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个周，温锐在午饭时间接到了祁朗的电话。
“你不是说要看决赛？”
“你进决赛了吗？”温锐很激动地把手里的草料放下。
“没有，哪儿那么好进。”
那你说个锤子。
听筒里挤进来一个聒噪的声音。
“哥，他傻逼了报的高水平运动员组，八分之一决赛给刷下去了。”周煜嘲讽他，“你一敲代码的报什么运动员组。”
“那我不去了。”温锐说。
对面沉默了下：“我不打就不来了？”
“是啊，助威都不知道给谁助，”温锐想了想，提议，“你要不教我打吧，我感觉你打起来挺帅的。”
祁朗很轻地笑了声：“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周五下午？”
“可以。”
刚打完电话，老板把他叫进门，要他去附近大学搜罗一下廉价劳动力。
“做什么？”温锐直觉老板又要发疯。
“我们提供数据，让他们提供技术，我们也搞个大数据嘛，deepseek，我们搞个deepfind.”
这种空手套白狼的想法太符合资本家的人设了，温锐也只好也很符合牛马人设地说一声喳。
很快周五就来了，下午六点温锐开车到了A大，在网球场找到了正在虐杀学弟学妹的祁朗。
温锐提出打球只是类似咸鱼路过福利彩票，能不能中奖都花两块钱试试。没想到一直不搭理他的祁朗真愿意叫他来。
温锐受宠若惊，扒着铁丝网看了一会，本来只想看看，没想到一看就看的那叫一个心潮澎湃跃跃欲试，他已经开始想象自己和祁朗对拉，两人大战三百回合还难以分出胜负的场面。
“看够了没？”祁朗把对面一个学弟打到躺倒在地然后跑过来，抬手抖了抖头发，汗珠像小花朵一样洒下来，“帅吗？”
“要不要脸。”温锐推门进来，随手帮他抹掉额前的汗，“你休息会还是怎么着？”
“不用。”祁朗话语卡了下，犹豫着伸手飞快把温锐掌心里的汗水擦掉了。
这一爪子比小猫捞鱼还轻还快，简直就像脾气不好的傲娇小猫用小肉垫拍过来示好。
“你干嘛！”温锐给了阳光就灿烂，笑成个大花脸，他抓住祁朗手腕，在人家干干净净手心擦了擦，“我又不嫌你。”
一点汗珠被两个人擦了三遍，实在有点脱裤子放屁的架势。温锐心想我最近这是走了什么好运，还是这小子受到了什么生活打击，终于发现世上只有哥哥好了？
结果下一秒就遭到嫌弃，祁朗问：“你就穿这个？”
温锐穿着公司工作服，西裤皮鞋POLO衫，胸前印着他们公司的LOGO，很傻。
但谁让周五是公司文化日。
POLO衫一上身把他整个人从二十五变成了五十二。
“当然不，给我套衣服。”温锐很委屈地说，“我昨晚在家找运动服，都小了。”
祁朗挑了下眉：“我的吗？”
温锐也学他挑了下眉：“你就一套？”
“那倒不是。”
温锐终于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心都碎成片片了，心想果然刚刚是我自作多情：“你嫌弃我啊？”
祁朗立刻摇头：“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我是怕你胖了穿不进去。”
“……滚！”
好消息是虽然胖了，但祁朗比他高，衣服比他的大两号，所以温锐穿上还是大的多，约等于没胖。
他换好衣服，刚想转头炫耀，却发现祁朗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怎么了？”温锐奇怪道，“我把你衣服撑裂了？”
祁朗的视线避开了：“没。”
“那你看我干嘛？”
祁朗转身就往更衣室外走。
