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刃只在魔界现身,其名却响彻各界,对于往来长生肆的妖魔鬼怪,绯刃之名也是如雷贯耳。
无渡城丢了绯刃,假如她能把无主的绯刃收回来,收服这把绝世利刃,那时何愁一个鸳鸯冢,号令冥界都指日可待!
有这种想法的却不止千岁一个,绯刃流落在外的消息刚传出去,各方各界虎视眈眈,觊觎绯刃的人疯狂地涌进魔界,试图挖出它的下落。
更不要说,还有无渡城这个绯刃的归属地,也派出了人马四处搜索。
丢了绯刃,无渡城好比失去了左膀右臂,但这些年来能在魔界站稳脚跟,无渡城也不全然只靠绯刃。那个神秘城主行事诡谲无常,极少露面,对城中众魔的差遣则是大行诡道,很让外界忌惮。
无渡城才灭了逢魔谷,正是风头最盛的时候。觊觎绯刃的人进了魔界,也只敢偷偷摸摸地搜寻,不敢去触无渡城的霉头。
千岁可不怕这些。
她长生千岁在冥界是数一数二的大妖,掌管着长生肆,人人敬称一声千岁娘娘。贪求绯刃的人里,她是最胆大最心切、手段也最高明的那一个。
利用长生肆多年积淀的消息网,多番曲折辗转,她终于抢先一步寻得绯刃,把这件利器收入囊中。
千岁如愿拿到了绯刃,却也只是得了绯刃的一半。
落到她手里的绯刃,仅仅是一把普通无奇的刀。
都说绯刃有灵,千岁寻回的绯刃,不见了刀中的刃灵,只留下一个空壳。
长生肆眼线递送回来的情报说道,无渡城与逢魔谷那一战填山吞海,死伤触目惊心,一夜终了,逢魔谷落入颓势,谷主陵尘在绯刃逼迫下退无可退,自毁了灵脉。
绯刃首当其冲,遭受了重创,才会损伤遗失。
同样是出于这个缘故,绯刃的刃灵从此就消失了。
没有了刃灵,绯刃再度陷入沉睡。落到千岁手里的绯刃不复往日风光,变成了一个徒有其表的摆件。
如何再次唤醒这把沉睡的凶兵,成了摆在千岁面前的下一道难关。
只消跨过这一关,往后她成了绯刃的新主人,便是一本万利。
绯刃,本是天地所铸的利刃,其中环绕至强的煞气,过于强悍,反而无人能够驾驭,终究沉没于危墟之底。
无渡城主怎么唤醒的绯刃,怎么收服了刃灵,历来是个无解的谜团。长生肆遍布各界的眼线也无法打探出这个秘密,千岁只能自己动手,尝试唤醒绯刃。
试了百遍千遍,用尽了办法,无不以失败告终。
绯刃不醒,终归只是一件废品。但是让千岁把它拱手让出去,她也绝不情愿。
寝食难安之际,长生肆来了一位贵客。
从那位贵客的谈吐之间,千岁得到了启迪,构思出一着妙计:
绯刃有灵,既然刃灵消失了,便不妨以灵脉做引,设法重塑一个类似的“刃灵”,作为替代。
有了新的“刃灵”,想必绯刃也能再一次苏醒。
于是她引来了天火当作淬火,以天为盖以地为炉,炼造出一个锻造的鼎炉,用来炼刀。
其实本来不必大费周章地开凿天火鼎炉,千岁心里有个地方,是现成的炼化活物的宝地——生死池,冥界的死劫之地。
冤家路窄,生死池又是被那个天杀的鸳鸯冢给占了去,以她和雾逢春糟糕的关系,雾逢春是绝无可能把生死池借给她一用的。
千岁也只好使尽了解数,在巢穴里自造一个炼刀的鼎炉。
工具齐全了,再来就是用来淬炼“刃灵”的原料。
长生肆遍发悬赏,以无价之价,征寻六界当中身有奇异的活物。
千岁要寻找的,是灵脉奇异、有望与绯刃形成共鸣的祭品,但她没有在悬赏令里写明,故意发出一条宽泛的悬赏,是为了掩人耳目。
此事将成未成,以免多生事端,少惹人猜疑的好。等她成了绯刃的新主人,无渡城之流再来惹事,她再欢迎不迟。
千岁不再声张绯刃在她手里的事,通过悬赏令,众多妖魔鬼怪为她献来数以万计的灵体,全关押在她的巢穴中,只待她将这些灵脉出众的活躯投入熔流、以鼎炉炼化,重塑绯刃之灵。
鸳鸯冢的傀儡师,就是受到高额悬赏的诱惑,背着自家的鸳鸯官人,私自为千岁贡奉灵体。
傀儡师修为不高,心思活络,魑魅魍魉他不一定下得了手,不如换一个省事的地方。
他相中了人间。
人间凡世,求道问仙的修者,其中必有灵脉不俗之人。
对付这样的人,他该是做得到的。
傀儡师秘密偷走一段雾逢春的鸳鸯线,又颇费一番心思,弄到了穿梭冥界与人界的路子,混进鲤镇茶楼的皮影班。
他遇到一只镜中鬼,两相合谋,镜中鬼盯上了修道者的修为,他要修道者的灵脉,两个狼狈为奸,编织出鲤镇的怪谈。
今日以前,傀儡师已经掳来不少修道者献给了千岁。
直到镜中鬼被除,傀儡师逃出了鲤镇,逃回冥界前,他发现了一个人。
那是他见过的,最符合“奇异之身”的形容。
这个人追来了长生肆,他也把这个人的消息,告诉给了在长生肆手眼通天的千岁。
千岁紧盯着画影,把那个白发青年的一招一式看了又看,因为灵脉奇异,竟无法看出他真正的族类。
不像人族,不像鬼族,不像仙族。魔族……有些相像,更有不像。
那人一下子终结了妖鬼魔三个,妖魔四散,他和同行的那个凡人说了些什么,两个人一道离开了赌场。
画影随之而动,拐过几道弯,画面一黑。
千岁派出去的眼线,它们安插的追踪失效了。
“这人只怕有些棘手,”千岁拍了拍手,请出指引了她如何炼刀、被她奉为座上客的那位贵宾,“今次要请白先生去一趟了。”
“千金不换里边,还能叫我看不见的地方……哎呀,只有一个呢。”
“他们定是去了别馆,还请白先生助我,把这个人带来巢穴吧?”
