僻静的小巷深处，围着一杯奇怪液体的三个人一言不发。
被遗忘在地上的秋年蹦来蹦去，都没能看清这杯成功将连既明召唤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你们在看什么？为什么不说话？让我也看看！”
秋年并不认识另外两个一同出现场的人，他只能疯狂扯着连既明的裤腿，试图让后者给自己解下惑。以他的角度只能通过透明的玻璃容器底部看到浑浊的液体里似乎有什么在翻涌，他不清楚到底是光线的折射，还是真的有东西生活在这污水里。
难道是某些蠕动的虫子？
秋年被自己的想象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赶紧抓住自己的尾巴毛呼噜两下，才勉强把那种湿滑黏腻的触感抛到脑后。
要是待会要去的下水道里都是柔软无脊椎的环节动物的话，他打死也不下去！
“你想看？那就给你看吧。”连既明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响起，还没等他回过神，那个玻璃杯子就被递到了他面前。
“哗啦——”
一滴水被翻了上来，就像忽然被放慢的镜头，秋年只觉得那滴水离自己的眼睛越来越近，近到能看清其中悬浮着的密密麻麻的黑色小点。
但他已经无暇顾及，他的全部心神都被杯中装着的东西所吸引。
“啊……”
秋年感觉脖子一紧，整个人都悬空着向后移动了小半米才又重新脚踏实地。
“那么多天的训练怎么就没有一点效果呢？刚才还那么抵触脏水，现在又不知道要躲？”连既明恨铁不成钢般又拎着秋年的衣领晃了两下。
“杯子里那是什么东西？怎么，怎么长得那么——”秋年绞尽脑汁试图寻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神奇？”
尽管只是短暂的一眼，以秋年目前的视力还是足以看清那些胡乱扑腾的玩意到底长的什么样。
似鱼非鱼，浑身透明，在水中时完全几乎完全隐身，只有在游动时引起水波动荡折射出微光才能隐约看出个形状。
秋年看过去时，刚好有一条掀起水花跃出水面，在不算晴朗的日光中将自身暴露无遗：
那玩意的头部有着不应该在任何活物身上出现的巨大裂痕，深可见骨，但没有血迹。“鱼”身上的鳞片也是坑坑洼洼的，布满了像是被什么细小的东西啃噬过留下的洞。
“长成这样，居然还活蹦乱跳的？”
秋年没再靠近，只是隔着玻璃注意到那些怪鱼越发急躁地翻滚着，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杯子里的怪鱼比起刚才，好像变多了？
“这不是活物，应该是某种灵体。”
秋年感觉头顶的太阳忽然消失，一回头发现连既明就这样蹲在了他身后不远，高大的阴影恰好遮住直射而来的阳光。
“灵体？”妖族小文盲再次发出疑惑的声音。
“一些特殊方式可以将死去的妖族灵魂留下，但成功率挺低的，且留存下来的灵体并没有自主意识，所以这么干的人也少。”
秋年抬头仰望认真解释的连既明，恰好对上了后者从玻璃杯上移开的目光，意外地发现男人的眼神不似语气那样平淡，而是充斥着嘲弄和冷意。
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听懂了男人话里未尽之意。
虽然没有仔细数过，但估计那杯子里得有数十条灵体，就算是按照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死亡妖族的数量就得翻倍，看连既明这脸色，成功率恐怕还没有他想到那么高，而牵涉的妖族数量只会更多。
两人就这样互相对视着，没人开口。
忽然，在四周搜查的特管局职员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说：“连科长，其他小组也找到了数量不等的灵体。”
秋年能明显感觉周遭的气压变低，他感觉有些无措，不知道在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
“咕噜——”
秋年脸色骤变，猛然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恰在此时又是一阵让人浑身不适的黏稠怪声。没有犹豫，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个装着挤挤挨挨的灵体的玻璃杯。
