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穿过破旧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低鸣,像极了这个身体原主记忆中残留的哭泣声。
晏吟秋拢了拢了身上那件单薄粗糙又洗得发白的孝服,试图依靠心理作用去抵御从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她低头看着掌心,这是一双属于十五岁少女的手,指尖却已有了粗粝的痕迹,与她在现代那双敲键盘、做实验的手截然不同。
三天了。她来到这个陌生的,叫做大俞王朝的时代已经三天。
四天前,她跟随地质小组在荒山勘探时意外遭遇巨熊袭击,又逃亡途中跌入洞穴,绝望之际又从洞中捡到一枚罗盘。接触罗盘的刹那,天旋地转,再睁眼,她已伏在原主父亲弥留的床前,手里正捧着那沉甸甸的,刻着复杂星宿纹路的黄铜罗盘。
依照规矩守灵的这三日,她通过零碎的记忆与邻居的只言片语拼凑一起一个较为完整的身世。
这副身体的主人名叫晏舒,和她同样拥有这小众的姓氏。而她现在的身份,则是家道中落、父母双亡的孤女。她看着这间四处漏风的祖屋,感慨到:“还真是家徒四壁啊......”
循着散碎的记忆,晏吟秋找到了偏屋里父亲留下的那一箱子蒙尘的旧书。
“风水师?又或是道士?”她喃喃自语,拍落书上的灰尘,指尖触到粗糙封皮,上面模糊不清地写着书名——《晏家平舆经》。略一翻阅,零碎记忆随之浮现。父亲晏梅赟在附近小有名气,常背着罗盘为人看地相宅。家道中落原因未明,但就书中所载,不像是因为术数不精。
“咕噜咕噜——”肚子发出的抗议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解决饥饿才是眼前最要紧的事情。家里的米缸早已见底,最后一点铜钱也换了昨日那碗稀得如水一般的粥。活下去,成了眼下最迫切的问题。
“砰砰砰!砰砰砰!”
粗暴的砸门声忽然响起,晏吟秋吓得浑身一颤,这是刻在原主身体记忆深处的恐惧。
难道又有讨债人上门了吗?
有点麻烦。父亲去世,留下债务和年轻的女儿,晏吟秋仿佛看到了许多古装剧中强抢民女的戏码。
她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地拉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门外站着的却不是凶神恶煞的男人,而是隔壁的张婶子。张婶子脸色苍白,眼圈发红,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眼神里充满了惶恐,却又拿落水之人看见救命稻草的眼神望着她。
“晏家丫头......”张婶子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什么人听见:“婶子......唉俺实在没法子了,只好来求你......”
晏吟秋微怔,这和她想象的画面不一样:“张婶,您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晏家丫头,我实在没法子了......”张婶声音发颤,一把抓住晏吟秋冰凉的双手:“你张大伯摔断了腿,小孙子又高烧不止,灌多少药也不见好。人家都说是因为俺家冲了太岁,可请人来看,又只说煞气重却没办法除去......你爹有本事,他来俺家喝酒时提过一嘴,说俺家井位是好的。你能不能帮婶子看看?俺也没有啥,若你帮了婶子,俺愿意拿出半袋黍米作为报酬。”
半袋黍米!
活下去的机会就在眼前!
不过她很快便冷静下来。风水?她一个现代地质研究所的助理,相信的是数据和实证,哪懂什么玄之又玄的煞气?然而,就在她想要婉拒的瞬间,目光扫到了屋里被她随手一放,静静躺在棺椁旁的罗盘。
于是,一个大胆的想法从脑海中冒出,有罗盘,有教科书,她就不能试试照猫画虎吗?一段陌生的记忆倏然涌现:雪夜烛光下,父亲拿着罗盘,对稚嫩的晏舒轻声道:“舒儿,看地相宅,并非故弄玄虚。罗盘测的是方位,但解的,是人的生活。风如何来,水如何走,阳光几时照进窗棂......这其中藏着的,才是真正的吉凶。”
虽然只有只言片语,却让晏吟秋醍醐灌顶,瞬间打通了现代思维与古代玄学之间的壁垒!
她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她当然不是什么风水师,可她用现代的知识配合书中的内容,再加上本身具有的分析能力,还不能解决一点风水问题吗?
