应给我留下来，我明日带足了钱，再过来。”
秦舒雅：“那第二日叔母去的时候，可有买到那个发簪？”
秦老夫人轻轻摇头：“我走之后没多久，就被另外一位带足了银两的小姐，买走了。”
秦舒雅有些惋惜：“可是，那位掌柜不是已经答应了要给叔母留着的？”
秦老夫人轻笑：“也许就是我与那根发簪无缘吧，小雅，光听那掌柜说有什么用呢？我与他之间本就是一场交易，我们虽然做了口头约定，但是没有人见证，再来人带着足够的银两过来，掌柜完全可以再将那簪子卖给她，我怪不了掌柜，更怪不了那位小姐。是我与那簪子，有缘无分。”
秦舒雅笑笑：“真没想到叔母年少时，就能有此种人生理解了。”
秦老夫人拍了拍秦舒雅的手，没再说话。
她一眼就看见了秦舒雅眼中浓重的悲伤。
秦老夫人心中暗自叹息。
她知道秦舒雅明白了她的意思，但心中无法消解，恐怕还要难受上一阵子。而且，齐唯澜这个人，在秦舒雅心里，扎根太深了。
更何况，他们两个是被迫分开的，还是经过李炀之手。
李炀早有针对秦家在先，这让人很难不做他想。
-
第二日一早，秦元濯早早醒来，天还没完全亮起，秦元濯就完全没了睡意。
秦元濯明白，李炀做了这么多事，就是在逼他说出那个答案。
那个象征着屈辱的答案。
秦元濯怔怔地望向外面的天空。
他的背影落寞而孤独，像是被世界遗忘了的人。
【宿主，可以啦，可以啦，不用再演啦，李炀安插在你身边那个负责监视你的影卫走啦。】
谢琢：【今日就走了？李炀难道不想再多看看秦元濯的笑话？】
577：【宿主，我有一种预感，他调走了影卫，就是证明，他已经胸有成竹，他已经不需要根据你的反应来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了，他可能是要赢了。他下一次出手，必定是绝招。】
谢琢：【我知道，这一局，让着他，我让他赢。】
577忽然转移话题：【不过，嘿嘿，宿主，这两天我光是看着你，我都快要心碎了，那种被推到绝境的绝望，对命运毫无反抗能力的脆弱，那种被压到极致时即将反弹向上的柔韧，嘤嘤嘤，心痛痛。】
谢琢：【577，你如果比较闲，可以去转播一下六省灾荒专项调查小组的进展给我。】
577非常真诚：【可是我是真的这么觉得呀，宿主，我真的很心疼你。】
虽然这是快穿任务世界，但执行任务的时候，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宿主自行决定的。
之前有很多宿主都是在任务世界里投入了太多感情，和NPC产生了羁绊，导致任务完成时，脱离世界非常困难。
相对的，宿主投入的感情越多，得到的感情反馈也越多，577相信谢琢的能力，但是，它也心疼谢琢，两世了，都要被李炀这个无情昏君磋磨、玩弄。
谢琢的心理究竟要多么强大，他的头脑究竟要多么清醒，才能完全不对李炀这种人，产生期待。
谢琢似乎猜到577心中所想：【我只是这个任务世界的一个过客，假如有一天我真的像你之前带过的那些宿主那样难以进行世界脱离，那你完全可以擦除掉我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我不会有怨言。】
577再次被自己的宿主心里素质的强大惊到了，它如果有手有脚，一定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
秦元濯艰难地捱到了平时正常起床洗漱的时间点，可还不等他收拾完毕，小厮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气都喘不匀，断断续续地说：“不……不好了，公子，老夫人的药，已经都喝光了……”
秦元濯缓缓擦干手：“那便去药堂再抓些过来。”
小厮连续摇头：“没……没有了，药堂那边说没有了。”
秦元濯猛地抬头。
一颗心，骤然沉了下去。
“怎么可能？我们若是高价收会如何？”
小厮：“公子，能说的我们都已经说了，软硬都说了，高价收或者拿秦府的面子，再或者是搬出公子您来威胁掌柜，都没有用，药堂就是铁了心不卖给我们。”
