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烛火昏暗,屋门紧闭。
只有被灯火拉的细长的身影,映照在窗纸上。
薄小荷一口嚼着糕点,把脸颊撑得鼓囊囊的,活像只储存食物的松鼠。
他身形却不停,忙忙碌碌的,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他也顾不上瞧,一股脑的往靛蓝色的包袱里塞些值钱的金银首饰,和之前攒下来的十几两碎银。
真是有够穷的。
既然他没享受到薄家的荣华富贵,何必要舍了身家性命就博一个希望渺茫的锦绣前程。
他难不成是个傻子?
薄小荷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小爹死的早,主母对他也百般不喜,能攒下这些已实属不易。
这就是他的所有家当了。
虽然金银首饰算不得多,薄家到底底蕴深厚,随便给出一样都价值不菲。
薄小荷四处打量,只见冷清的屋子除了灰尘确实什么都不剩,收刮得一干二净。
他这才悠哉哉地拎起包袱斜挎在肩上,包袱塞的满,哪怕是些轻便的行李,也颇有分量。
压得他腰背都有着弯。
薄小荷轻喘了口气,拭了拭汗,坐在凳子上继续啃糕点。
多吃点一会儿翻墙才有力气。
但他觉得那墙比他身量高多了,怕是翻墙不成只能钻狗洞。
但哪一样都要耗不少力气。
是以薄小荷的嘴巴就没停过,吃完绿豆糕便喝杯茉莉茶往下顺顺,继续挑快枣花酥往嘴里塞。
起酥的点心吃得薄小荷嘴巴带着食物的残渣,吃相很是不雅。
秋笙站在桌边,面色带着犹豫。
“主子,你真要走?”
秋笙冷不丁开口,薄小荷骤然没反应过来,被糕点堵着嗓子眼,狠狠灌了口茶水,才闷声回答。
说话间还带着你果然是傻子的神情,“不然,我还要等着皇帝砍头吗?”
他男扮女装进了宫,皇帝稍有不顺心,把他杀了砍了,他压根没地说理去。
砍头多疼啊,肯定比夫子打手板疼多了。
再说了头都没了,就是天下最好吃美味的点心他都尝不出来味了。
薄小荷语气坚定,“我是一定要走的。”他摸着滚圆的肚子,面对没吃完的点心,眸光带着心痛难忍的可惜。
也不知离了薄家,他什么时候才能吃上这么好吃的蛋黄酥。
然后又小口小口细嚼慢咽的品尝。
气氛静谧,两人没再说话。
秋笙久久才应了声,“哦。”
不甘不愿的,活像个小可怜。
薄小荷知晓秋笙的顾虑,秋笙毕竟与自己不一样,身家性命拿捏在别人手里。
若是放任主子逃跑,那下场…
秋笙不敢想,骇得浑身激灵。
火焰此起彼伏的灼烧,偶尔会有噼啪的焰心触碰到灯壁。
薄小荷余光注意到秋笙的面色惨白,心底一软。
秋笙对自己也很好的。
他做不完的课业,秋笙怕他挨罚,总是夜里默默地照着他的字迹描补。他挨罚时,秋笙总会拿出自己的私房钱去街上买膏药给他涂。还有他饿肚子的时候,秋笙会把自己的那份馒头分他半个。
可秋笙若是放他走了,薄家不会放过他的。
看着他垂头丧气认命的颓废模样,薄小荷拿着手指着他的脑袋一戳。“秋笙,你真是个死脑筋!之前训斥我的威风哪去了?”
