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后的一个周三下午，空气闷热，窗外天色灰蒙蒙的，酝酿着一场深秋的雷雨。
林薇薇刚和测试组开完一个冗长的Bug排查会，口干舌燥地回到工位，正准备给自己灌一大杯水，内线电话不时响了起来。
显示的是内部审计部的分机号。
她本能地身子一紧。
审计部？怎么会直接找她？
接起电话，对方是一个声音刻板的女声。
“是技术部林薇薇吗？请现在到407会议室来一下，有些流程上的问题需要你协助核实。”
“现在吗？请问是关于哪方面的？”
林薇薇尽量保持声音平稳道。
“来了就知道了。”
对方没有多余的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林薇薇握着话筒，听着里面的忙音，心跳不由加快。
流程问题？
审计部直接越级找她？
这绝不寻常。
她下意识地看向斜前方，沈叙的办公室空着，他下午去科技园参加一个行业研讨会了。
孤立无援的感觉袭来。
她定了定神。
不能慌。
她快速回忆了近期的所有工作流程，确认自己没有疏漏。
然后，她拿起笔记本和笔，刻意放慢脚步，走向四楼。
407会议室是间小型谈话室。
推门进去，里面坐着两个人。
一位是刚才通话的那位面色严肃的中年女审计，另一位，竟是魏总监的那个助理，姓王的男人。
他今天没戴那副惯常的笑脸，而是面无表情地翻看着一份文件。
“林工，请坐。”
女审计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林薇薇坐下，将笔记本放在桌上，双手交叠，努力显得镇定。
“您好，不知道需要我协助核实什么？”
王助理抬起头，没有寒暄什么，而是直接发问。
“林工，上周四下午，你是否未经报备，私下与科讯公司的技术代表赵朗进行了超过半小时的非正式技术交流？”
林薇薇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是这件事！
没想到对方连具体时长都掌握了。
她稳住心神，清晰回答。
“不是非正式交流。上周四下午三点，我与科讯赵工有一个预约好的技术电话会议，目的是确认接口调试的细节。”
“这个会议在我的工作日历上有记录，并且会后我整理了会议纪要，通过邮件发送给了项目组相关成员，抄送给了我的直接上级沈经理。整个过程符合工作流程。”
她回答得滴水不漏，更是直接点明了证据所在。
王助理和女审计对视一眼。
女审计低头记录着什么。
王助理继续问。
“但我们了解到，你们在会议结束后，额外添加了私人社交账号。公司明确规定，重要工作沟通应使用公司指定渠道，避免使用私人社交软件，以防信息泄露风险。这一点，你怎么解释？”
他的措辞变得严厉起来。
林薇薇的手心在冒汗，但语气依旧坚持。
“添加微信是出于后续可能需要的即时技术沟通效率考虑。加上微信后，我与赵工的所有对话内容均围绕技术问题展开，未涉及任何敏感或机密信息。如果公司认为此举不妥，我接受批评，并立即删除联系人，以后严格遵循规定。”
她再次强调内容纯粹，并且态度端正地承认“考虑不周”，让对方抓不到把柄。
女审计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王助理盯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出丝毫心虚的破绽，但失败了。
他话锋一转，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林工最近工作很拼啊，经常加班到很晚。是项目压力太大，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
“诚悦项目本身技术难度高，近期又增加了很多额外的数据验证和报告要求，这些都在项目计划和工作日志中有体现。”
“作为项目成员，确保任务按时保质完成是我的职责所在。如果加班完成了职责内的工作也算问题的话，那我无话可说。”
林薇薇巧妙地将“加班”的原因引回了魏总监带来的额外工作量上，反将一军。
王助理被噎了一下，脸色难看。
女审计适时开口，打断了略显紧张的气氛。
“好了，情况我们大致了解了。林工，流程规范还是需要严格遵守的。今天谈话内容我们会记录在案。你先回去工作吧。”
林薇薇知道这只是走个过场，真正的敲打目的已经达到。
她站起身，礼貌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门在身后关上。
她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颤抖着。
窗外，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林薇薇深吸了几口带着湿气的空气，才慢慢平复了剧烈的心跳。
审计部出面，王助理在场……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警告，而是一次正式的、带有记录在案的“敲打”。
林薇薇慢慢走回工位，雨声敲打着窗户，更像敲在她的心上。
刚坐下，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微信新消息。
发信人是一个陌生的头像，但名字有点眼熟——秦浩。
她愣了几秒才想起是大学时高她两届的一位学长，读书时接触不多，毕业后就没了联系。
秦浩：「林薇薇学妹？好久不见！刚在校友群里看到有人说你在海城发展得挺好，真厉害！我最近也调回海城工作了，有空聚聚？」
这条信息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像一条冰冷的蛇，滑入了她的视线。
太巧了。
巧得令人毛骨悚然。
她几乎立刻将这条消息与刚才的审计问询联系了起来。
魏总监的手段，果然层出不穷，而且…越来越贴近她的私人方面。
林薇薇没有回复，只是截屏保存了这条消息，连同那个陌生的头像和微信号码一起，归档加密。
她不知道秦浩是真的偶然联系，还是被人当成了“暗桩”，但警惕总没错。
整个下午，她都心神不宁。
雨一直没有停，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快下班时，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这次是沈叙。
他发来的是一张图片，拍的是研讨会现场PPT的一页，上面是一个复杂的技术架构图。
下面跟着一行文字。
沈叙：「这个分布式节点的冗余设计，和你之前遇到的瓶颈类似，可以参考。」
他的语气平静如常，仿佛只是随手分享一个技术点。
但林薇薇看着这条消息，眼眶却猛地一热。
他肯定知道了。
他一定已经通过某种渠道知道了下午审计问询的事。
他没有直接问，也没有任何安慰的言语，只是用这种方式告诉她。
他知道了，他在，并且工作依旧要继续。
林薇薇将那些委屈和后怕强行压下去，回复道。
「收到。很有启发，谢谢沈师兄。」
她看着窗外连绵的雨幕，和手机上那条看似普通的工作短信，心里渐渐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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