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闻言，抬眸，睨了一眼她，开口：“我是什么很不讲信用的人吗？”
祝念紧紧抿着嘴唇，不说话。
祝修文将证书轻放在她身旁的桌子上，声音似乎又是饱含着父爱：“好，我给你订机票。”
鉴于之前的种种，她对祝修文愈发不信任，在他话落之后又看了他好几眼。
他注意到自己女儿满是怀疑的神色，后悔一闪而过，浑浊的眼中似乎藏匿着痛苦。
“……你自己订机票，我转给你钱。”
祝念这才收回了目光，匆匆回了房间，整理着行李。
航班订的是最早的，她的行李实在不多，两个行李箱便能装下她四年来漂泊的痕迹。
坐上了飞机，祝念靠着窗，不知为何，忍不住笑出声。
路过找座位的人都很怪异地看了祝念一眼，认出这是一副中国面孔，便没了什么恶意。
他们认知中的中国人，似乎都是很怀恋家乡的。
时隔四年，她终于再次坐上了飞机，去往阔别已久的家乡。
地面上绵延起伏的山峦越来越小，直至看不见，随后被绵软的白云取代。
难得少见这样的好天气，她在心中感叹，同时又给自己盖了一层小毛毯。
下飞机，祝念的动作很快。
机场正好在云陵市，她经过好几个小时的飞行，不用强撑着再去搭跨越几个市的车，只需摸着路回到望江苑，倒在床上睡一觉。
祝修文在她临走前对她说，他以后都在国外工作了，介入也不会回来。
也好，她心想。自从她意识到自己的父亲谎话连篇，甚至导致了她的心理疾病，便对这个生物学父亲不抱任何希望。
不过，祝修文还算有些良心，把望江苑的房子送给了她。
祝念睡了不知多长时间，再次醒过来时，是被自己的生物钟唤醒。
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机一看，正好是早上七点钟，正常人作息。
她记得萧承宇也已经回了国，便给他发了□□。
念：“我有些想见老同学，你能帮我问一下他们方不方便吗？”
萧承宇发了一个“OK”的表情包。
没过几分钟，他又回了话。
萧承宇：“唐悠悠说她方便，要不要我把她联系方式发给你？”
萧承宇：“现在国内不怎么用□□了，都在用微信，你可以下载一个，然后加她。”
祝念没睡醒，绕得云里雾里，但还是听懂了话，在手机里面下载了一个绿色软件。
随后，将萧承宇发来的手机号复制粘贴。
唐悠悠很快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率先给她发了一个“你好”的表情包，和高中那会儿一样。
祝念笑了笑，思绪回到2010年那一瞬，便又收回了神。
祝念：“好久不见，最近过得怎么样？”
唐悠悠：“我考上了H大，现在毕业还是回云陵发展，你怎么样？听说回国了？”
祝念：“嗯，要不要找个时间聚一聚？我有好多问题。”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她们定下了地址，就在云陵一中旁边的小咖啡店，据说这几年扩大了店面。
同时，也是为了怀念一下高中生活。
越过几个街道，踩过几堆落下的嫩绿叶片，躲过几阵蒲公英白花花的种子，便能望见
她们很快见到了彼此。
唐悠悠的变化很大，身上穿的是成熟稳重的西装，目光也更加坚定，收敛住了那点爱玩闹的性子。
“念念越来越漂亮了哎，”她用手托着下巴，笑着，“而且好聪明，听说拿到硕士了。”
祝念莞尔一笑：“没有没有，在国外的这几年还算小轻松。”
“原本我以为，你做完了手术，第二个学期就肯定会再次回归，结果就听说你出国去了。”唐悠悠叹了口气。
“然后，我就给你□□发信息，手机号发短信，愣是联系不上你，难受了好久……你可要补偿我。”她笑着。
祝念握着她的手腕，有些抱歉：“不好意思啊，我出国后爸爸就给我换了手机号，没法联系上你们。”
唐悠悠见祝念较真，便安抚地摩挲她的手背。
两人之间寂静了许久，四年没见的老同学，多少还是有了些隔阂，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了。
或许唐悠悠已经有了新的闺蜜，不再需要她。
她能够答应自己的邀请就已经很不错了，祝念很失落地想着。
“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她喝了一口咖啡，看着唐悠悠整洁的衣服。
唐悠悠轻咳了几声，颇有些自豪：“我现在是公务员，虽然只是小基层，但至少为人民服务，对吧？”
她轻轻一笑：“很厉害啊。”
“那你呢？”唐悠悠身体略微前倾，“你学什么专业啊？”
“我就一个学法的。”祝念低头浅笑。
两人相互寒暄了许久，气氛逐渐融洽起来，很多来自高中的回忆涌上来，她们像十八岁的少女一样聊个不停。
“对了，梁绍怎么样了？”祝念趁机问。
唐悠悠沉默了一瞬，很快笑了，问她：“你和他还在联系吗？”
想到大半年前梁绍给自己寄的物件，祝念忍不住微笑，说道：“没，但我还是喜欢他。”
