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养心殿内萦绕着淡淡的墨香与龙涎香气，萧景琰正凝神批阅着几份关于漕运事务的奏章。连日来的布局与筹谋，虽初见成效，却也耗费心神，让他的眉宇间不自觉染上了一丝疲惫。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棂，在光洁的金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殿内一片静谧。
“陛下，”小四子轻步进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打破了这片宁静，“永宁公主殿下入宫请安，正在殿外候着。”
萧景琰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永宁，萧景玉。那个封号寓意“天下永宁”，人也如其名，纯净善良，是他在这冰冷宫闱中为数不多的温暖牵挂。想到妹妹，他冷硬的心肠不由软了几分，眉宇间的凌厉也稍稍收敛。“快宣。”他放下朱笔，语气缓和。
几乎是话音刚落，一道穿着鹅黄色轻便宫装、如同初春嫩柳般的身影便轻盈地跑了进来，带起一阵细微的香风。萧景玉年方二八，容貌继承了皇室优良的血统，明眸皓齿，气质空灵，此刻因小跑而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更添几分娇憨。
“皇兄！”她声音清脆，像玉珠落盘，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便抬起亮晶晶的眼睛，迫不及待地分享起来，“皇兄，我昨日跟林姐姐……呃，跟皇后娘娘告了假，去西市逛了逛！您不知道，可热闹了！”
大晟朝风氣相对开明，对皇室女子的束缚并不严苛，公主在侍卫宫人陪同下，穿着便服出宫游玩并非罕事。萧景琰看着妹妹鲜活灵动的模样，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真切而温和的笑容。这笑容驱散了他周身惯有的冷峻，显得格外真实。然而，这笑容之下，却隐藏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如同细针刺痛般的酸涩。前世，正是这张天真烂漫的笑脸，最终为了所谓的“大局”，为了他这个不称职的皇兄，强颜欢笑地踏上了前往北狄的和亲之路，最终香消玉殒，客死异乡。那份沉重的愧疚与悔恨，如同潮水，在此刻悄无声息地漫上心头。
萧景玉并未察觉皇兄瞬间的失神，依旧兴致勃勃地说着：“西市新开了一家胡商铺子，里面的琉璃珠子可漂亮了！还有啊，我在城南看到好多小孩子在帮家里做活计，有的编竹筐，有的帮着看摊子，虽然辛苦，但一个个小脸上都带着笑呢。”她说着，语气渐渐变得认真起来，带着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未经世事的纯善，“皇兄，我觉得他们真不容易。要是朝廷能多设几个义学，让穷苦人家的孩子也能读上书，或者教他们一些谋生的手艺，将来是不是就能过得更好些？阿璃……呃，臣妹觉得，能让百姓日子过得好，才是真正的‘永宁’呢。”
她一时说顺了口，差点用了只有极亲近之人才知的乳名“阿璃”，慌忙改口，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这番稚嫩却发自肺腑、心系百姓的言语，像一道暖流，熨帖着萧景琰因权谋斗争而略显冰冷的心肠。他正欲开口，殿外再次传来通传声：“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萧景琰眸光微动：“宣。”
林惊羽款步而入，今日她穿着一身淡青色宫装，较之往日少了几分身为皇后的雍容，多了几分清雅。她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身后并未跟随太多宫人。进入殿内，她先是规规矩矩地向萧景琰行礼：“臣妾参见陛下。”目光在与萧景玉对视时，几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带着不易察觉的暖意。
“皇后不必多礼。”萧景琰语气平和。
林惊羽起身，将食盒轻轻放在一旁的案几上，声音温婉：“臣妾见陛下近日操劳，特地命小厨房炖了参芪乳鸽汤，最是益气补神，便想着给陛下送来。”她的举动自然得体，仿佛只是尽一个皇后的本分。
然而，当她听到萧景玉方才那番关于义学、关于百姓生计的言语时，唇角不自觉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清浅而真实的会心笑意。那笑意中带着赞许，更带着一种深藏的、与有荣焉的欣慰。她看向萧景玉的目光，充满了不易察觉的温柔与骄傲。这一幕，恰好落入了萧景琰眼中。他心中明了，林惊羽此来送汤是假，借机看看永宁，听听她的声音，感受她的快乐，或许才是真。这份深藏于宫规之下的细腻情感，前世被他完全忽略了。
殿内因萧景玉的活泼与林惊羽的到来，气氛变得难得温馨。萧景玉见到林惊羽，更是雀跃，拉着她的袖子，又叽叽喳喳地说起了宫外的见闻。萧景琰看着眼前这一幕——妹妹天真烂漫，皇后（至少表面上）温婉关切——心中百感交集。这是他前世失去的，也是他今生誓要守护的温暖。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再破坏这份安宁，绝不能让永宁重蹈覆辙。
他温和地对萧景玉说：“景玉有此仁心，朕心甚慰。义学之事，关乎国本，朕会着吏部与户部商议，看看如何逐步推行。”他又转向林惊羽，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有劳皇后费心。”
林惊羽微微屈膝：“此乃臣妾分内之事。”她目光扫过萧景琰略显疲惫却比往日柔和的眉眼，再看向身边笑容灿烂的永宁，心中那份因昨日“盟约”而起的波澜，似乎也平静了些许。或许，这位陛下，真的有些不同了？
公主瞧见，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起她的所见所闻
"皇兄您瞧，"她踮起脚尖，学着街边杂耍艺人的模样，笨拙地转了个圈，"昨日在西市见着个耍猴的，那猴子竟会翻跟斗、作揖讨赏！"她学着猴子抓耳挠腮的样子，把萧景琰都逗得唇角微扬。
说着说着，她又板起小脸，模仿起市集里讨价还价的妇人："'哎哟，这位小娘子，这绸缎可是上好的杭绸，三钱银子真不能少了！'"她捏着嗓子，惟妙惟肖的样子让殿内侍立的宫人都忍不住低头掩笑。林惊羽看着公主活泼的模样，眼中漾开真切的笑意。当萧景玉说到妇人讨价还价时，她更是忍不住以袖掩唇，眉眼弯成了温柔的月牙。
萧景琰看着妹妹天真烂漫的模样，朗声笑了起来。这是重生以来，他第一次笑得如此开怀。笑声清越，驱散了眉宇间积压的阴霾，连带着整个养心殿都明亮了几分。
几日后，春光正好，萧景琰与顾云瑾在御花园里边走边谈，主要是顾云瑾汇报京营改制的最新进展，君臣二人气氛融洽。行至九曲回廊处，却“偶遇”了那一身艳丽华服、手执折扇，仿佛早已等候多时的睿王萧景辰。
萧景辰桃花眼含笑，目光先是缠绵地落在萧景琰身上，语带亲昵：“皇兄今日好兴致。”随即，那目光才转向顾云瑾，瞬间变得幽深难辨，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丝冰冷的敌意，“顾将军也在？真是巧了。将军如今圣眷正浓，日日在御前行走，可要愈发谨言慎行才是，毕竟……树大招风啊。”言语间的挑拨与隐隐的警告，**裸地昭示着他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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