秦元濯紧抿着唇，他嗓音发哑：“我去看看。”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即使秦元濯去了药堂那边，上一次看见秦元濯还百般讨好奉承，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一口气全拿出来的掌柜，此时却高高在上，态度虽正常，但语气里多了一份高傲：“秦小将军，我也确实没骗您，今年的气候不好，更何况您要的这几味药哪个不是奇珍异宝，我们这啊，早就没了。”
秦元濯冷冷道：“那什么时候到货？”
掌柜眼珠转了转：“这……我也不知道，这一茬培育出来的肯定是没了，下一批，至少也得到秋天才能有了。”
秦元濯一眼就看出掌柜在撒谎，他再多说一句话都是多余。径直就去了别家的药铺。
无一例外，全都没有。
要么是从来没有过这种珍贵的药材，要么就是刚好卖完，如果问什么时候有，那就是短则半年，长则一年。
秦老夫人根本不可能等那么久。
秦元濯站在人群熙熙攘攘的街上，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逼他呢？
他只不过是想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已啊？
那么重的东西，全都要压在他的肩膀上吗？
这一局，秦氏布庄、秦舒雅、于雪霁、秦老夫人，李炀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十分精准地击中了秦元濯的要害处。
秦元濯无路可走，他如行尸走肉一般在街上游荡，却不知不觉间，走到了皇宫门口。
气派巍峨的朱红色宫门像是一张深不见底的血盆大口，朝着他的颈项，血淋淋地咬下来。
奇怪的是，守门的侍卫一见秦元濯，便彼此对视，随后打开了宫门，放行。
宫门后，崔世平已经等候许久。
崔世平看着脸色灰败，双眼无神的秦元濯，轻轻叹了一口气：“秦小将军，随我来吧。”
秦元濯机械地随着崔世平穿梭过一排排红砖绿瓦的亭台楼阁，最终还是停在了清静阁前。
崔世平：“秦小将军，您先进去歇个脚，皇上现在在处理政务，等不忙了，奴才自会前来通传。”
秦元濯随意地摆了摆手，却根本没听崔世平的进清静阁休息，而是在崔世平离开之后不久，直接去了养心殿。
崔世平见秦元濯过来，连忙迎了上来：“秦小将军，您怎么过来了？奴才才跟您说，让您歇息歇息。”
秦元濯麻木道：“我能等得，我的母亲，等不得。皇上此时，在忙什么？”
崔世平急道：“皇上政务繁忙，要不秦小将军您等等再过来吧。”
在忙政务？可是秦元濯分明听到了从殿内漏出来的丝竹管弦之声。
秦元濯吸了一口气，抬高嗓音：“既然如此，臣有错在先，那臣便先自罚，等到皇上处理完政务，臣再起来。”
秦元濯说罢，便直直跪在了养心殿外。
这可快要急坏了崔世平：“秦小将军，皇上他无意罚您，只是现在皇上的确在忙于朝政，要不这样您看如何，奴才先送您回去，等皇上一忙完，奴才就差人去请您，可好？”
秦元濯垂眸：“多谢崔公公。”
可是却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
听着殿外的声音，李炀终于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那个人的脊梁，他终于，一寸一寸地捏碎了。
现在只差，塑造成他喜欢的形状。
-
【宿主，你还好吗，现在痛觉屏蔽到了70%，还需要再调高一点吗？】
577看着秦元濯那张苍白的脸，十分担心谢琢。
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身体所受到的一切，都是会百分百传递给宿主的，但谢琢偏又要求他不要完全屏蔽痛觉，不然会没有真实感，很影响他演技的发挥，这让577担心得不行。
谢琢语气还算轻松：【不过两个时辰而已，我已经做好跪到明天早上的准备了。】
577：【可是宿主，你的那些旧伤，没关系吧？万一你真的跪到了明天早上，趁你现在身体虚弱，旧伤连着毒药一起发作可怎么办？】
谢琢并不在意：【这样不是更好吗，这才是李炀最想见到的。】
