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无法在这么远的距离还让草种子保持活性。”
潮润的微风闷闷地贴着人,地面硬邦邦的,是和正常雨林风格迥异的贫苦。
迪希雅烦躁地跺了跺脚,嗓音带着缺水的糙砺感。
对老辣的佣兵而言,连续一个月的风餐露宿原本不算什么。
须弥的广袤疆域是全体须弥人的骄傲,它囊括了维持生存必须的所有东西。
在雨林,她可以折下硕大的蕉叶,接取辛凉的丰沛雨水;红狐和长鬓虎随处可见,牦牦驮兽更适合和团里的兄弟一起分享;她可以撷取各种熟识的菌子,塞在辉木的果壳里,吸饱了烤肉滴落的、混合着香辛料芬芳风味的油脂。
强壮健美的炽鬃之狮从来不缺生存智慧。
原本是这样。
一个月之前的她从未想象过,自己会在雨林里碰上无水可饮的绝境。
遍地开花的死域像长鬓虎驱赶牦牦驮兽一样撵着她。
托小吉祥草王的福,须弥一直以来都把死域控制得很不错。
死域的表现特征,哪些区域是死域高发区,如何判断哪些地方有潜在的死域或者死域出现的苗头,如何清除死域……
须弥的民众对死域自然是避之唯恐不及,但也都能就死域的种种说出个子丑寅卯——所谓大部分人用不上、也无法对这玩意儿做点儿什么的常识。
但佣兵们绝对不是这个大部分人,迪希雅更不是。
对文化水平同教令院出身的学者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大老粗们而言,他们并不需要为草种子发生器的位置与地脉和世界树的关系头秃,能用来清除死域的实用性才是更重要的。
尽管须弥的民众不太想承认,但事实就是,遍布须弥的各种鱼龙混杂的佣兵团、这些和教令院的学者们简直像活在两个世界的大老粗,在客观上也承担了很大一部分清理死域的工作。
这对迪希雅而言,原本是很平常的事。
一开始,她还能就近找到草种子来消除意外出现的死域,把正常的道路清理出来,尽可能避免绕远路。
在喀万驿发现从纳塔流出的灵疗香薰很受魔鳞病患者们喜爱时,她就立刻想到了自己的好朋友迪娜泽黛。
呼玛依家雇佣他们旅团时,并不拒绝他们有空时接私活,只要不妨碍照护迪娜泽黛小姐的任务,他们有着相当充裕的个人时间可供支配。
当时她就是接了一位临时雇主的委托,在调整了旅团大家的排班后,亲自把对方离家出走来须弥城找妈妈的女儿送回喀万驿。
买到灵疗香薰时她还感慨自己这回抽空来一趟喀万驿真是来对了。
没想到出来一趟差点儿回不去。
带个好东西回去的工夫,在路上兜了一个月不说,还差点儿把自己的小命给搭进去。
想到这里,迪希雅下意识地回头,望向一个星期之前才认识的同行者,“看来只能继续绕道了。”
但缀在她侧后方丈余的那人并没有立刻回应她。
迪希雅看过来的时候,他也在回头望,迪希雅这一望,只看到对方硬朗利落的侧脸。
如果不是在荒野求生而是在酒馆之类的地方,迪希雅高低得就这人的颜值调侃两句,甚至她能想象得出如果有佣兵团的兄弟姐妹们在场,会如何起哄着跳舞的情形。
因缘巧合与她同路的男人有着一副任谁来看都很璃月的形貌。用他们佣兵贫瘠的文字功底来形容的话,大约就是“他能够满足任何一个不曾真正见过璃月的人对璃月所有的美好想象,看到他,就是看到了璃月。”
生存的智慧让须弥本地人迪希雅体贴地没有去追究这么一个璃月人出现在谒颂幽境的缘由,成熟的佣兵都很懂如何处理自己不合时宜的好奇心。
但现在……
狮群里的狮子不会放过任何吸引了一个成员注意力的东西,尤其成员少的时候更是如此。
他们是彼此的耳目,是彼此的大脑,是彼此的技巧和力量。
他在看什么?
