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不过才十月份，纷纷扬扬的白雪足以将整个皇宫裹上一层银色。
显阳殿门口，霍长乐跪在地上，任由冷冷的冰雨夹杂着碎雪拍打过她的面颊，一股股寒意深入骨髓。
从早晨跪到现在，若非她凭着一口气强撑着，恐怕早已晕倒。
紧闭的殿门吱呀一声打开，她抬头望去，却不是她想见的人，而是那人的御前内侍总管陈权。
陈权甩了一下拂尘，尖声怪调的语气满是鄙夷：“陛下正和贵妃娘娘温存呢，他不见闲杂人等。娘娘若是识趣，还是快些离开，免得扰了陛下的兴致。”
陈权居高临下地俯视她，露出一抹讽刺的笑：“陛下说了，倘若你冥顽不灵，届时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
这四个字犹如惊雷炸开，响在她的耳边。
霍长乐早已冻得僵硬的四肢不受控制地颤抖，他好狠的心！
难道这么多年的相处，连一点情分也没有吗？
眼前模糊一片，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酸胀刺痛。
霍长乐擦了擦眼睛，忍下那股苦涩的情绪，她颤抖着声音说道：“陈公公，看在我们相识多年的份上，求您为我说句话吧，求求您了。”
皇帝不愿意见她，可陈权是御前侍奉的人，他总能在帝王跟前说上几句话。
她说着向前跪爬了几步，以此表示自己的诚意。
“你这又是何苦呢！”
看到昔日风光无限的皇后娘娘眼下如此狼狈地跪求自己，陈权到底有几分于心不忍，终是幽幽叹了一口气：“陛下做的决定无人能更改，你还是快些离开吧，不要连累我，让我为难。”
自古以来，后宫之中都是拜高踩低，他想要明哲保身自然也是如此。
霍长乐吸了吸鼻子，她张了张口，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此时，陈权身后出现一道身影，这皇宫的主人，当今天下之主李彻缓步走出来，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
他披着厚厚的大氅，脖子周围滚了一圈白色的绒毛，衣服上用金线绣着栩栩如生的龙，尊贵无双。
与穿着单薄的她简直是天壤之别。
李彻冷冷地看着她，他的声音俱是寒意，比冰天雪地更甚：“来人，将她轰走。”
霍长乐闻言面色惨白得不能再惨白，她失神地望着那个依旧俊美无俦的男子，不敢相信他会说出如此无情的话。
方才陈权说的时候她还尚存一丝侥幸，如今亲耳听到她曾经爱过的心上人这么无情，霍长乐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终是断了。
李彻扫视一下周遭的侍卫，厉声问道：“你们都聋了吗？朕让你们把她轰走。”
见侍卫动身往她这边来，霍长乐咬了咬牙，跪着往前膝行几步，对着李彻重重磕头，额头磕在大理石地板，很快渗出鲜血。
“求陛下网开一面放过臣妾兄长！”
“陛下恨臣妾，臣妾无话可说。可兄长戍守边关十几年，数次击退外敌，他满身伤痕累累皆是为了守护我大梁江山，怎会与外敌勾结？”
“通敌叛国之罪，纯属子虚乌有，还望陛下明察！”
父亲自裁身亡，母亲抑郁而终，兄长被诬陷下狱，兄长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若是他也不在了，那她真的无依无靠，连一丝念想也没有了……
侍卫被她扬声说话的气势震住，一时之间站在原地没有上前，面面相觑。
李彻皱了皱眉，冷笑道：“你求朕，朕就必须答应你么？”
“朕当初苦苦哀求你父亲的时候，他也没答应！”
他果然还在记恨着当年之事。
霍长乐身形一晃，颤颤巍巍犹如风中残花。
当年，霍家权倾朝野，霍长乐的父亲霍大司马可以说是一手遮天的存在。
那时候她满心满眼都是李彻，父亲知道她的小女儿心思，便逼迫李彻娶她。
可那时候，李彻有心上人，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卫婉。
也许本来也就是退个婚的事，可是父亲将卫婉封为郡主，送去西凉和亲。皇室不愿意牺牲自己的亲生女儿，将大臣的女儿封为郡主送去和亲也是历朝历代已有之事。
彼时的李彻苦苦哀求霍大司马放过卫婉，可最终还是没有结果。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傀儡，如何能抵抗权倾朝野的托孤重臣。
李彻亲手给卫婉践行，祝她一路顺风，可她却死在了半路。
据说是西凉王的弟弟左贤王造反，他对西凉王和大梁朝恨之入骨，但是他手中的利刃却对准了一个柔弱女子。
卫婉的尸体被挂在城墙上三日三夜，衣裳上的红色早已分不清是嫁衣本来的颜色还是血色。
后来将士们把卫婉的尸体送回来，李彻对着卫婉的棺木枯坐三日三夜。
没过多久，李彻依照霍大司马的意思迎娶霍长乐为后。
在他失去心上人最痛苦的日子里，他还要强颜欢笑迎娶霍长乐为后。
于他而言，这是莫大的耻辱。
从那以后，他和霍家的关系就不可能调和。
“当年之事，臣妾认了。如今臣妾的父亲已经身亡，陛下要怪便怪臣妾吧，臣妾愿意承担一切苦果。兄长他身体不好，如何能受得了天牢里的环境？”
霍长乐瘫坐在地，当年的事，她也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最初的最初，她只是想嫁给李彻，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做得如此决绝。
她也曾劝过父亲，可是父亲根本不听她的话，她又能如何？
她从来没有害人之心，却背负了一条人命。
如今李彻掌握权柄，清算旧臣，父亲自尽身亡，霍家一派树倒猢狲散，她想这是她的报应，这是她应得的。
“陛下，有什么事冲臣妾来，臣妾愿意代替兄长承受牢狱之苦。”
“只要陛下能放了兄长，臣妾愿意为奴为婢，为陛下当牛做马……”
霍长乐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对着他又是重重磕头。
“当初你的父亲逼朕，如今你也要逼朕么？”
李彻面露怒色，他刚想说什么，一道温柔娇媚的声音传来：“陛下，臣妾想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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