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寿殿中安静异常,段向雪双目失神地靠在床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居遥隔着床帘和段向雪行了礼。
灵音便轻声细语地解释道:“娘娘,这位便是为您送来解药的神医,居遥。”
段向雪有些疲惫地垂下眸,瞥了居遥一眼:“起来吧。灵音,你先下去。”
灵音道“是”,随后离开了长寿殿。
殿中只余段向雪和居遥二人。
“居遥,又是你,”段向雪先行开口,“本宫说错了,你并不是装神弄鬼,而是真的有些本事在身上。”
居遥弯了弯唇:“皇后娘娘若这么说,草民便可放心了。”
“有何放心?”
“娘娘身体康健,作为子民自然放心。”
段向雪轻笑道:“当真贫嘴。”
这四字的语调太过熟悉,居遥恍惚间仿佛回到了王府中与段向雪说笑的日子。
“居遥?居遥!”
居遥这才缓过神来,他身子一僵:“娘娘说什么?草民失仪,还请娘娘责罚!”
“无事,”段向雪轻轻摇头,“本宫不过是问,你与我弟弟有何恩怨?”
居遥一怔:“什么?”
“你与辛哥儿亲口所说,让他当心‘侄子的三爹的二婶的儿子’,忘了么?”段向雪顿了顿,“既然你什么都清楚,那一定也知道你说的这个人是我的亲弟弟吧?长青谦恭仁厚,何须当心?”
原来段向雪说的是这事。
居遥忽而想起自己在段府的那一日,段向雪列举了数条居遥的罪证。想必段向雪那未说完的第三条罪证,便与段长青有关。
段长青虽是个白眼狼,却胜在能忍。
他忌恨亲姐的无上荣宠,却在栾知凌面前装成了孙子。人人都道段长青“安分老实”,段向雪更是将段长青捧在手心,不容许任何人说段长青一点不好。
原著里,栾襄利用段长青不轨的心思,驱使段长青刺杀亲姐,却不想段辛甘在此时冲了出来,替段向雪挡下了那一刀。
可若是居遥此时实话实说,便是将自己往火坑里推。
居遥瞳孔一转,答道:“草民并不认得段长青,此事是多年前有个神棍告诉我的。草民之前与段大人交情匪浅,在牢狱中,草民危在旦夕,无论此事真假,草民只是希望段大人能够平安无事。”
段向雪呼吸一顿:“这么说,你对长青并无恶意?居遥,你这话听起来倒是有几分真心。”
“娘娘愿意信任草民,草民死而无憾!”
段向雪语气软了许多:“死而无憾?不必如此。你救治本宫有功,自当行赏。灵音,进来吧。”
“吱呀——”
居遥余光扫见那一抹玄色龙袍,瞪大双眼又要下跪,却被栾知凌扶住胳膊:“皇后说了‘自当行赏’。所以,不必跪朕。”
栾知凌步伐沉稳,缓缓而来。
栾知凌是当年宫里最小的皇子,今年也不过三十出头而已。因喜狩猎,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眉眼清秀俊朗,目光极为和善。眼角因操劳而生出的几根细纹反倒成了点睛之笔,显得那人愈发成熟稳健。
“拜见皇上!”
居遥见到前主子瞬间两眼泪汪汪,可一想到前主子把自己忘了,却忍不住蔫了下来。
栾知凌在皇后床边坐了下来,他自然而然地握住段向雪冰冷的左手:“居遥,你救了皇后,不仅是皇后的救命恩人,也是朕的。所以,不要再愁眉苦脸了。”
“救、救命恩人?”居遥震惊到结巴。
人淡如菊的前主子不但不让自己行礼,还叫自己“救命恩人”……虽说栾知凌以前老是把居遥当牛马,可谁能对温文尔雅的皇叔恨得起来啊!
“如今都是皇上了,还做那偷听墙角的事,”段向雪假装嗔怪地看了栾知凌一眼,又扬起嘴角,“好了,知凌,少说些吧,别把他吓着了。”
居遥在王府时就没少看这夫妇俩**,如今更是情浓蜜意,将居遥腻得够呛。
前几年居遥还能随便找个借口跑路,譬如要跟段辛甘下棋、给栾襄上课什么的。
现在他只能干看着。
在栾知凌和段向雪有来有回地腻歪了三十六句之后,终于想起了居遥这颗被遗忘的电灯泡。
栾知凌:“朕不想强人所难,居遥,你想要什么赏赐?良田宅邸?还是官职金银?”
栾知凌当皇帝就是好。民主王朝,赏赐都能自己选。
不过,对于现在的居遥而言,只要能恢复自由身,就是踏出第一步。
于是居遥语气真诚的说道:“任凭皇上做主。只是那竹阁舒适,不知皇上可否将竹阁赐予草民?”