迪希雅顺着这个同路人的目光看过去。
那个方向,是他们刚刚才翻越的一座小山丘,现在却正满盈着灰败的暮气。
“啊,是新的死域。”
迪希雅已经见怪不怪了。
人的适应性是很强大的,从一开始在意外的地区遭遇死域时的凝重,到现在的淡定,也只需要不到一个月。
能让同行者这么注意的,大概不止是单纯新长出来的死域,而是还有其他什么东西。
“里面有个人。”
很显然,同行者有着甚至比迪希雅这个老资历的佣兵更卓越的目力、或者说感知——很难说一周之前的迪希雅是不是得益于此才捡回一条命。
又或者说,这毋庸置疑是对方能够独自穿过二净甸的重要倚仗。
正常情况下,从喀万驿到须弥城最近、也最便捷的路,是北上经谒颂幽境穿过二净甸,在天臂池过渡入港,或者是同样经谒颂幽境穿过二净甸,从须弥城西北的大路进城。
可现在……
把喀万驿和须弥城连一条线段作为斜边,把须弥城放在60〇角上作直角三角形,他们现在差不多就在那个直角上:)
正儿八经的大路已经走不了了。
遍地开花的死域像长鬓虎驱赶牦牦驮兽一样撵着他们。
面对那些出现在离草种子发生器不远、且面积没那么大的死域,迪希雅自然不会吝啬于自己的力量。
但很显然,在不久前发生了什么她并不知道的事。
原本被控制得好好的,只会在教令院发布的通识地图上标注的高发区出现的死域,也在其他地方蔓延了开来,而且显而易见地一发不可收拾。
就算是不曾正儿八经地在学堂里念过书,也并不妨碍她看出来,这里正在快速滑向失控的深渊。
面对前方这种左近没有草种子发生器、显然已经不在她能力范围内的死域,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绕行——有的时候,死域甚至不会给你绕行的机会,它会突然出现在你刚刚走过的路上,乃至在你的脚底。
前后左右天上地下,哪哪都是枯萎凋败的绝境。
处在死域里的时候,人就像一个被剪了个洞的袋子,生命力会从破口处止不住地往外流失。
对迪希雅而言,这确实是一种足够刻骨铭心的感觉——就在一周之前,她差一点就因此把自己交代在某处鸟不拉屎的地方。
真·鸟不拉屎:)
那时,她被堵在从已经被死域占据了前方整个视野的二净甸折返谒颂幽境的路上。
那块新生的死域占地很大,草种子的活性根本无法撑到消除死域瘤,逃生的过程又累又饿,里面层出不穷的魔物让她应接不暇疲于奔命。
直到她被这个神奇的璃月人拉住,被从地狱拉回人间来。
来到他身边的时候,迪希雅还没从身体的衰弱感一扫而空的突变中回过神来,就被塞了一颗还没熟的墩墩桃。
一口下去,她顿时被酸得把脸皱成一团。
可她还是兴致勃勃地把那个从小到大吃过的最酸涩的墩墩桃一口不剩地全炫完了。
虽然还没看到还没听到,但她也能够想见,同路人所说的那个人,很可能正在面对着一周之前的她遭遇的困境。
想到这里,原本还在烦恼接下来怎么绕行的迪希雅决定暂时忽略其他,先折返去捞下那个倒霉蛋。
“更具体的方向有么?我去接那人,你在这里等着,如果有新的死域,你撤离时路上做好标记,放心走,我会追上你。”
她不是同情心泛滥的性格,但在有能力保全自身的前提下,她并不在意拉拔落难者一把。
来自璃月的同伴并没有望着那个方向多久,很快他就朝那里迈出了脚步,“走吧。”
没有救人的必要了。
迪希雅当然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并不知道这个同路人没有出口的判决,还以为是同伴出于关心而不放心她单独前往:“诶,我单独过去会快一点,快去快回,咱们也好早点绕开这里。”
对方拒绝了:“我能跟上你,”不存在快一点慢一点的问题,“同去。”
事实证明,这个能把她拉出死域的同伴确实没有夸大其词。
熟悉的、身体被剪破了个洞的感觉再次黏黏糊糊地把她腌渍起来。
灰败颓涸的世界在试图把他们一并剪进自己没有色彩的镜头里。
她向神明祈祷着,希望那个倒霉的家伙还没有被这毫无品味的死域玩坏掉,不求像同伴那铜色的发尾一样依旧油光水亮的,至少也得跟她差不多吧。
……
——可燃烧的心无法点着早已烧净的烬尘。
迪希雅有些焦躁地踱着步,像一只刚刚被鳄鱼咬死了族中幼崽的长鬓虎一样,时不时呲出獠牙来,却不知该向谁讨个公道。
不是谁都有能力像她这样活着离开死域的,事实上,大部分人都做不到,尤其是在面对那些新的死域的时候。
很不幸,她一次都没有救到人。
已经能自己出来走跳的佣兵对收尸火化的事都不陌生——不论是出于对同伴的爱护,或者是出于对敌的需要,干净地处理尸体都是佣兵必备的技能。
尤其是当她还是个火系原神的时候。
