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扫视殿内，其余仙侍立刻会意，躬身退出去。
“若今日封印当真解开……”天君沉吟片刻，似在思索什么，最后方承诺他：“本君答应你，饶她不死。”
得到肯定回复，风神眉间愁云散去，感激不已，深深鞠躬，“多谢天君开恩。”
因为封印异常之事，整个极冥沸沸扬扬。所有仙兵在战神带领下，蓄势待发。然而封印却突然停止闪烁，没了动静，令众仙心急如焚。
法阵内，蛇毒与蝎毒侵蚀亦妩意志，她口吐毒血，失去意识晕倒在地。她变幻出的猫妖外形褪去，露出本来面目。
见状，黑蛟连忙伸出爪子，想拍醒她。
他能感觉到，封印很快就能打开，只差一点点，最后一点，若她现在死掉，那便是前功尽弃。
“小东西，快醒醒，”黑蛟焦躁不安，爪下力气逐渐变大，“你现在还不能死，快醒醒！”
亦妩呼吸极其微弱，意识仿若沉溺深海，朦朦胧胧听不清周围。
她似乎见到父神，回到幼时无忧无虑时光。
虽没有自由，但有父神宠爱，琉宇陪着她长大，也不算孤独……
真好，真想一直、一直呆在这里。
“嘶啦”一声，肩膀剧痛无比，强行拉回亦妩神志，她听见黑蛟一直在唤她，“快醒醒，封印就要打开了，你再坚持坚持。”
封印？
对，封印，她正在打开极冥封印，她还不能死。
亦妩强撑着睁开眼，从地上爬起来时牵扯到肩上伤口，痛得浑身直冒冷汗，脑子清醒不少。
黑蛟收回爪子，难免感到愧疚，“一直叫不醒你，不小心下手重了点。”
谁知道她身子那么单薄，不过被爪子轻轻一划，伤口竟深可见骨。
“无妨，谢谢你。”亦妩说话只剩气音，晃晃悠悠站稳。她再次双手结印，继续为法阵注入魔力。
鲜血滴滴答答顺着指尖落下，掉在地上积成小血洼，再顺着地面流向法阵，整个洞穴内都是血腥味儿。
黑蛟俯视着她，感受阵法束缚加速消失，心下喜悦，又有些感慨，“你以命开阵，所图何为？”
“没看错的话，你骨头都被剧毒侵入，已经活不成了，值得吗？”
想必是来此之前便受了伤，却仍然不顾自己性命强行开阵，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做到如此地步，他们只想自己活下去。
“活不成”三个字到底还是让亦妩呼吸一滞，不过片刻，她重新集中精神，加速给法阵注入魔力。
许久，黑蛟本以为她不会搭话，却听亦妩语气释然，“为苍生，为天下，当然值得。”
仙族想回家，魔族也想回家，凡人需要仙族护佑，一切都应该回到正确的轨道。若今日她当真命丧于此，也算死得其所。
体内传来一道极轻咔嚓声，父神留在她仙骨上的封印裂开一丝丝缝隙。魔气争先恐后涌入，冲破封印，将她那莹白的仙骨染成红色、再变成黑色。
亦妩张口喷出血雾，洒在黑蛟尾巴上。
顾不得护住仙骨，亦妩稳住身形，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体内魔力完全注入法阵。
终于，阵随意动，地面上繁复的阵法花纹急速旋转后猝然停下。绿光炸开，整个洞穴亮如白昼，束住黑蛟的锁链“噌”一声碎成齑粉，不复存在。
洞内失去光源，顷刻间变得漆黑一片，亦妩失力瘫倒在地。
阵法被毁，大地开始剧烈震动。她听见黑蛟四爪着地，伸展筋骨，抖落身上灰尘，准备离开这里。
“麻、烦你……送我……”
意识不再清醒，亦妩只记得，自己得赶在身份暴露之前，回到云之巅。
她手染鲜血，仙骨已毁，早已不是曾经那个纯洁无瑕的仙族归云，不可能回到父神身边。
罢了，反正活不成，且留这幅残躯给魔族泄愤，能死在云之巅，也算是落叶归根。
亦妩脑袋混沌，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黑蛟一爪将她抓到背上，猛地冲破洞穴，往天上飞去。
狂风吹得人清醒些许，亦妩强撑着回头望去。
极冥上方，封印光罩从顶部开始缓缓消失。数不清的白色身影带着兵器从极冥之地飞出来，直直往云之巅而去。
再支撑不住，她彻底晕死过去。
黑蛟心中一紧，极速飞跃，片刻便达云之巅，循着味道把亦妩送回寂玉宫。
他小心把人放在地上，抬爪拔下胸前鳞片，贴在亦妩额头，化为印记隐藏起来。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黑蛟凑近亦妩，仔细记下她模样气味，“若你大难不死，以后可凭鳞片唤我。”
“我的名字，叫溯翊。”