秋笙一僵,笑得比哭都难看,只话语里带着嘴硬,“你若再不走,我就和夫人告状去。”
啧,果然只会对他耍威风。
薄小荷神情带着不可置信,嘴角一撇。这反应让秋笙仰着脖子,很是得意。
不过薄小荷才不信,秋笙舍得去告状。真要去早去了,还在他面前演什么生离死别的大戏。
啧啧啧。
他就知道秋笙最舍不得他。
薄小荷放软了语气哄他,“好秋笙,反正左右都是个死,留下指不定生不如死,你还不如和我跑了呢。”
秋笙:……
瞧瞧,人言否。
秋笙琢磨着主子话里的可行性,反复推敲。
无论自己同不同意,薄小荷一定是要走的,他只是附带的做不了主。但秋笙清楚,若是放跑了薄小荷,薄老爷把他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可他和薄小荷一起逃,成功了还好。
可若是被当场抓住呢...横竖不过一死,薄老爷和薄小荷两个都是难伺候的主子。薄小荷就算对他坏了些,他最多也就是挨挨板子,罚些月例银子。薄老爷可是真会要他的命。
转瞬之间,秋笙心中已拿定了主意。
他看着凑到自己眼前,眼巴巴望着他的薄小荷,把男子的脸推远点,未免离他有些太近了,呼出的热气都喷在他身上,只让他觉得还没到正夏,怎得这般热。
“走,我和你走还不行吗?”
薄小荷嘿嘿傻笑一声,其实让他一个人爬墙,他觉得有些害怕。现在有了秋笙作伴,分明是只多了一个人,他心中就有气壮山河之势,爬墙转狗洞不过尔尔。
这就是狐朋成群的威力吧。
秋笙:......
-
寿康宫。
殿内燃着舒缓安神的檀香,烟雾袅袅,衬得殿内愈发安静祥和。
太后闻着味道也散不去内心的烦闷,眉心紧蹙,想着前朝传来的消息,愈发整个人的焦灼起来。
莲心朝旁边伺候的丫环使了个神色,屏退他们下去,带上了门。而后又轻手轻脚地替太后摘除首饰,指尖轻柔的在太后脖颈的几处穴位按压打圈,好松缓她常年僵硬不适的肩颈。
太后舒慰地长舒口气。
近日忧思多虑,连带着头都一阵一阵的阵痛。
莲心看着太后消瘦的脸颊,和半鬓都花白的黑发,不由替她委屈。“小姐,薄老爷好歹是皇帝的舅舅,便是看在您的面子上...也该...”
“莲心,祸从口出。”太后瞥她一眼,做了嘘的手势。
话里未尽的意思,太后不是不懂。可是朝皇帝开口,太后觉得皇帝不会给她这个面子。
皇家无父母,何况她还是个养母。
宫里人多口杂,便是她身为太后也不见得可以随心所欲。
“薄家虽是哀家的母家,但犯了皇帝的忌讳免不了要吃些苦头,皇帝是有分寸的。可哀家只担心哥哥心急火大,难免皇帝有些误会。”
莲心一听,电光火石之间想通了关窍。
薄家递来手信,想送来位贵主子。
若是能在中间吹吹枕头风,约摸皇帝也不是不怜香惜玉的主。
“哎,奴这就去办。”
皇帝把有关折子批复完,处理好淮南地带的相关事宜,揉了揉泛酸的眼睛。
“几时了?”
“亥时末了。”安庆弯着腰低声回话。
裴洄起来活动一圈,复又问,“寿康宫可有动静?”
安庆琢磨着措词,不敢糊弄主子,一字一顿地道,“半个时辰前,莲心姑姑行色匆匆,拿了太后娘娘的腰牌十万火急般出宫了。”
又补上一句,“想来有什么急事。”
不然不至于使了分寸。
裴洄沉吟,薄百川回府后倒是没再求人替他上折子求情,按照他的性子,有些古怪。说不得诏狱走了一趟,他那养尊处优的身子吓出病来。
总归是他舅舅。
裴洄转念一想,“朕出宫看看,免得太后忧心。”
...
薄家时不时会有家丁巡逻,防止偷鸡摸狗的贼人进了宅院。
薄小荷拉着秋笙躲在假山后头,大气不敢喘。
逼仄的夹缝挤得人难受,薄小荷吃饱的肚子险些被压出来没消化的糕点残渣。
“秋笙,我有些想吐。”
秋笙:......
饿死鬼投胎啊,吃那么多。
他翻了个白眼,“撑了还往嘴里塞瓜子?”