577沉默了三秒，才说：【宿主，你这么拼命地想赚积分，回现实世界，是为了什么呢？】
谢琢许多记忆都缺失了，他努力尝试了一下，发现想不起来，也就放弃了，凭着模糊的感觉回复577：【我忘了，但我总觉得，那边有人在等我。】
577：【那挺好的。】
再多的话，577不说了。
即使系统空间这边的时间流速比现实世界要慢上许多，可是谢琢已经进入到了那么多个任务世界，这一轮积分清空，谢琢不知道还要再系统空间多少年，假如真的有那一么一天，谢琢攒够积分，兑换到了终极大奖，成功回到现实世界。
——那个人，还在吗？
-
虽说已经开春了，但京城的春日也有寒气，秦元濯在养心殿前跪了整整一夜，他低垂着眼睫，全身都冰冻麻木着。
也幸好，钝化了他的痛觉神经，让他在这个春寒之夜，勉强不那么辛苦。
起初崔世平一个时辰来劝他一次，但见秦元濯心意坚定，他也就放弃了，最后只得吩咐小太监往他身上披了件大氅，随后，一边摇头，一边叹气。
上早朝时，李炀从养心殿内出来，漠然地从秦元濯身边走过，什么都没有看到，仿佛这个跪着的人只是脚边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
秦元濯倔强地挺直脊背，在李炀与他擦身而过时，嗓音低哑地说了一句：“臣恭送陛下。”
不知李炀有没有听到，他的脚步丝毫未停，漠视着众生万物。
崔世平在李炀离开后，弯腰，再次劝道：“秦小将军，皇上这是生气了，您且回吧，养好身子了，再来吧。”
秦元濯乌发散落，遮挡着一张苍白的脸：“多谢崔公公关心。”
依旧长跪不起。
崔世平真的急了：“您要找皇上，可也得在意自己的身体吧？这一天一夜，您可是连一口水都没喝，就算是什么天大的事，人也得好好的不是？”
秦元濯虚弱地笑笑：“没事，我撑得住。”
看着秦元濯这个油盐不进的样子，崔世平真的没了办法。
今天朝堂上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李炀下朝得格外早。
回养心殿时，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虚弱的青年。
秦元濯察觉到身后有人来，便拿出怀中早已准备好的黑鹰铁骑的兵符，双手奉上。
李炀眸光冷冷地注视着那块兵符，察觉不出喜怒。
“元濯，这就是你给朕的答案吗？”
秦元濯嗓音喑哑：“陛下恕罪，是臣不知天高地厚，贪心想要更多。”
李炀细细品着秦元濯话中虚实：“你想要更多？”
秦元濯隐忍地低咳几声，虚弱地说：“陛下，后宫无人，若臣入住后宫之后陛下若是再选新人进来，臣注定是要被遗忘抛弃的，臣忧心不已，这才迟迟不敢给出答案。”
秦元濯忍下心中不适，双手攥紧衣角：“臣腆颜跪求，陛下赐臣位份。”
话一出口，秦元濯便感受到了心中无限荒凉。
曾经叱咤疆场的一代名将，竟真的要被囚困于这一方天地之中，争宠、求欢，他的世界，从酣畅淋漓的战场厮杀，变成了从此只看这一人的脸色行事。
何其荒唐。
李炀勾唇，非常满意秦元濯的回答，他轻轻抚摸着秦元濯的发丝，像是在抚摸一个难得的珍贵玩具：“你叫朕如此欢心，即使后宫之主就是你，那又如何？”
话毕，他亲自俯身将秦元濯扶起来，可秦元濯跪了太久，双腿早已不受控制，再加上起来的那一瞬间剧烈的痛楚瞬间引发了旧伤与体内的毒素，秦元濯一刹那只觉眼前一黑，呕出一口血，便直直栽倒进李炀的怀里。
李炀察觉到怀中人全身冷得像冰，他揽着秦元濯，渐渐失语。
给雄鹰折断翅膀，再重新为他装上一对更漂亮的，这样的雄鹰，还能翱翔天际吗？
-
【叮咚，恭喜宿主，获得悔意值五点，当前悔意值共十点。】
秦元濯尚在昏迷之中，但李炀是个聪明人，李炀也知道秦元濯是个聪明人，仅仅吩咐了几句，就将这几天秦元濯所奔波之事，轻松解决。
他守在秦元濯身边，看着太医们焦头烂额。
秦元濯的身体的确棘手。
明明秦小将军仅弱冠之年，但是他消耗心神过度，操劳过多，心神大为受损，再加上一连串的新伤旧伤，在长跪一天一夜之后，彻底爆发。
李炀站在忙碌的太医之后，抬眸看向床上静静昏睡着的人。
仅仅才几日不见，那位张扬恣意的秦元濯好像就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只是一具徒有秦元濯之名的空壳。
