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的这几天,祝念一直没什么时间概念,不过兴许还是知道些稀奇事。
譬如,近几十年没下雪的云陵市,在这年的冬天下起了雪。又譬如这几天的温度创了近20年的新低,甚至街边都有了积雪。
拉开窗帘,便能看见许久未见的雪景。虽说国外处处可见,但故乡的雪景给人的感触还是最深。
她微微一笑,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护身符。
前几天病房的门忽然被敲响,她千想万想也没想到居然是孟老师。梁绍和唐悠悠为她求的东西,都送到了她手心。
班里同学拍的视频,也呈现在她眼前。回想起大家温和的目光,也不禁热泪盈眶。
平淡无味的住院生活难熬的很,有时凌晨便会被叫醒,睁开眼,便是一个医生拿着管子和针要抽个四五管血。
外界发生的一切事情,她全然不知。
直到这天晚上,祝修文在外面,不知在和谁说话。没一会儿,便进来告诉她:“手术明天就能开始,现在不能吃东西了。”
祝念一愣:“这么快就能做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笑了笑:“那当然了,等做完了手术,爸爸就带你去看雪。”
她莞尔一笑:“我还很想在云陵看雪呢,你这是要带我去别的地方?”
祝修文摸了摸她的头:“那现在云陵待一段时间,也不是不行。”
片刻时间后,陈医生敲了敲门,带着一群护士,手中推着一个小车进来。
祝修文起身,退到一边。
陈医生笑着和祝念道:“我们的祝大医生一直在争取机会,把你的手术提前了很长一段时间哦。”
她眨了眨眼,望向祝修文。
陈医生继续说:“现在开始不能吃任何东西,手术后的一些用品可以在楼下买……”
祝念认真地听着,忽然小腿上一沉——一套深绿色的衣服放在了她的小腿。
“这是手术服。”陈医生笑容和蔼,“你的手术是明天第一场。”
她有些发愣,祝修文将她腿上的手术服放在了床头柜上。
片刻间,几个男医生退了出去,之前一直在凌晨给她抽血的女医生拿着记号笔,语气温柔:“做一下手术标记哦。”
做好了标记,其他人也都退了出去,仅仅留下祝念一人。
祝念听见门锁发出的声音,便安下了心,再次拿出护身符。
握着简单朴素的护身符,她不自觉地想到了梁绍为她求佛的模样,不自觉地笑起来。
等到熬过这场手术,她就能回到云陵一中,见到梁绍和唐悠悠,还有很多同学……
但功课怎么办呢?祝念苦恼地想着,将护身符的挂绳绕在指节上,转着圈圈。
“梁绍呀,保佑我吧。”她笑着倚在床头,看着挂在指尖的护身符。
次日清晨,她很早便醒过来,自己先换上了手术服。
头发虽然长,但还是能勉强套上帽子。
不久,医生和护士也了病房,为她整理了一下衣服,随后拿出了留置针。
针头很长,又比一般的针要粗。即使她早就知道扎进去不痛,可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梁绍。
她在心中默念了他的姓名。
此后,躺上手术台,输麻醉药,一切的流程照常。
不知不觉间,她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也只能看见一丝模糊的光。
成功了吗?
她被推到病床前,穿着留置针的左手隐隐作痛,像是有一块淤青被按压,抬头间,头顶便挂了四五袋药。
这期间,祝修文一直陪在她身旁,时不时用棉签蘸水,涂在她的嘴唇上。
“念念?”他的声音很轻,似乎是久违的温柔,“要不要喝水?”
祝念虚弱地应了一声,微微抬起头,喝了几口水。
“爸爸给你请个护工吧,这样照顾你更方便一点。”他说着。
她的余光瞥到了放在她床头柜上被他没收的手机,很快收回了目光,点头。
病房内静悄悄,祝念迟迟不睡去。
她轻声开口:“爸爸,午餐是什么?”
“现在只能吃流食,医院有提供粥,”祝修文很耐心地回答,“需要我出去买其他的,还是吃医院的?”