薄小荷很是有理,揉着有些发涨的肚子,“瓜子不占肚子。走走路就消化了。”
呵。
秋笙不欲和他争辩,听着外头的动静。
等家丁脚步声渐渐走远,秋笙才从假山后探出脑袋,四处张望。
深夜里只有风吹蟋蟀叫的动静,他才谨慎的拉着薄小荷从假山后跑了出来。
而后又寻了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松树的阴影碰巧能挡住他们的身形。
秋笙替他望风,推着薄小荷往墙根走。
“诺,快爬吧。”
薄小荷望着比他身量高出大半个身子的院墙,很是沉默。
这就是坐井观天呐~
看见方正的窟窿井盖。
算了,他还是当钻狗洞的小狗吧。
薄小荷吭哧哼哧绑着裙摆裤腿,慢慢挪开洞口的木板,避免发出动静引来家丁,然后伸着脑袋准备往里钻。
秋笙扭头看他,瞳孔紧缩。眼疾手快揪住薄小荷衣领,领口勒得他险些喘不过气来。
薄小荷以为秋笙担心自己爬不过去,略有些骄傲。
“我爬过很多次,你瞧好了吧。”
秋笙:......
很是难评。
“不行。”
秋笙直截了当拒绝了他,替他垒起石头,叠在一起让薄小荷踩着石头往上爬墙。
绝了他歪门邪道的路子。
石子形状并不规则,踩踏间还有些许小石粒簌簌落下,砸落在地,吓得薄小荷胆颤心惊唯恐摔下来,把头嗑个窟窿。
“秋笙,要不咱们还是钻狗洞吧。”薄小荷说话的声音都打着卷音。
狗洞虽然可能要蜷缩着身子,还有可能摸到臭狗屎,可却不会摔破相,吃苦头。
衣服虽臭了些,可洗洗就干净了。
“你休想。”
薄小荷以往换下来的衣服都是他洗的,这件事没得商量。
再者秋笙不爬狗洞也是有原因的,那狗洞连着后院的们,万一两人刚爬出去就被守门的人逮着正着就白冒险了。
“好吧。”
薄小荷认命了。
他扒着墙艰难地蹬着腿,脚不时碰到摇晃的石头,秋笙忍着痛让他踩着自己的肩头,双手托着他的腿往高处送。
好不容易薄小荷才将半个身子压在墙檐下,从墙头陡然露出头发凌乱,领口大敞的脑袋。
薄小荷独木难支,秋笙也觉得他今日额外的沉。
定然是那些劳子糕点茶水让他重了好几斤。
薄小荷看着远处一群高头大马,眼神倏然亮了,挥舞着双手,手舞足蹈地朝人打招呼。
一副自来熟的做派。
秋笙:......
再晃他真坚持不住了。
薄小荷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药,让他命也不要了。
薄小荷小声安慰秋笙,让他再忍忍,救兵到了。
等着马蹄声哒哒地走近,他朝着领头人满面春风,“大侠!”
“好久不见啊。”
裴洄:?
他们见过?他该见过吗?
裴洄手握着马匹的缰绳一拉,马匹四蹄涨高,做出高空悬立的姿势,猛然停下。
裴洄看着深更半夜,薄家墙头突然出现身份不明、衣着不雅的男子,第一反应是有刺客。
他身子后仰,马匹跟着退后一步。
顿时身后的暗卫也跟上前,呈保护状围住皇帝,警惕着莫名深夜出现的男子。
脑子里不由浮现出同一句诗:一枝红杏出墙来。
哦豁,冲着皇帝来的。
“大侠!”
薄小荷不知者无畏,捂住嘴很是惊喜。只是他嘴角狡诈的笑,看着就心怀不轨。
瞧瞧一行人的行头,都是难觅的宝马,尤其是领头人,马鞍上还绑着一袋鼓囊囊的钱财。
他运气真好,夜里还能碰见劫富济贫的江湖中人。
江湖人很讲义气,他若与他套套近乎,这事可好办极了,说不定还会有个容身之处,可以凑合几日。
薄小荷嘴角上扬,语气带着轻快,一双清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领头的裴洄。
“大侠,您日行一善,好人有好报。可否行侠仗义,拉我一把?”
裴洄:?
他长得很像好人?
薄小荷:[星星眼]大侠,你好酷!
裴洄:有刺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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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02 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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