“没大没小的。”温锐跟上来，做作地抱怨，“我发现你大半年不搭理我，见面连个哥都不叫了。”
“没有不理你。”祁朗加快了脚步。
温锐捏着嗓子说：“‘过来玩吗？’‘不了，有课，做实验，在打工，要开会，有比赛’，我看脚踏三条船的都没你忙。”
祁朗终于笑了，回头骂他：“神经。”
回到室外场，两个学妹背着球包从远处跑过来：“学长下次还能一起打球吗？带带我们嘛。”
祁朗步履不停地扬声向着远处：“周煜。”
周煜屁颠屁颠跑过来：“妹妹们，找我啊，你祁哥哥课时费很高的，我便宜啊，我不要钱还能倒贴两杯可乐。”
“哎呀。”女孩们跑掉了。
温锐不是第一次见这场景。祁朗长得好看，小时候温锐妈妈特别爱打扮他，过年烫一头小卷毛看起来跟混血儿似的，把家属院里的小姑娘迷的一愣一愣的，天天都有人给他带糖。上了学更不得了，温锐接他放学都得等小姑娘排队表白完。
温锐乐了，不禁想起了那些年被拒绝过的女孩，又夹起来了：“学长~带带人家嘛~”
“好。”祁朗说。
温锐：？
祁朗虽然欠揍，但教学的时候还是很认真，下手一点不含糊，没一会就给温锐训成了水鬼，满头大汗。
“我现在能不能和你拉球了？”温锐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喘气，“再不拉，我怕我猝死只能等下辈子了。”
“起来，才半小时。”祁朗拧开矿泉水给他。
“才半小时？！”温锐惊呆了，把矿泉水浇在头上，“你不然还是让我死吧。”
“一节课就想对打，”周煜晃过来，“你以为你是费德勒？”
“我羽毛球打的真的还可以！”
祁老师两眼一黑。
周煜晃过来是有目的的，网球社难得把祁朗捉住，社长跟在周煜后面请他过去打两圈给学弟学妹们做示范。
“不去。”祁朗一口回绝了。
“我就说他不来吧。”周煜耸了下肩，自觉拿起球拍。
“让周煜带你朋友吧，”社长一把把周煜推过去，“他带个新手没问题，我们那边才是没有教练带。”
祁朗还想说什么，温锐拍拍他后背：“你去，我自己玩也没关系。”
“怎么可能让你自己玩。”周煜说，“哥，我今天就是发球机，为了我们球队的未来，绝对把您伺候好了。”
“正经点。”祁朗用球砸他。
周煜很无辜地抱住球：“这话很不正经吗？”
周煜还是挺正经的一个发球机，口头禅就是：“可以，但下次别这么可以了。”
温锐挺不好意思地做了个抱歉的手势，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祁朗在他就打的挺好，祁朗不在他的球就一直飞。
他向球场那边寻找祁朗的身影，人家那才叫对拉，势均力敌，隔着一个球场温锐都能看出祁朗打的挺痛快。长腿两步跨半个球场，手臂绷起清晰的线条，精壮的腹肌跳出衣摆，差点飞出场的球就这么被挽救了。
周围一片喝彩，祁朗却放下了球拍，摆摆手示意不打了，绕出场大步走来。
“哎，你来，我技术不行。”周煜见人先告状，球袋推过去，“我丢的球每个他都打飞，我都开始怀疑自我了，大师，您说这是怎么回事？！”
温锐悻悻地戳在旁边，尴尬地假装自我反省：“就是，怎么回事儿呢？”
祁朗拧开旁边箱子里的矿泉水递给他：“少看我多看球就打不飞了。”
“……屁，谁看你了。”温锐喝掉半瓶水，祁朗接回来把剩下半瓶喝了，随手投进废物箱里。
“还打吗？”祁朗问。
“吃饭吧，”温锐更不好意思了，球打的不怎么样饭倒是吃的挺多，“我饿了。”
平时温锐的晚上加加班也就过去了，周末躺在家里耍会手机点个外卖一天也就过去了，都不记得自己上次是什么时候运动的，出汗的感觉好爽。所以虽然啥也没学会，但出体育馆的时候温锐感觉自己轻了五斤。
“哥下次还来玩吗？”周煜挺开心地跟出来。
温锐拨了拨额前刚洗完的头发：“好啊。但是得看工作安排。”