刚才还是半杯污水半杯灵体的玻璃杯此刻几乎看不到水的存在，只有形状奇怪的灵体相互摩擦着，时不时发出湿滑黏腻的蠕动声。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杯中的灵体无视了杯壁的阻碍，轻易穿透玻璃落在了地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水道入口的方向涌去。
站着的职员慌忙翻起随身携带的背包，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却被连既明一个抬手制止了。
“可是——”
职员焦急的视线在蠕动的灵体团和连既明之间徘徊，很快就被男人脸上笃定不容反驳的神色镇住，停下手中动作，等待着下一个指令。
“放心，我有安排，你们继续观测灵体的动向。秋年，你跟我来。”
说是让秋年跟过去，实际上也没等人迈开小短腿，他就已经上手卡在小人的腋下，把人拔起带走。
*
“现在不追踪灵体，还要开啥小会？”
秋年感到莫名其妙，这时候还能有啥事比线索还重要。
“确实很重要，组织要把一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啊？”
秋年一头雾水地被人放在了堆叠起来的杂物堆上，然后对上了张严肃认真的脸，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妙，有种被人觊觎尾巴的错觉。
他没忍住后退两步，结结巴巴开口：“什，什么任务？”
连既明神情肃然，在秋年茫然无措的眼神中沉吟片刻才回答：“现在需要你去跟踪那团灵体，如果能顺藤摸瓜找到背后指使的人就更好了。”
秋年：“？”
他不敢置信地伸手指了指自己，“你说谁？我？”
连既明诚恳地点头，手指在小人看不见的地方动了动，然后握成拳头，似乎在压抑什么情绪，但脸上依旧是无可挑剔的认真。
“是的，就是你。”
“为什么是我？！就算是因为下水管道太窄，你们就完全没有体型合适的妖能胜任。而且，我不信特管局拿不出技术先进的追踪仪器！”
今日的秋年已经不是曾经的秋年了，再不会像之前一样稀里糊涂就被骗着去做事。
秋年脑子转得飞快，开始按自己的理解分析现在的情况，他入职特管局那么久，或多或少也能从其他人口中了解这个管理妖怪的官方机构到底能有多全能。
总之就是，如果事情真有那么重要，就应该不会派他这个半吊子上场。如果事情不重要，那他摆烂也可以……？
大概？
在心里转了一圈想法，秋年又快速镇定了下来，双手叉腰等待连既明的回复。
但他没想到对面也是有备而来，并没有被他提出的问题问倒，反而是愈发严肃，“秋年同志，你似乎没有意识到你的重要性。”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压迫感。
秋年有种似曾相识要被坑了的感觉，但他一时间也想不起什么时候被这样坑过。
“先前你在办公室里听到的怪异的水声，就跟刚才灵体发出来的很像吧？”连既明忽然话题一转，说起了之前一直避而不谈的话题。
他也不用秋年回答，自顾自地往下说：“其实那时我并非一无所知，我能感知道有个隐匿气息的家伙在特管局周围晃荡，只是出于其他目的，并不打算在那时候挑明。
“而在你所说的水声与那家伙在附近出现的时间重合，这或许是一种巧合，毕竟你后来的奇怪反应，完全可以用觉醒期来解释。”
连既明条理清晰地分析，对上了秋年似懂非懂，努力跟上思考的清澈眼神，有意停顿了数秒。
随后才轻轻抛下炸弹，“直到我确认了在特管局周围残留的妖气属于文宽。”
秋年耳朵抖了两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名字，惊讶地问：“他不是躲起来了吗？怎么还敢跑到附近转悠？”
“他似乎很关注局里的动向，从我叫停了搜查之后，他已经来过不止一次了。只是他的行动轨迹有些怪异，所有的探测监察设备都没能捕捉到他的踪迹……”
秋年感觉自己的脑子忽然变得很灵光，飞快地抢答道：“像是在什么管道里活动！？”
连既明颔首，“是。”
秋年嘴巴微张，眼神漂移，落在了不远处全神贯注盯着灵体移动的两名职员，又缓缓闭上了嘴，选择一言不发。
