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光芒闪烁,蔚止言追踪到碧湖对岸,在湖边隐蔽的草丛里发现了一个女童。
正是小堇。
蔚止言没有对少女说的是,小堇和恶兽是在同一个方向,的确是被恶兽奔窜带起的煞气给卷走了,但她气息平稳,没有遇险的迹象。
不慎被魔物的煞气卷走,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草丛里稍有尖利的杂草全让人削去了,小堇闭着眼睛,枕着一片分外柔软的蒲草,有一道禁制好好地保护着她,让她安然地睡着了。
蔚止言将珠花放回她身边,轻轻的,没打扰她的睡梦。
有什么人,提前从煞气中救出了小堇,并把她安置在了这里,半点不会伤了她。
……救了小堇的,也只会是不应谷众人说的那个仙人了。
那个人兴许是在引开魔物的路上,发现了被煞气包裹的小堇,就在和魔物交锋的间隙,把小堇给救下来了。
来到不应谷的仙人,到底是何方仙友呢?
也在这片湖畔,魔物散发出的煞气突然中断了。
煞气中断,要么是魔物消亡,要么,是伺机而动。
是好是坏,犹未可知。
蔚止言在小堇附近又加了道仙障,握紧衔云折,多了几分提防。
夜色摇荡,月影婆娑,一丝极淡的血腥味,浮来鼻尖。
血气带着潮湿,是从湖面而来。
衔云折稳不离手,蔚止言一路潜息屏气,往碧湖的深处近了,岸边忽现一具硕大的黑影。
借着些微月光,他看清了这团黑影的真面目。
——一具倒地的魔兽尸骨,巨兽头上长着一双角,已经折断。躯干包裹着幽黑的火焰,微弱将要熄灭。
蔚止言神色一凝。
这是魔界恶兽,燎火。
燎火,徘徊魔界深处幽谷之凶兽,浑身俱煞,其毒凶险万分。
听说昨天袭击不应谷的恶兽和今天一样,那么昨天那只恶兽也是燎火。
不等蔚止言厘清燎火怎么会接连地闯进人间,岸边一片凌乱场景夺去了他的注意。
燎火尸骨附近寸草不留,布满了打斗痕迹,凶杀之象仍未散尽——这里不久前经历过一场恶斗。
蔚止言扇灭了燎火残骸上的恶火,转开了视线。
水面湖风吹来的那道血气分外浅淡,不是燎火的恶血,只能是来自……斩杀了它的那个人。
孤月半弯,碧湖泛着若明若暗的波光,岸边,一缕血迹蜿蜒。
血迹绯红,轻浅,如一段纤细易断的红线,一直延伸到湖水里,继而随波涤荡,沉浸入湖心。
碧湖中央横斜着一棵大树,大半的树干隐没在水下。
听不应谷的修者说,这是伴湖而生的不知名灵树,经年累月,灵树早已失去了生机,再不能长出新芽,树上只留下原有的枝叶,进入漫长的凋零。
此刻,灵树梢头残留的树叶探出水面,银色的羽形叶片扬扬洒洒,悬于湖心上空。
枝叶扶疏,月光从缝隙间漏下,给树叶镀上一圈微光,银辉流照,为碧湖披上一层银羽纱。
羽纱之中点缀了一线朱红丝带,那是湖水里蔓开的隐隐血迹。
蔚止言掠过碧湖,在湖心停住,拨开水面飘荡的树叶。
一弯枝桠横斜水上,有一个人影倒在那里。
那截树枝一半沉在水中,于是倒在枝桠上的那个人,也几乎是一半浸在湖里。
青年模样,漆黑的长发散落,漂在水面上,也浸在水里,让湖水浣洗成一抹乌黑的丝缎,挡住了面容。
血痕不断从他身上晕开,面色苍白,气息微弱。透过漂散的长发,蔚止言从间隙里见到一双眼,紧紧地闭着。
岸边堪称惨烈的痕迹,足以窥见与燎火一战的凶险。
他眼前的这一个黑发青年,昨天就击杀了一只燎火,旧伤未愈,今夜又与另一只燎火恶战,身上再添了新伤。
仙泽环身,虽然因受伤而微弱,此时从这个人身上流露出的,确实是只属于仙灵的气泽。
这就是来到不应谷的另一个仙人了。