“来吧。你不来学长都不跟我们玩。”李强说。
“是吗？”温锐受宠若惊。
“嫌我们太菜了呗。”周煜哈哈大笑。
祁朗背着球包从他们三个之间穿过，身上都是男士运动沐浴乳的香味：“就是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温锐莫名感觉他和他的沐浴乳都在鄙视自己，遂立下毒誓：“你等着，我下周一定捕到鱼！”
本来是两人局，结果周煜非要跟着来，他敢情知道温锐来找祁朗的机会少，每次相当舍得放血，以为这次又能跟着蹭到米其林三星。结果网球社的人也跟了过来，说他们要聚餐，叫着两人一起来。
**个大男生饿虎扑食到了学校对门的大排档，稀里哗啦坐了一桌，桌上铺满了烤串。
一桌人大部分都是周煜的朋友，他在校网球社，祁朗反倒没有在，有人就说让祁朗介绍一下温锐。
知道祁朗不爱讲话，温锐挺大方地和大家打招呼：“温锐，我是他……”
“邻居。”祁朗说。
温锐转头，祁朗没有表情，把羊肉串放到他盘子里，声音温和：“开车了吗？”
“怎么成邻居了？”连周煜都奇怪了，把原本搭在祁朗肩膀的手撤了回来。
几个大男生和祁朗也不是很熟，说是邻居就真以为邻居，嘻嘻哈哈说你们关系还挺好，远亲不如近邻。但总不好叫邻居或者直呼温锐，于是跟着周煜喊起了哥。
温锐随便“嗯”了一声把聊天混了过去，大男生们开始扯起了其他学校校队的八卦。温锐插不上嘴，也聊不上道，埋头吃饭，他避开羊肉串绷着脸从毛豆盘子里拿了颗毛豆，刚剥开，没成想力气太大把毛豆捏成了片。
“我去趟洗手间。”温锐起身匆匆走了。
周煜瞧见了，冲他背影喊：“哥，你知道在哪儿吗？”
温锐头也没回，心说哥你妈的哥，谁是你哥，名不正言不顺，别他妈乱叫。
真该叫他哥的人现在只是他邻居！
温锐心烦地跑到大排档后场，河边安静，就是地上都是油污很脏，沾了一鞋底，把一整天的好心情搞得糟透了。
实际上，温锐知道祁朗为什么这样讲，不就是因为他是个恶心人的同性恋。但是真听祁朗干脆利落地撇清两人的关系，他心里还是特别难受。
扪心自问，温锐待祁朗比待自己还上心，他一直觉得他俩除了不是从一个爹妈肚子里跑出来的，和亲兄弟没区别。
可人家并不这么想。
十几年情谊真还敌不过一个性向。
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深深浅浅踩进了泥水里。温锐迅速背身没回头，他自己都很惊讶自己居然还保留着这个一耳朵就能分辨出祁朗脚步声的能力。
祁朗跟过来，却很久没讲话，只有河水哗啦啦的。
出来太久了，温锐不想扫祁朗朋友们的兴，更不想看祁朗跑来又一个屁不放，或者放出几个违心的屁，那还不如继续不理他让他在一边憋着。
温锐摸出手机：“我还有点事先回去了，红包你收着，请你们吃饭。”
祁朗错身一步拦住他：“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哪个意思？”温锐把红包发出去，抬眼面无表情，“你没说错啊，咱们两家门对门，我确实是你邻居。”
祁朗紧绷着下颌没有讲话。这个表情冷漠生硬，但温锐一眼就明白，这是祁朗紧张无措时候的常用表情。
温锐一下子就心软了。
甭管祁朗把他当什么，他是没办法把祁朗只当个邻居。
“好了，不说了。”温锐疲累地想要拍拍他的背，可是手抬起来还没碰到他，就又忍着收了回去，攥拳落在身侧，“我以后应该没什么时间打球了，你在学校如果有事儿随时给我打电话，其他的，我尽量……尽量不来烦你。”
他推开祁朗往外走，没留神一脚踩进一个积了水的浅坑里，身体一歪，祁朗连忙抓住他的手。温锐心一惊，直觉他手心滚烫，赶忙回身：“发烧了？”
