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白露在惊愕之余茫然点头时，李瑛终于绝望地闭上眼。
他知道一切都不对劲，但……从哪里开始的？
颤抖的右手伸进裤子口袋，李瑛摸了半晌，抬眼却只瞥过孙巍的侧脸：“有没有烟？”
微芒的火光映着他熟悉的两张脸，李瑛感谢这二人只静静看着他没再追问，灰白的烟雾在他指尖绕开，胸口快要崩裂的心跳声缓缓平复，他花了好几分钟才从X江文学城的app上找到陈白露的文，和他猜测的一样，锁文了。
“是这个吧？你的小说……”
“是，可……你怎么知道的？我好像没和身边的说过我写小说的事。”
“你说过，你忘了。”
“啊？”
“陈白露，你还能想起来你是几点看见我的吗？”
“你说……开车路过公交站的具体时间吗？我想想啊，大概是……”
“今天晚上九点三十六。”孙巍点开微信聊天记录，递到李瑛眼前，“陈白露给我发语音说看见你的时间，应该是第一时间就和我说了吧？”
“对的，是这个时间。”陈白露连连点头。
李瑛无意点开这条语音信息，可屏幕上的21：36实在刺眼。
他脑子没坏，自己从海沧那个小巷子里一步跨回建州，撞上陈白露时，他刚好也看了时间。
21：36。
然而如果在场的三个人都没错，那就是这个世界错了。
他和陈白露在2025年8月11日、星期一、21点36相遇，在……不同的空间。
一根烟燃尽，李瑛把烟屁股在墙根儿上碾烂了。孙巍又递了一支，李瑛却摆摆手。
他得想想。
假定一开始遇见陈白露的那一刻，他回到了真实的世界，那个世界的陈白露并不是什么网文作者，而于此同时，他目前所在的这个空间里，和现实世界拥有相同的时间线，这个第三世界里的陈白露同样遇见了“李瑛”。
他曾经以为，无论怎么穿越，自己是唯一，而如今，他不得不相信，既然有多个“孙巍”、“陈白露”、“任天宇”，那么他也无法幸免。
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特例。
造成如今混乱局面的原因，他无从知晓。
可李瑛多少感觉到，从自己不更新小说的那一天开始，他的现实生活、他穿书的世界，都开始异变。
若以网文作者的那本小说作为锚点，若作者真的可以称作是某个世界的“上帝”，那么当“上帝”不在投射他的目光，作者停止创作，相应的，世界将陷入混沌。
李瑛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旦带入这个设定，眼前的种种竟越发合理起来。
只是……他搞不懂是哪里开始出错。
他走到公交站时，并没有遇见第三世界里的另一个自己。
可这完全不合理。
所谓的另一个自己，在他出现在第三世界以后，又去了哪里？是否按计划做上了公交车？他下车回家以后，那房子里分明空无一人。
还是说……两个“李瑛”会变成同一个？
在100路公交站牌后面的灌木丛里，他被引导着发现了那只脏兮兮的线条小狗。
而现在的空间里，线条小狗出现在任天宇的事故车辆中。
这完全可以证明，他本人在公交站时，人还不在所谓的第三世界。
如果说真有什么异动，那或许……是从他迈上公交车开始。
那么能遇见“未曾谋面”的许轻泽，似乎也说得通。
李瑛狠狠捏着自己虎口，迫使自己保持冷静。
对于穿书或者其他世界的穿越，李瑛并不害怕，让他不安的只有一件事……触发条件。
所谓的醉酒、受伤并不能在他的穿越单程票上写好目的地。这让李瑛有点儿难受。
“小瑛，你没事儿吧？”孙巍忽然拍了拍他肩膀，关切地问。
晃过神，李瑛麻木地点点头。
他不理解孙巍此刻痛心疾首的目光因何而起，伴随着一声浅淡的叹息，李瑛被孙巍拉开，远离酒吧门口，远离陈白露。
“我知道你一直对任天宇的死耿耿于怀，但是这个事儿真不怪你，和你没关系，小瑛，你们已经分手了，他和你早没关系了，你没必要为了前男友这样，或许你还爱他，可他的死……”
“不是，等会儿，你说什么？”
街角的路灯光投出黯淡的阴影，李瑛立在阴影边缘，听着孙巍急促又略显无奈的话语，每个字都带刺儿一般往他心口上扎。
“我说这不怪你，你什么都没做错！”
“不是不是……”李瑛拉住孙巍，认认真真地盯着眼前这老同学认认真真的脸，“你说我和任天宇分手了？”
他早该察觉到的。
一开始孙巍在微信里提前他和任天宇的事儿，李瑛并不觉得奇怪，他只是无缝衔接了自己出走了几个月的现实世界，但……此刻这个世界，孙巍是怎么知道的？
甚至还有分手的桥段？