空气忽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对面的人也不说话，只是连着喝了好几口咖啡，像是在应对着什么严肃的问题。
祝念发觉有些不对，轻轻将唐悠悠额前的头发拨道耳后，轻笑：“怎么啦？”
“念念……”她有些艰难地发出声音。
祝念不以为意，依旧笑着看她，心中却藤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念念，你去找新人吧。”唐悠悠低着头，指尖捏紧了杯柄。
祝念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得有些苍白，脑子一瞬间没有转过来。
“……为什么这么说？”
唐悠悠似乎在紧张，思考着措辞，很久才回答。
“梁绍他早就死了。”
“噢。”她很平静地回答，唐悠悠却很讶异地抬头看她。
眼前的人没有一点奇怪的反应，依旧是目光平静地看着窗外茂密生长的枝桠，甚至连微表情都没有任何的碎裂。
她原本以为，祝念会忍不住崩溃大哭，会大声质问，甚至她都做好了被祝念拿来发泄脾气的准备。
可事实上没有。
她冷静得有些让人发怵。
“……念念？”她试探性地唤了祝念一声。
祝念反应力也没有任何异常，很快回过头：“嗯？我听着呢。”
唐悠悠隐约感到寒意，但还是决定告诉她一切。
“你去年生日，是不是收到了一个包裹？”
祝念很温柔地笑了笑：“嗯，我看到了，那本书？”
“是。”唐悠悠低着头，不自觉往自己的外套里缩了缩，“那个包裹是我寄的，他之前嘱咐过我一些事情，我把他的一些东西翻的翻，整的整，把那本书寄给你了。”
她脸上毫无波澜，点了点头，表示她在听。
“嗯……然后的话，梁绍是在四年前死的，就是你动手术那会儿，跳了海，监控拍下了他跳海的画面。那几天降水量特别多，导致遗体很难寻找，到现在都没有找到。
他还叮嘱我告诉你，要好好生活。”
祝念依旧是点头，回应：“我会的啊。”
唐悠悠从包里拿出手机，翻了翻，一边问：“他在死前给我发过一个信息，挺长的，你要不要看？”
“有点想看。”祝念微笑着，坐到她旁边的位置，接过了唐悠悠递来的手机。
上面躺着一长串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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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天还好吗？这次给你发这么一长串消息，是想和你商量几件事情。你和念念的关系好，我也能够放心。
或许你从别人的闲谈中听说过我的家庭，这些都是实话。父亲目前不知所踪，母亲生着重病，家里的经济都是由我一个人承担，平时靠着编程来赚点钱，生活勉强能够支撑。
但近几日的情况并不好，或许是最近的天气变化多端，我母亲的病情逐渐恶化，甚至会危及生命。而仅凭我自己的收入，并不足以承担起她所有的费用。因此，我决定参加一个局，暂且不告诉你。
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不必感到惋惜，可以去我的住所整理书架上的物品，同时让念念好好生活，向前看，那些物品可以给她，也可以不给，看你个人判断。
如果我一切都好，那就将这段话当作没看见。”
唐悠悠悄悄观察着祝念的神色，终于看见了一丝异样。
她紧紧地盯着这一大片的消息，过去了好几分钟，都没将手机还给她，阅读速度明显慢于平常。
僵持了许久，祝念似乎默默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直起身，将手机还给唐悠悠。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她还是如平常一样，“我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先散了？”
唐悠悠定定地看了她好几秒，心底有些顾虑，开口：“念念，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憋着不太好。”
“嗯，我知道。”祝念微笑着，招了招手。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唐悠悠的视线，唐悠悠才喘过气来。
往往没有反应，才是最令人担心的。
她在手机上搜索了好几个市立医院知名的心理医生，最终却还是放下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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