“张婶,您先别急。”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我幼时顽劣,我爹的学问,只学了点皮毛。但您既然信我,我就跟您去看看。成与不成,我不敢保证,但必定尽力。”
她转身回屋,郑重地拿起那枚冰凉的黄铜罗盘。入手瞬间,一种奇异的感觉流淌而过,仿佛它与她早就是合作多年的伙伴。
到了张婶家院子,晏吟秋先是摆弄罗盘掩人耳目,而后便像现代调研那样,开始了缜密的勘察。
绕屋一周,她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其轻微的**腥气。很快,她的目光锁定在西北角的猪圈上,这里的排污沟挖的非常草率,很浅,一些污物都渗入了土壤。
随后,她又把重心都放在那口井上,方位好不好暂且不论,但这井位也太低了些。结合刚刚排污沟的状况,井水被污染的可能性极大。
她皱着眉走进屋内,光线昏暗,阴冷潮湿,明明是病人的居所,却窗门紧闭,空气污浊得让人胸闷。
晏吟秋取出罗盘,假意推演,心中却早已明晰。
首先,水源污染,导致胃肠道疾病,小孩子体质弱,最先发病;其次,空气质量与安全隐患,猪圈建在上风口,臭气与病菌随风灌入院子与屋中,院内地面也因污水渗透变得湿滑,老人极易滑倒。最后,居住环境太差,屋内潮湿阴暗,霉菌滋生,病人康复困难,甚至可能引起并发的呼吸道疾病。
分析完毕,晏吟秋在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原来这不是什么“煞气”,只是一桩环境变坏而引起的公共安全事件。
她收起罗盘,神色凝重,对张婶子缓言道:“其一,水眼不清,需淘砌高台,忌饮生水。其二,畜栏位犯风口,秽煞侵宅,当移置东南,深挖沟渠以泄污浊。其三,此屋阳气不通,阴晦滞留,须日日开窗,引生旺之气入内,涤荡病晦。最后,院地湿滑犯脚,需垫干沙土,防患未然。”
晏吟秋句句不离风水形煞,却又针针见血,直指要害。张婶听闻这番既玄奥又具体的话语,一时怔在当场。
反应过来,张婶连连应声:“好……好!那俺这就去弄!”
张婶行动力很强,尤其是关乎到家人的健康。登时便出门找人帮忙清理卫生,挪猪圈,开窗通风。说来也神奇,猪圈一挪,院子里的怪味很快就散了。窗户打开,阳光照进阴暗的卧室,躺在床上的张大伯都舒了口气,说感觉胸口没那么闷了。
三日过去,张家孙子的高热果然退了。张婶喜极而泣,当即提着那半袋沉甸甸的黍米送了过来。
捧着救命的粮食,站在老旧的屋檐下,晏吟秋第一次感到一丝踏实。夕阳斜照,落在她另一只手中的罗盘上,指针反射出一点微光,晃了她的眼。
她突然意识到,原来这罗盘不仅是迷信的象征,更是连接两个世界的桥梁;她独属于现代人的思维,正是能穿透玄奥迷雾、直指真相的利刃。
她紧紧握住罗盘与米袋,这便是她于此世生存的绝妙武器。
恰在此时,又一个身影犹豫地停在她家篱笆外,声音怯怯传来:“晏......小姐,听说您给张家看了,灵的很......我铺子近来总是赔本,能否请您也瞧瞧风水?”
晏吟秋收敛心神,将那袋黍米藏入米缸之中,随后快步走出门去。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面色愁苦的妇人挎着个篮子,正焦急不安地站在外面等着。有限的记忆告诉晏吟秋,这是街尾开杂货铺的刘婶。
“刘婶,请进。”晏吟秋打开篱笆旁的小门,侧身让她进来。
刘婶搓着手,有些局促:“晏小姐,真是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打扰你,我就是,我就是听说您给张家看了......立刻便好了?灵得很呢.....”
她声音越说越小,似乎觉得自己来求问这个刚及笄的孤女有些荒唐,但生活的窘迫又逼得她不得不抓住任何一丝可能。
“张家那是环境......呃嗯,是宅气不通,理顺了便好。”晏吟秋斟酌着用词:“刘婶,您铺子是出了什么问题么?”
提到铺子,刘婶的眼圈登时便红了:“唉......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自从过了年,铺子的生意就一落千丈。原本还有些老主顾,如今上门的人却越来越少了。偶尔来个生客,也是看看就走,什么也不买。再这么下去,我这铺子,怕是撑不到夏天咯。”
她哽咽地掀开篮子,里面是几个鸡蛋和一小包饴糖:“家里没什么值钱东西,这点心意......您能不能去帮我瞧瞧?是不是哪里犯了冲?”
鸡蛋和饴糖,在这个时代是异常珍贵的礼物。晏吟秋没有拒绝,她知道这是对方能拿出的最大诚意,也是维持她“专业人士”形象的必要报酬。
“刘婶客气了。我随您去看看,不过成与不成,我不敢保证,只能说尽力而为。
再次拿起罗盘,晏吟秋的心境已与初次时大不相同。先前是绝境中的背水一战,而今却多了几分沉静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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