美貌妇人明明在和谁说话,然而傀儡师完全察觉不到第三个人的影子。
“稍候。”
一把破碎嘶哑的声音,绕着傀儡师忽远又忽近,继而消弭无踪。
傀儡师仍旧没有感知到任何人的出现。
……他和千岁娘娘的身边,哪里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吗?
除非……除非那个所谓的“白先生”,从他跪在这里开始一直就在千岁娘娘旁边,回完两个字后,从他身侧取道离去,只是由于太过鬼魅,让他从始至终都不曾察觉。
思及此,傀儡师不由渗出满身冷汗。
=
千金不换背后暗藏乾坤,沈欺此行要带蔚止言过去的地方,是一处位置隐秘的别馆。
道旁盛放荼蘼,如彩云环绕,花香涌动。别馆取“无边艳色”为名,楼台水榭曼妙,彩绘窗瓦,琉璃灯一盏连一盏,晕开粉粉紫紫的微光。
眩目的荼蘼花,旖旎的琉璃光,暧昧不明的丝丝缕缕氛围,于别馆周遭蔓延。
从外边瞧起来,这座别馆,实在和千金不换乃至长生肆的猎奇风景相差迥异。
没见着什么吓人的血腥场景,也看不到互相残杀的争端,但蔚止言就是莫名地觉得,这别馆附近缭绕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奇怪气息。
蔚止言:“这里是?”
“你可以把它当做一座,”沈欺权衡道,“特别的……客栈?”
“嗯?为什么这么说?”
一座客栈,要怎么样才能称得上“特别”?
蔚止言看来看去,分辨不出别馆里面做的是个什么营生。
沈欺嗓音含混,仿佛是轻笑:“进去以后,你自会明白了。”
“……唔。”
模模糊糊的,蔚止言心中升起各种各样的猜想。
别馆大堂,满室群芳斗艳,一个个能说会道的小花精正在奔忙,招徕进进出出的客人。
沈欺随意叫了个绿衣花精过来,把他们从妖鬼魔三个身上搜刮出来的筹码全抛出去,说:“一间空房,上上等。”
两张金面具,筹码不要钱一样地给,绿衣花精马上明白来了一对贵客。
尽管贵客是一对男子,绿衣花精早已见惯了各种成双成对乃至成群结队的组合,根本不觉得有任何问题,公事公办道:“客人有钟意的房间样式吗?有没有其他需要安排的事宜?”
沈欺:“不需要,正常去办。”
绿衣花精忙不迭照办。
等待张罗房间的空隙,有对男女从他们另一边擦身而过,这两个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连体一般难舍难分,很快现了原形,两条蛇尾亟不可待地卷走一个橙衣花精递过去的秘匙,跌跌撞撞消失在别馆深处。
这两人还绝非个例。
进入别馆的客人无不是结伴而来,或勾肩搭背,或卿卿我我,风气之奔放,到了一个令人眼红耳热的地步。
蔚止言……蔚止言大开眼界。
这座“特别的客栈”是个什么样的客栈,又特别在哪里,他完全明白了。
这别馆“无边艳色”,是专门面向鸳鸯,好吧,或许还有鸳鸳、鸯鸯之类的,是一处方便这些人互通情意而开放的场合。
至于客人们过来要怎么样互通情意,嗯,不必赘述。
所以疑是为什么带他来这里呢?
虽然幻想一下是很美好,蔚止言不敢自作多情,首先排除了别馆的名字。
疑是带他来到这里,肯定不会是因为那个跟无边艳色一样含义的事情。
那么是这座别馆,对于千金不换来说,存在着什么特殊的地方……?
蔚止言兀自沉思之际,绿衣花精打点好了客房。
人形花精一只手臂化作树枝,手掌手指变成了几段树梢,梢头长出一枝绢花,刻有秘匙咒印。
“秘匙用过即废,**苦短,客人莫要辜负了时辰。”
“……”蔚止言在沈欺身后听得噎了一噎,尽量摈弃一些不相干的杂念。
跟他相反,沈欺不见有一丝多余的反应,殊为平常地接过绢花。
绿衣花精的手恢复原样,见了个礼算作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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