“喝医院的粥就好了。”她的睫毛颤动,像是个易碎的洋娃娃一般。
祝修文起身,朝门外走去。
门刚被关上,祝念眼睛用力一睁,用右手支撑着自己,忍着疼痛去拿手机。
冰凉的触感冻得她指尖发疼,她抓着手机,输入了锁屏密码,瞬间弹出来许多个未读消息。
梁绍发的是一行行对她的关心,天冷了要添衣,做手术不需要太紧张,还发了些关于护身符的碎碎念。
唐悠悠则是给她发了小作文,老师同学是怎么样想念她,同样也说无需有太多的心理负担。
下面还配了一张图,是那几天的学习笔记。
她无暇看太多,简单地阅读了一遍,便将手机快速地放回了原位。
此时是中午,窗外的天空亮白,浓厚的云遮住了整片天。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潮湿,与空调散发的热气混杂在一起。
偶尔,也会看见窗户玻璃外停着一排灰色的小鸟。
这么冷的天,还会有鸟啊。她在心中感叹。
这几天,她一直吃着流食。并不好吃,寡淡无味,不过尝多了便会感受到隐约的甜味。
时间飞快地流逝,她全然无法感知这究竟是什么时候。大家放寒假了吗?在过年吗?她无从得知。
梁绍。
你好吗?
生活一成不变,不过她隐约感觉到,自己的头发似乎变长了。
读书的时候总觉得,太长的头发不舒服,因此一直都没留太长,维持着一样的长度。
但现在看来,长头发也算有点意思。
日复一日地等待,她终于听说了有关出院的消息。
在一个星期后,如果情况稳定,那便可以离开。出于与祝修文的情面,陈医生为她更细致检查了一下恢复状况。
“目前状况良好,也稳定,我觉得没有问题。”陈医生边说,一边在便签上写着什么。
“不过要注意一点,就是要保持情绪稳定,毕竟激素水平是会影响手术恢复的。”
祝念点头应下。
又过了一个星期,她收到了出院的单子。
拆下了留置针,她还觉得手背麻麻的,不敢动。消毒完伤口,她便起身,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祝修文的态度一直都很淡,不过由内而外地散发着高兴。父女两人像是没有从前的隔阂,和谐地相处着。
“出院了,想吃什么?披萨怎么样?”祝修文开着车,朝她问。
祝念又是一愣,这是她许多年来,第一次听见祝修文提出要吃披萨这种食物。
“好啊。”她低着头,笑着。
车辆驶向意大利餐馆,两人从车上下来,推开了沉重的玻璃门。
祝修文拿着菜单,祝念则是环顾四周。
店面整洁,装修是很经典的欧式风格。餐桌的上方排列着整齐的小吊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水味,叫人觉得舒心。
窗外的世界还残余着积雪,但如今的天气已经比前几天要暖了许多,白花花的雪有所消融,这才使空气有着浓厚的潮湿气息。
偶然间,她发现街上的行人变多,便有些肯定,现在已经是过年的期间了。
祝修文提交了菜单,微微侧头,看着祝念。神态带着几分严肃,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出口。
“你谈恋爱了?”
陡然间,她搅拌着咖啡的手一抖,勺子磕在杯壁,发出刺耳的声响。
就在她刚住院的那几天,他没收了祝念的手机,时不时打开看她在□□上的聊天记录。
她和“L”的交流似乎格外密切,又有几分暧昧,他便知道,祝念谈恋爱了。然而直到梁绍前来住院楼,他才发觉,那个男朋友正是梁绍。
但他知道,刚动完手术的祝念不能有太强烈的情绪,便编了一个谎:“前一个月,梁绍来了住院部,向我坦白了。”
祝念只觉得喉咙发紧,鼻腔闷闷的,许久才开口:“你和他说什么了?”
“我和他说,离你远点。”祝修文给她递了一张纸巾,“还有,你打算考什么大学?”
祝念眼眶的湿意更浓,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剑桥就不错,我已经帮你规划好了,打好了招呼,你到时候直接去英国定居。”
“你又这样……”她声音哽咽,“你为我做打算,我没有意见,但你至少提前告诉我……”
“我告诉你,你会听话吗?”祝修文声音骤然冷了下来。
她低下头,用力地捏着勺柄。
她早该知道的,祝修文不可能会成为她回忆中的慈父模样。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自己。
“永居已经办好了,过几天就出发,然后开始新的生活。”他的声音冷淡。
“我不去,国外的大学我自己就能考上,凭什么任何事都要你来干涉……”她很倔强地回应。
可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是店里的服务员。
“女士,店里不能大声喧哗哦。”说完,服务员转身离去。
“不去?”祝修文的嘴角有一丝嘲讽的笑,“梁绍家里欠着钱,而债主是云陵地下产业的大人物。”
说着,他俯下身,声音轻了许多:“那个人我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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