只是不曾想到,蔚止言原本打算的拜访会面,却是发生在这样的情形下。
一缕温和灵泽,自蔚止言周身逸出。
可是等他渡过去了不少的仙力,那人的伤势仍然没有好转的迹象,也不见醒来的样子。
蔚止言不由疑惑。
……同为仙族,他以仙力替对方疗伤,为何会不起作用。
伤成这副模样,还是快些把人带回去要紧。蔚止言不再犹豫,把靠在树梢处的青年搀扶起来。
他极少做这样的事情,手拙的本领又偏偏在这时候冒出头来,试了好一会儿,终于把人挪起来,挪到了自己身前。
期间笨手笨脚的,碰到了那人左手上戴着的什么东西。
一只样式古拙的青铜镯子。
好在镯子只是动了动,没有掉下来,蔚止言垂首确认了一下,收回眼光,不防撞进了一泓碧波。
不知何时,昏睡的人张开了眼睛。
让他扶起了身子,青年浸在湖里的乌黑长发淌出了水面,湿漉漉的发束散开,露出了完全的脸庞。
一张清冷冶艳的颜容,一双莹莹的碧瞳,正正对着他。
月光倒映着湖水,烟波粼粼,流光摇曳。
分不清楚那波光是月色是湖水,还是他的眼睛。
两人对视的瞬间,那双碧绿瞳孔里划过一道寒意,恰是杀机。
就在下一刻,月色照来,在看清了蔚止言的那时候,那点杀意骤然地消失,再也不见了。
仿佛从未出现,是蔚止言的错觉。
只有一双碧瞳,一言不发地望着他,还有一副眉眼,落在湖光月色里,让光影勾画得朦胧。
蔚止言心中无端地一动。
仙界当中,有这样的一位神仙吗?
怎么他从未见过。
“你……”
蔚止言试探着开口搭话,那双眼睛却又阖上了。
像是体力不支,青年再次晕了过去,身体直直地摔进蔚止言怀里。
他浑身让湖水浸得湿透了,将蔚止言的衣物也染上了水气。漆黑长发垂下来,丝丝缕缕,贴着他皎白的皮肤,也勾缠在蔚止言的衣襟上。
蔚止言试图把这个情状整理一番,奈何以他这双手是绝无可能做到的,长发和衣服的牵扯没解开,双方气息反倒缠绕得越来越乱。
蔚止言叹一口气,无奈放弃了尝试,放开掌心拢住的几缕湿发,拿出了看家本事。
仙术。
总算用仙术解开了勾连的长发,又用衔云扇出阵阵暖意,把青年一身湿意烘散。蔚止言的手脚终于知道该往哪儿放了,半搂半扶地,好不容易把人带回到岸上。
不应谷的修者们恰巧赶了过来,接回了小堇,瞧见仙人又一次救了大家、再度受了伤,且感激且痛心,吆喝众人准备好伤药,要把仙人送回方药师的药庐诊治。
此外对蔚止言同样感激,方药师看着教书先生抱回了受伤的仙人,也奔波了许久,热心肠地提议:“先生为我们奔波一夜,多有劳累,就由我们把仙人送回药庐便是。”
怀里沉睡的人动了动,脑袋往蔚止言肩窝里靠了一靠。
他身上的水气全让蔚止言拂去了,皮肤依然微微的凉,好比是昏沉中无意识地跟着蔚止言体表那点温暖,不愿意放开。
微弱气息扫过蔚止言喉头,吐出的呼吸沁凉,拭落在他身上,却成滚烫的温度。
另一个人的体温,氤氲着湖边雾气,搀了腥甜的鲜血气味,混乱而飘忽。
蔚止言心头跳了一下,颈侧滚过阵阵微麻的颤栗。
……他实在是,不曾与人这样的亲近。
尽管如此,却没有放开手。
没让人看出这点僵硬,撑起个看不出差错的笑容,与方药师说:“算不得劳累,便交给我吧。”
若在以前在仙界,蔚止言从不会有这样的坚持。
也许是难得在人间遇到了同是仙族的人,也许是叫今夜一片混乱里的什么事物触动了一瞬,那一念的鬼使神差,蔚止言没想过把人放下。
既然先生这么说了,方药师便作罢:“嗳,那就辛苦先生随我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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