谢琢：【他后悔一次才有五点悔意值，有点抠门。】
577：【宿主，我有事情想告诉你。】
谢琢：【你说。】
577似乎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秦氏布庄的危机解除了，李炀开了尊口，说新衣一事并不急，给秦氏布庄时间，让他们重新从江南再运送一批布料过来，所有的损失都由宫中承担。而且，那批被截走了的布料，就在秦氏布庄的后堂中发现的。】
谢琢点头：【看来，的确是李炀的旨意，截走那批布料。】
577：【还有于雪霁，李炀亲自替他澄清了，说于雪霁是他看中之人，绝无可能做出这种自甘堕落的事情，查明之后，果然是有人在暗中诋毁于雪霁，所以于雪霁的仕途不但没有受阻，有了李炀的亲自担保，还有了平步青云的机会，他这一生，至少都不会有忧虑了。】
谢琢轻笑。
577：【还有秦老夫人的药，药堂的掌柜知道自己把秦家给得罪了，可能也是得到了李炀的什么话，吓得夹着尾巴就把所有的库存全都送过来了，还不敢要钱，只求能保项上人头，后来李炀派人送来了一整箱官银，吓得那个掌柜都不敢收。】
谢琢声音淡淡：【秦舒雅呢？】
577一时语塞。
谢琢：【长乐郡主退婚没有？】
577：【没。】
谢琢仿佛一瞬间就明白了：【秦舒雅她人呢？】
577终于下定决心：【宿主，李炀的那五点悔意值，就从这处来的，秦舒雅服毒自杀了。】
谢琢：【……】
577：【她没等到皇帝的旨意，昨晚服的毒，而且齐唯澜在今早听说了秦舒雅的事，只留下了一封绝笔信，就消失了，哪里也找不到他，据说他什么都没带走，只带走了一根簪子。】
577观测着谢琢身体各项数值，小心翼翼地说：【秦舒雅离世，秦元濯入宫，双重打击，让秦老夫人心疾突发，恐怕——】
谢琢静静听着，他缓了很久，才说：【李炀要的就是毁掉秦府，让秦元濯孤立无援，放心，这些东西，李炀他都要加倍奉还。】
三条人命，秦府支离破碎，还有秦元濯那被毁的，本该光辉灿烂的一生。
只换来了李炀的五点悔意值，
只有五点。
谢琢胸腔鼓动着一种他从不知晓的情绪，这种情绪不断放大，膨胀，让谢琢有些难以招架。
心中那种快点结束任务，了结李炀的想法异常强烈。
谢琢：【我那三封密信，都如何了？】
577：【给宋羽誓的那一封再过两日也就到了，寄给云清的那一封要慢一点，现在战事吃紧，他看到也至少要七八日之后了，给李炿的那一封，他已经看到了。所以最近让李炀头痛的事，就是李炿一直暗中推进的陈岳贪腐之事。】
谢琢：【陈岳一事如果能顺利解决，能够拔出不少李炀插在朝廷上的钉子，此时黑鹰铁骑的兵符在他手上，他也会放松警惕。不过有一件事，李炀他不知道。】
577：【什么？】
谢琢：【黑鹰铁骑真正听从的，是那个白玉雕花扳指。】
577一瞬间热血沸腾：【我知道了，宿主，所以现在，相当于李炀白干一场？黑鹰铁骑的真正调度权在宋羽誓手里，但现在宋羽誓是你的人，就约等于是李炿的人，云清那边再黑李炀一手，李炀再在虚假的和平之下铲除他的那几个忠心耿耿的手下，李炀就完蛋了呀！】
谢琢：【对，这是我的原计划，但现在，我不想对他这么仁慈了。】
577：【嗯？】
谢琢：【给他加点料。】
谢琢琢：酸甜苦辣不要甜，都给他搞里头。
*：出自卢祖皋 的《 贺新郎·挽住风前柳 》
577这个小笨蛋不是攻哦，攻出过场了，不过不用在意嘻嘻，后面会出场多一点点啦，小天使们也可以猜猜攻是哪个~
入v啦，本章下面会有红包包掉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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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0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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