连既明似乎看出来了他的欲言又止，解释道：“文宽应该是修习了什么隐匿气息的术法，又或者——”
他把后半句吞了回去，十分自然地说了下去：“他把气息隐藏的很好，局里最精细的设备都不能从现场检测到他的妖力波动，如果不是我在这方面有天赋，大概也会真的被瞒过去。”
听到这里，秋年心中也隐约猜到了男人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连既明微微一笑，“你能隔着那么远感知到灵体的出现，就跟作弊一样，现在这个追踪嫌疑妖的任务，舍你其谁？”
“更何况——”连既明拖长了尾音，两根手指把小人一夹，就这样拔了起来转身往回走，“那时候你自己也说了愿意去寻找真相，现在真相不就在眼前了吗？加油！”
“你，我，你！”
秋年悬空着，即便他能轻巧落地不受伤，但也不想再次体验高空坠落的刺激，只好双手抓住环着他腰部的两根手指。
这一停顿，他就站在了那团即将消失在入水口的灵体团边上。
灵体团在这短短几分钟中又壮大了几分，已经有半个秋年那么高了。
“咕噜”声中，数不清的怪鱼在他面前翻滚，没有鱼鳍的、背上翅膀的羽毛斑驳脱落的在其中都不算特别。
甚至还有从头部到尾部被破开，脊柱暴露于空气外的。
秋年沉默地看着。
忽然，本来已经离下水道口很近的灵体团一个转弯，将秋年包裹在中间。
“？”
在所有人惊讶地目光中，化成一滩的灵体团围绕在小人的脚边。
“咕噜——咕——”
诡异的触感在脚边磨来蹭去，秋年仿佛回到了那个漆黑幽暗的甬道，也是同样的湿滑冰冷。
他僵硬着身体，不知道要给什么反应，虽然濡湿的感觉让他无声的炸着毛，但他莫名能感受到从皮肤相接触的地方传来的难言的亲昵，让他做不出逃离的反应。
但秋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在哪里跟这群灵体相熟过。
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感受着不断擦过脚踝的冰冷，灵体团顺着一个方向转着圈，好像在确保每一条都能与秋年接触一样。
连既明接收到秋年的求助目光，可他只是神色莫名地站在原地，远远投来一个安抚的眼神，没有做出其他举动。
灵体并没有停留，只一会就快速涌入了下水道，在众人的注视中落入了污水中。
“哎！糟了！”
两名职员急忙冲了上来，手中还捏着什么往水里送，又在半途僵住了，拿捏不住行动般回头望向连既明。
男人缓步上前，路过秋年时还顺手将小人带了起来。
秋年甩甩悬空的两条腿，发现预想中应当吸满脏水变得沉重无比的裤腿依旧干净平整，半点脏污都没沾上。
“咦？”
连既明抽空看了眼他，“灵体一般不会对活物造成影响，毕竟已经是属于不同时空的存在了。”
秋年总算知道为啥其他人都那么淡定，完全没有试图上来抢救一下他的样子。
“哦！”
连既明的腿很长，人也很高，即使走的很慢，三两步也就走到了。秋年也因此看清了下水道口的情形。
那团灵体并没有离开，在污水里翻滚着，激起一阵水花，此时好像感应到了什么，竟如同拍打在礁石上的海浪，猛然跃起，若非连既明手疾眼快把小人往上提，恐怕秋年得挂上一身的灵体了。
秋年后怕地拍拍胸口，就算知道灵体对他做不了什么，但看着一滩脏水直冲面门而来还是怪吓人的。
“哗啦——”
“咕——噜——”
连既明不知是看出了什么，话中带着笑意：“你看，只有你不被排斥，甚至这灵体似乎还有些亲近你，这不是天选的搜查员？”
秋年就着这别扭的姿势朝天翻了个白眼，“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打算把我当狗使！”
“你这样误会我，怪难受的。”男人把挣扎着要落地的小人放下，语气诚恳地说：“小狗哪有你厉害？小狗又听不懂人话。”
秋年：“。”
“去吧，这个任务非你不可，你可以的，不用怕。”男人拍拍翘着犟种毛的脑袋，语气温和。
要来了要来了[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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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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