段向雪低声对栾知凌道:“不必顾及辛哥儿,那竹阁之前都落蛛网了。”
栾知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到时给段爱卿赏个别的府邸就是了。既然如此,居遥,那竹阁便赐予你居住。”
倒不是居遥突然爱上竹阁了,只是舍不得自己那只躺了一回的积分褥子。
居遥还没来得及谢恩,便听栾知凌又说:“除此之外,朕决定让你加入白泽军,为我胤朝效力。”
居遥:?
栾知凌何出此言?居遥是个文官啊!
难道居遥这细胳膊细腿长得像军营里的人?
这无异于让每天在教室里坐十六个小时的文科生去参加运动会一千米。
有点雷人了。
居遥正要说些什么,却见段向雪点了点头:“本宫也觉得这个位置很适合居遥,皇上英明。”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栾知凌是恋爱脑,老婆说啥他听啥!
只见栾知凌哈哈一笑,迅速陷入了一个名为“皇上英明”的谎言之中。
居遥晃晃悠悠地出了长生殿,他失神地应付了太医们的奉承,一路往宫门口走去。
“居大人,留步!”
迎面走来一个步履匆匆的官服男人,居遥面色一凛,把对方拉进了角落:
“文大人?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
居遥还有后半段没敢说:如今我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如果因为你被打成先帝党就不好了!
文观行正色道:“我有事找你。”
文观行突然这般严肃,显得居遥十分不正经。
居遥轻咳两声,故作深沉道:“我也有事找你。”
“那你先说吧。”
居遥无话可说:“还是文大人的事更重要些。”
“不不,还是居大人……”
不知为何,二人莫名谦让了起来,居遥忍无可忍地打断了文居行:“快说!”
文居行被居遥的语气吓得一愣,随即道:“是这样的。栾知凌三年前被蛇咬一事不是我家陛下做的。”
居遥沉默半晌,实在是没想通:“……你突然说这事儿做什么?”
居遥刚在长生殿外找了一圈都没看见栾襄,原来是去找文观行了。
“陛下不让我跟你说,但我真的不希望你误会陛下,”文居行压低了声音,“他不是这样的人!”
居遥再次沉默。
栾襄,《皇叔锁爱》公认的第一反派。
登基前扮猪吃虎,和母后联手残害手足,后通过卓越的才能登上皇位;
登基后,除了放蛇一事,栾襄还让文观行在段向雪的安胎药里下药,以至其滑胎。
居遥无数次从中作梗,试图改变原著结局,可惜最后那孩子还是没保住。
即便居遥并不明白栾襄为何会对男女主恨之入骨,但栾襄的所作所为的确是事实。
文观行究竟对栾襄的滤镜有多大,才能说出“他不是这样的人”?
“你不信?这事儿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的!”文观行信誓旦旦道。
居遥只当文观行被栾襄洗脑太深,随口“嗯嗯”两声:“对了,陛下又去哪儿了?”
“说是回宫里,但我一路也没见到陛下,”文观行想了想,“我记得陛下先前喜欢在后宫的一处水榭独自散心,也许是去那里了。”
独自散心?
啥意思,忧郁反派男子在胤朝?
居遥:“这样啊,那我先走了。”
“居大人是要去找陛下吗?我们一起吧。”文观行热情一笑。
居遥:“不是,我准备回去了。”
文观行忽然想起了什么:“等等,居……”
居遥早就跑得不见人了,只留下文观行懵懵的站在原地:
“居大人刚说‘有事找我’,怎么还没说事儿就走了?”
*
居遥刚出宫便大手一挥,租了只马车。他晃晃悠悠地回到竹阁时,天色已近黄昏了。
看门的数十个侍卫已被撤去,居遥伸了个懒腰,心情十分好地哼起了歌:“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带来了喜和爱!”
居遥一把推开了竹阁的门:“好运……卧槽鬼啊!”
真的是鬼。
栾襄站在门后,一双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灰眸正盯着居遥的方向。
居遥很快接受了栾襄的神出鬼没,他走进门,举起手在栾襄眼前晃了晃:“陛下,想什么呢?”
“你。”
居遥一怔,没敢接话。
栾襄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想你见到栾知凌会说什么话,想栾知凌会给你什么赏赐,想你是不是又成了他的左右手。”
居遥听栾襄说完小学生排比句,终于松了口气。
就这事儿啊,他还以为栾襄又抽风了。
居遥清了清嗓子:“陛下,待臣给你细细道来。事情是这样的,栾……”
邪风忽起,居遥身后的门“啪”一下关上了!
“先生,既然你已经回到了栾知凌身边,为什么还要到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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