孙巍放下手臂，面色微沉，嘴巴快要紧绷成一条线，李瑛记得上次看见他这个表情，还是大三C 考试的前夜。
“我哥认识一个很不错的心理咨询师，以前我和你提过的，你真的要好好考虑一下，小瑛，你不能再这样了！”
“我……”
“不，你不能拒绝！”
“好。”
“啊？你说啥？”
“推荐给我啊，你说的心理咨询师。”
“不是，哥们儿，你不挣扎一下吗？”
“我tm有什么好扎挣的。”李瑛只想让孙巍别再绷着脸，太丑了。
“但是我有个事情不太记得了，就算去做心理咨询，我也得弄清楚啊。”李瑛不禁问。
“什么事？”
“你知道我和任天宇是因为什么分手的不？”
孙巍稍稍缓和的脸色又紧了几分：“李瑛，你……真不记得了？”
李瑛点头。
“其实你俩的事儿，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倒是跟我提过，我得先问问你，你和林克己，你俩其实没关系的吧？”
李瑛彻底懵了，这个世界怎么有点儿狂野？
如果孙巍不是故意耍他，那这走向也太诡异了。
他和林克己能有什么关系？
以及……这和他与任天宇分手又能有什么关系？
“总不会是我和林克己有奸情被身为男朋友的任天宇发现，然后任天宇提出了和我分手吧？”李瑛只是想想，可却说出了声。
夏夜的风卷着热乎乎的烦躁，孙巍就静静听着他说完，陷入沉默。
这沉默……有点儿致命啊，李瑛想。
他妈的这都能猜对？
他完全不相信如今的自己能看得上林克己啊！
可李瑛不知道如何狡辩，因为目前的世界里，身为“李瑛”的自己，和林克己什么关系，他还真不清楚。
“你当时和我说这个事儿的时候，你是否认的。”
“我现在也没承认啊！”李瑛不由得提高声浪，“我之前怎么和你说的？”
孙巍思忖了片刻，说：“你说任天宇不相信你，怀疑你和林克己搞在了一起，因此你们吵了一架，但你当时说，分手是你提的，你讨厌不信任。”
这确实是他的作风，李瑛想，但面对任天宇那张帅脸，他是绝对说不出分手二字的。
“所以任天宇只是怀疑，没有证据。”
“任天宇说看见你们一起进出酒店房间……”
“这绝不可能。”他真的干过这个，而且还玩了捆绑，虽然只是单纯的物理意义上的……捆绑。
“是啊，你那时和我说没去过，任天宇就是胡扯。”孙巍翻出了不久前微信里的聊天记录，李瑛点开聊天记录里的语音，那可真是……干货满满。
大概是喝完酒回家的自己不清醒，刚分手的“李瑛”对着孙巍又是哭又是骂，信誓旦旦提分手的人反倒更像个怨妇。
【他说他拍到我和林克己开房的照片了，简直是放屁！】
【我去都没去过，他拿什么拍？这傻逼也不是第一次了，总觉得全世界都要害他，老子是谈恋爱的，不是跟他玩狼人杀，怀疑他妈怀疑，一辈子就自己过吧】
【任天宇这傻逼就不配有男朋友】
【他居然私下调查我，跟踪我，他是不是变态啊？】
【他怎么都不挽留我？他是不是不爱我？】
李瑛尴尬地按熄了屏幕，他听不下去。
如果以后有机会分手，他大抵真是这个鬼样子。
“照片……没给你看吗？”孙巍小心翼翼，试探着问。
他不知道，天知道这个世界的“李瑛”到底为啥能活成这个德行。
“我猜可能是这张。”孙巍点开相册，“当时帮你找材料，偷偷保存的，任天宇手机相册里的。你就看看，我不能再发你了，我这要是被我哥发现，他得打死我。”
照片里两个男人贴的很近，林克己露了侧脸，虽然不是很清楚，但足以辨明身份，被他搂着的另一个男人背对着镜头，两个人就站在酒店房间门口，看清晰度极有可能是视频截图。
“小瑛，看身形……就是你吧？虽然没露脸……”
是……么？
初见，李瑛有那么一瞬也觉得是自己，可再看，便哪儿哪儿都透着怪异。
这个背影像极了李瑛，但他知道，这不是他。
瞥一眼酒吧门口，林克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陈白露身边，两个人偶尔说两句话，却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李瑛。
再见林克己，他由衷地感到生理性厌恶，更何况这个世界的“李瑛”，已经拥有了任天宇的人，又怎么可能面对林克己下得去嘴。
虽然李瑛很难理解，但想起公交车上的许轻泽，李瑛还是松了口气，他还是第一次感谢这个“笨蛋美人”的出现。
幸好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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