“没有，”祁朗把他贴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拉下来，似乎犹豫了一下，但最终没有松开，像小时候被温锐牵着和爸妈告别时候一样握着他的手，“你能把事推了吗？我们很久没一起吃饭了。”
饭桌上，周煜正在开第三瓶酒，看到俩人胳膊贴着胳膊回来，不屑地“嘁”了一声。
“你喝酒还是饮料？”祁朗落座。
“饮料吧。”温锐酒量不错，但刚刚祁朗那个娇撒的他心跳都快了，“我怕我喝多了说胡话。”
周煜咣当给他桌子上放了瓶酒：“来都来了。”
小伙子们都挺热情的，也都没注意刚刚发生的插曲，大家开开心心吃饭，常常有人和温锐碰杯，没一会温锐眼睛就喝红了，胳膊搭上祁朗椅子靠背，看他叼着吸管喝酸角汁。
怎么会突然撒娇了呢？太久没看过了。
温锐还在想这件事，目光饶有兴趣地围着祁朗转。刚吃了辣祁朗的嘴唇很红，唇珠上带着一抹酸角汁的亮晶晶，像个淋了雨饱满的小柿子。温锐忍不住上手掐他脸。祁朗一皱眉，他又赶紧缩回来，装模作样地来回拨弄酒瓶：“这酒度数不低啊。”
“有吗？”其他几个男生奇怪地看瓶身，“不就是普通啤酒，喝多了尿两泡没了。哎呦我操，这事儿不能提，走，放水去。温哥，厕所在哪？”
温锐举着酒瓶心茫然：“啊？”
他哪知道啊？？总不能指个河边吧？
“店里二楼。”祁朗说。
桌上就剩他们仨了，一直在旁边顾影自怜的周煜开始变得嘴很碎。
“哥，你看到了吧，祁朗今天打个球跟他妈大尾巴狼一样一直耍帅，”周煜喝大了，绕到温锐右边揽着温锐的肩膀，把他从祁朗身边拖到自己身边，“那个嘚瑟样，跟我俩还非得炫球技，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温锐想他确实帅，哪里用耍，但还是很配合：“因为他闷骚。”
“他是为了陈菲琳！”周煜拍拍温锐肩膀。
温锐的酒霎时醒了一半，双眼散发八卦的光：“陈菲琳谁？”
“就在咱们隔壁场的那个蓝裙子的女孩，最漂亮那个。哇，上次他见人家和男朋友在一起，直接拿球拍砸人家男生去了。”
祁朗把他架在温锐肩膀上的胳膊扔开：“别胡扯。”
“我靠。”温锐乐了，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光打量他，“小伙子，看不出你小脾气还挺暴躁。”
“别听他乱讲。”祁朗皱起眉。
周煜倒在温锐身上狂锤胸口：“我回去伤心了一夜，这什么命啊，我从初中玩到现在的铁瓷跟我喜欢一个姑娘，我心痛。”
祁朗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拉起来：“我没喜欢她！”
“你放屁，”周煜用毛豆指着他，“别的女孩跟你讲话，你都装聋，就陈菲琳，过来跟你借球，你问人家上次和她一起走的男生是谁。”
“有对象啦？！”温锐这回不笑了，严肃提醒，“不行，小宝，听哥一句劝，别人的东西不能碰！不道德！”
“我不喜欢她。”祁朗烦闷地按了按眉心，“你也别在外面叫我小宝！”
“你本来就是宝宝。不过没关系，追不上没关系，有对象也没关系，失恋乃男大常事，”温锐为他这还没开始就腰斩的爱情乐的像头鹅，拿起酒杯跟他碰杯，“欢迎男神下凡，我们不会歧视你的。”
“谢谢，”祁朗淡淡地跟他碰了一杯，说，“但我不喜欢她，我喜欢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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