哪怕是当下与她同行的同伴显然在收尸这种事上颇有讲究的时候,她也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托付了火化尸体的重任。
维摩庄是危机四伏的降诸魔山编织在荆棘冠冕顶上的帕蒂沙兰。
“这位死者的吊坠里有张映影,看起来是全家福。”
男人熟练地详细检查死难者身上和行李中的物品,而迪希雅负责分类汇总打包——用她的话说,这乍一看简直像是强盗杀人越货之后在分赃的现场。
对此,气质敦厚沉静的同伴哪怕是因为有人死难而无法欢心,也会顺着话头回两句,稍事舒缓这一路风尘过来难免的紧绷。
“那倒是好办了,这帮人也是从维摩庄的方向来的,到那边的佣兵和冒险家据点发个告示就行,”在须弥走南闯北的相关事务自然还是迪希雅更熟悉,“好在快到维摩庄了,要是再到不了城镇,我的行李可放不下那么多人的骨灰和遗物。”
就算比常人多了神之眼的储物空间,这也装不了那么多东西的。
听迪希雅这么说,同路人也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也没想到这一路竟这般波折,希望接下来莫要再生出什么事端来了。”
一开始他都想好了,靠着能给人回血的特性,扎个悬壶济世的旗子、当个半桶水的蒙古大夫,应该还是能正常过日子的,还想着去著名的须弥城的活力之家观摩一二。
桓那兰那离须弥城很近,至少从地图上看是的。
但这个距离并没有近到他能够无视莫名大雾的阻隔就能跨越的程度。
他不了解须弥,但他自认姑且还算了解璃月——那莫名的大雾让他首先联想到的,是来歆山的屏障。
沉玉谷的仙人曾经把来歆山与外界隔绝开来,就算是有好事者设法进入了那片作为屏障的大雾,也无法踏上来歆山的土地——
哪怕来歆山确实就在那里。
记忆中,地图上的须弥城就在那里,并不像来歆山那样,对提瓦特这片大地犹抱琵琶半遮面。
以他过往得到的知识来看,按照神秘侧的规则,“看见”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前置条件,正如“知道”之于禁忌知识的污染。
在权衡了自己会投入的时间和“到不了须弥城”的可能之后,他果断选择了绕路。
须弥人闻之色变的死域并不能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困扰。
饮食睡眠于他并非刚需,魔物无法对他造成伤害,除了感慨真实的死域比他以往知道的多很多也大很多之外,死域对他而言最大的影响,竟然是经常会在里面捡到死人——这种往生堂的家常便饭。
好像提瓦特所谓的命运,正在试图以一种卑鄙的方式役使他。
诚然,此身面目确乎源自那位在三次元火到出圈的往生堂客卿,但他从不认为,自己就应该去从事对方从事的工作,甚至以三次元的桥段,还要去按对方的性格习惯行事。
不论是在桓那兰那与兰那罗们同吃同住时,还是捡到幸运地还没有被困死在某处大型死域中的迪希雅之后,他都从未以钟离自居。
他知道自己不是钟离。
但也没有人相信他的自我介绍。
谁会真的相信他是“七天神像-岩”呢?
兰利遮在初见时便好心地给被误以为饿晕过去的他塞了一块墩墩桃。
但兰那罗家里的七天神像-草依旧静默不曾回应,毗波耶的故土依旧是世外桃源。
森林的答案入木三分。
迪希雅更是发出“该自我介绍过于蒙德”的锐评。
他能够理解桓那兰那只是在保护森林自己,沙漠的孩子也只当这是尚不互相了解的人开的善意玩笑。
好在,不论如何,尽管离须弥城很远,但像往生堂员工一样捡尸体的日常总算是快要告一段落了,如今事情眼看着是在向好发展的。
许久未见的人类聚落已经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正在清晨尚还凉爽的日光里星罗棋布地飘着慢悠悠的浅淡炊烟。
那里是维摩庄,阿陀河谷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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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逃难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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