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金日悬于苍空之上,一排排黑压压的军队横刀立马于前,挡住了和亲使团的去路。
铁骑的玄甲和长矛于日光下泛着凛凛寒光,对峙的两方皆静寂无声。
和亲使团中每一个人都神经紧绷的等待着这场伏击。
旌旗随狂风舞动,负责举着王旗的士兵艰难维持着旗帜的平衡,豆大的汗珠于额头滴落。望着肃杀的玄甲铁骑,他吞咽了一口口水,瞳孔深处滚动着死亡来临的恐惧。
一道细碎尖锐的声音时不时响起,在落针可闻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众人心如擂鼓,战战兢兢地回头寻找声音的源头。
发现念玉手里正端起一盘瓜子,惬意的坐在窗旁看戏,窗外堆起的瓜子屑有座小山那么高。
双颊梨涡荡起,念玉冲回头望她的众人回以甜甜一笑。
“有病!”司幼嘉剜了念玉一眼,忍不住骂道,她身上冷汗津津,手心沁出了汗渍险些让她握不住剑。
念玉充耳不闻,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跳动着愉悦的光芒。
好戏要开场了。
对面的高仓骑兵统领一声令下,万马齐喑,数千只铁蹄翻起滚滚黄沙,凭借地势向下发起爆冲。
齐哲越宛如少年将军般拔剑,“诸位,今天我们背水一战,不成功,便成仁!”
“杀——”他们嘶吼着,冲锋向前。
天一阁的弟子冲在最前面,他们手持长矛临阵应敌。
那些普通人也都举枪冲锋试图与举着弯刀的铁骑交战。
只见一位满脸横肉、膀大腰圆的铁骑士兵举力挥刀横斩,瞬间举枪的那人被震的倒退五步跌倒在地。
身材魁梧的士兵挥下的长刀眼看就要将他的身体拦腰斩断。
他吓的魂飞胆裂,快速走位避开了大刀,连滚带爬的逃跑。
此时,使团中的大部分还没有在骑兵的手下扛过一招,心中好不容易掀起的那股勇气,就在强大的实力悬殊面前败的一塌糊涂。
这群临时组成的乌合之众纷纷丢盔弃甲,四下逃窜。
一夫奔逃,则三军摇心。
齐哲越等一众天一阁弟子还在苦苦支撑,同骑兵战况焦灼。就看见越来越多的骑兵包围了他们,他抬头望去,只见那些说好要一起同仇敌忾的同伴头也不回地往外圈跑去。
这下,军心溃散,使团中的人一个个溃不成军,风声鹤唳、难以为继。
“你们!”齐哲越一边挥动长矛对敌,一边无能为力的看着同伴争相逃跑。
念玉坐在车厢里,惬意地支着下颌,嘲笑地相看这场滑稽的闹剧。
那些人打仗不行,但是逃跑却实打实的是超一流水平。不然这么多轮的幻境,活下来的怎么偏偏是他们呢?
他们靠着精准的蛇形走位以及丰富的逃跑经验,一个个在骑兵围追堵截下滑溜得像活泥鳅,任凭骑兵怎么追赶就是抓不着。
真是精彩!
尔予宸显然也对临阵脱逃的士兵来了兴趣,从车厢左侧移到两军交战的右侧窗边坐着,念玉侧身将绝佳观赏的位置分给他,他神情专注地欣赏着一群逃兵精妙绝伦的表演。
面对冷兵器时代的王牌,他们能顺利从骑兵的钉头锤、穿甲剑等武器下逃脱,实乃一群不可多得的人才。
等到他们筋疲力竭的逃过骑兵的围攻,一抬头就看见了念玉的马车,千年前战士的忠贞护主的意志控制了他们,他们不受控制的上前,拔刀列队护送着公主的马车逃离战场。
念玉见他们的脸上满是愤懑望着自己,但是身体还是不受使唤的护送自己离开,只觉的有意思极了。
她倚在窗边,额心坠着火红玉坠,金饰玉珠挂满全身,车前的马匹嘶鸣狂奔,身后骑兵的疯狂追赶。
这场过家家般的闹剧竟然可以演这么久,念玉摇头坐在颠簸前进的马车中,手若柔夷把玩着玉石做的骰子。
就在一个骑兵举着战锤即将赶上落在最后的一个人时,她轻轻弹指,远处的骑兵霎时人仰马翻。
尔予宸看着那个骑兵摔倒,心中会心一笑。
一沓齐哲越画的手稿在士兵逃跑时掉了出来,发黄的纸张被狂风吹得漫天飞散。
一张稿纸飘到尔予宸面前,他接过那张画稿,画上画的正是那个手持弯刀凶悍无比的骑兵。
哑药的毒性已解,他轻描淡写,不经意间流露出久居上位的审判感。
“齐哲越确实是记忆的天才。”
“可惜他不懂人心。”
说完,随手将纸扔在了黄沙肆虐的风暴中。
这群不知道从哪里被收集来的乌合之众,他们在幻境中已经太久不见天日,面对着一次次的死亡循环,那些有气性的人早已抽刀向敌,又在敌人的铁蹄下化为枯骨。
在齐哲越展现了惊人天赋的那个循环中,最后一批有血性、敢抗争的人也都怀着希望跟随天一阁弟子的冲锋死在了铁骑的长矛下。
什么样的人会活到最后呢?