无论亦妩有没有听见，黑蛟交代完就起身离开。
他如今刚刚脱困，重伤在身，不是找九方桀和九方溟渊报仇的最好时机，暂且回去修养好身体，再来复仇不迟。
黑蛟飞走后，寂玉宫空无一人，徒留亦妩独自躺在大槐树下，满身伤痕，残破不堪，有进气没出气。
世界仿佛变得极其安静，微风吹过树梢，树叶哗啦作响。
有片叶子飘飘摇摇落下，盖在亦妩眼睛上，她却连眼皮都不曾颤动分毫，了无生机。
……
不久之前，蛇姬受不住妖火灼烧，交出净水后，禁地妖火很快熄灭，魔族迅速清理废墟。
九方溟渊水袖一扫，立时清理出一条路来，领着大司祭快步走进去。
禁地乃魔族要地，少尊与大司祭进入后，其他魔族便守在外面，不敢踏足。
他们只知魔尊在里面闭关，不知其中有何隐情，总之大司祭严令禁止他们涉足，谁也不敢窥探。
穿过层层废墟，建筑被火焰烧焦后散发出刺鼻气味。黑烟弥漫，九方溟渊嫌弃抬手挥开。
几乎跨越整个宫殿，二人停在一面墙壁前。大司祭伸手打开墙上隐藏机关，壁画从中开打开，露出后方密室。
寒气扑面而来，九方溟渊与大司祭眉梢突兀结霜，里面竟与外面完全不同世界。
密室白雾笼罩，正中间停着一架冰棺，里面躺着个身着墨蓝华服的男子，双目紧闭，呼吸微弱。
大司祭快步走近冰棺，仔细查看一圈后方放下心来，轻拍着心口，“差一点点就烧到密室，幸好灭火及时，尊上无事。”
九方溟渊准备进去看一眼，刚抬脚，似察觉什么，闭上双眼。
脑海中，从另一双眼睛传回极冥封印破开景象，仙族正陆陆续续飞出极冥。
神色一凛，九方溟渊身形消失在密室门口，再出现已站在禁地之外。
“少尊！奴婢有事禀报。”
妖族战败，禁地火灭，青蒲终于找到机会，跑到九方溟渊面前，参那些魔医一本，“奴婢奉命请魔医去医治圣女，可他们抗旨不遵……”
不曾想，她话都没说完，九方溟渊已飞身离开，神色匆匆，似有什么天大的急事。
禁地处于云之巅最高处，妖火熄灭后，妖族自知不宜再战，伺机救走蛇姬，陆续逃逸。
逃走前，蛇姬远远瞧见极冥方向飞过来什么东西，身形庞大难以辨认。更后面，大批仙兵气势汹汹朝云之巅飞过来。
很明显，毒蝎不负所望，成功打开封印。
“九方溟渊，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脸颊被妖火灼伤，血肉模糊，蛇姬根本不在乎，癫狂大笑：“咱们走着瞧。”
妖族逃走了，魔族全然不知，他们被妖族偷袭这会儿功夫，极冥封印大阵已被打开，仙兵正气势汹汹往云之巅赶来。
他们所过之处，魔气肃清，乌云避开，阳光洒向大地。
四百多年来，凡人头一次见到如此灿烂的日光，霎时欢欣鼓舞，仰头望天。
只见压在头顶的厚重乌云从极冥方向破开口子，天空宛如被利刃划开巨口，往两侧分开去。
他们不知发生何事，但必然是好兆头，争先恐后跑到日光下，享受暖阳落在脸上的温暖。
留在人界的魔族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妙，魔族有难，当即动身赶回云之巅。
突兀的，四百多年平静日子到此结束，大战迫在眉睫。
等九方溟渊得到消息，从禁地飞出时，一眼看见黑蛟正往这边来。
他以为黑蛟来找他报仇，等距离近了，才看见它背上驮着人，那红色影子令九方溟渊瞳孔骤缩。
下一瞬，他已经站在寂玉宫屋顶，眼睁睁看着黑蛟小心翼翼放下一个重伤红衣女子离开。远处天边，大批仙兵现出身影。
仙族被封四百年，必是日日夜夜勤恳修炼，厉兵秣马；反观云之巅魔族，刚刚经历一场乱战，死伤无数，毫无战力可言。
“果然是你。”
“趁人之危，”九方溟渊似是问躺在地上的人，又像是问自己，“还是亲自谋划？”
妖族夜袭，禁地纵火，魔族疲于应对。偏偏这时极冥封印被打开、仙族来犯，怎么可能这么巧。
借妖族之手，给仙族铺路，你可真是好计谋。
九方溟渊怒极反笑，跃下屋顶，拿开盖在亦妩脸上树叶，用力捏住她下巴，“既然你都成功了，还回来做什么？怎么不回你们仙族那边？”
愤怒悔恨与另一种深埋多年的情绪反复博弈，他最终松开手，笑得残忍，“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那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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