胆怯、机敏、跑得快、见风使舵,能一次次懦弱的躲在同伴身后,心安理得的看着同伴送死。能漠视一次生命死亡的人,就能漠视无数次生命的死亡。
当齐哲越说只需要最后一次循环他就能将所有交战画面全部复刻时,人心早已开始开始浮动。
光明大道就在前方,谁愿意死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呢?
远处的沙丘上,身披国师红袍的桓秋将一切尽收眼底。
由于其他人还没有战斗两下就被骑兵吓得屁滚尿流爬起来就跑,导致高仓骑兵将天一阁弟子团团围住。
天一阁弟子皆身受重伤,齐哲越亦不能幸免。
夜幕低垂,星辰稀稀疏疏的悬在天边,
篝火腾腾燃烧,齐哲越坐在火旁一言不发,作为道门天骄,此刻他心如死灰。
除天一阁弟子重伤外,其他人虽然形容狼狈,但最严重的也就只擦破了皮。人数一个不少,全都整整齐齐的逃了出来。
沙漠昼夜温差大,尔予宸从马车上拿出披风将念玉裹得严严实实。
“齐道长。”一个身形瘦削的青年满怀歉意地递上水壶“喝点水吧。”
一直蜷缩在角落的司幼嘉崩溃的冲上去夺过水壶,满满一壶水被打翻在地,水痕在沙土中流窜,很快就被吸收的不见踪影。
在任何时候,水都是沙漠中的宝贵资源。
“一群假惺惺的懦夫。”她气愤的冲着众人吼道。
“司道长,何必说这样难听的话?”众人也有些怒了
“您神通广大有三头六臂,可我们没有,谁不想活着?”
“是啊!谁又不想多活一刻。” 另一个附和道。
司幼嘉被众人的话噎到了,气的跺脚,崩溃吼道:
“好啊!那我们就一起去死”
她哭的泪眼汪汪,一夕之间,心境来回颠倒八百遍,只觉得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多磨难。
现在媞月公主的嫁妆被洗劫一空,这轮幻境的境遇与之前的幻境毫无区别,兜兜转转一切还是回到了原点。
心中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熄灭,绝望的乌云笼罩在众人上方,他们颓唐的低头、面露死寂。
在使团按照剧情到达大月王庭的清晨,兰娜为念玉重新梳洗打扮,沉甸甸的赤金璎珞压得念玉脖子都抬不起来。
兰娜给她披上金羽流沙的头纱,穿上金线缠枝卷草纹的婚服,婚袍上坠着颗颗圆润透亮的红宝石。
念玉翻遍了媞月公主的妆奁,从中找出一支垒丝蝴蝶金钗,抚摸着锋利的钗尾道:
“这个不错。”她扶了扶头上的流苏和沉重的宝石发冠,“兰娜,快帮我戴上。”
和亲使团进入大月王庭地界,负责迎亲的巴尔特将军早已等候多时。他接引和亲使团进入安置的府邸。
“公主舟车劳顿辛苦了。”巴尔特俯身向念玉行礼“大王今夜欲在王庭设宴为公主接风洗尘。”
念玉保持着一国公主的风仪,微微颔首回礼。“有劳将军了。”
送走了巴尔特,念玉进入大月临时接待达宛的府邸。
一踏进正厅,念玉顿时歪在椅子上,晃了晃头上沉重的王冠,想找人帮忙拆下来。
她扶着摇摇欲坠的王冠,四下寻人,疑问的说:“兰娜呢!”
“她忙着去给你做好吃的。”尔予宸掀开门帘,走进厅内。
兰娜不在,司幼嘉等人也不想面对念玉,直接找借口在外面打杂,根本不想进厅堂。
她看着满屋稻草人做的侍女,将目光落在厅内唯一一个活人尔予宸的身上。
尔予宸噙着笑意好整以暇的等着她唤自己。
她指了指头上的红宝石连缀的王冠,笑意盎然:“将军大人,帮我把这个王冠和头纱摘下来,太沉了。”
尔予宸替她卸下垂重的头纱,解开繁复的头冠,一时指尖有些颤抖。
念玉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尔予宸的下一步动作,她仰起头看向他,
“怎么了?”
头上微凉的流苏宝石划过尔予宸的手心,他眼中隐隐湿润。
这是刚好兰娜端着煮好的奶茶进来,就看见念玉在拆王冠,她急忙放下手中的托盘:
“我的公主呀!怎么能拆了呢!”
“兰娜,我就拆一会儿、就拆一会儿!”幻境逼真到念玉真的感觉自己的头都要断了。
“晚上我就再戴上。”她手上继续拉扯着沉重的头冠,尔予宸见状也帮她抽出固定发冠的金簪。
头顶的重量骤然消失,念玉只觉周身一轻,长舒一口气还是当神仙好啊!起码仙体不会像凡体这么虚弱。
“高仓公主来大月已经有三日了,今晚的宴会高仓公主也在。”桓秋身为国师从上到下打听了一圈消息,才匆匆赶回来。
“高仓公主漂亮吗?”念玉双眼放光,问的十分肤浅。
桓秋品了品西域滚烫的奶茶,“不清楚,只听见过她的大月子民说她美若天仙、心地善良。”
美若天仙、心地善良。
短短三日就收买了大月子民的心。
念玉垂眸玩弄着那支蝴蝶金钗,露出轻蔑到极致的笑意。
“高仓王真是好算计,女儿也聪明,擅长拉拢人心”
可惜,她可不是媞月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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