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被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将书册揣入怀中。忆及方才余晚萧的厉色警告,他哪敢多言,只躬身道:“此事...恕难告知。”
先前不过是向贵人透了句“写书之人乃女子”,便惹得余晚萧动怒,对他冷眼相向。若今日真将人卖了,书坊怕是再难求得余晚萧的合作,这后果他担不起。
见小厮面色惊惶,宋佑谦敛了锋芒,露了副温煦模样:“我只求看一眼,绝不动手取走。”
小厮却把头摇得似拨浪鼓,态度坚决,颤声道:“便是看一眼,也万不可!”
“哦?”宋佑谦嘴角缓缓勾起一抹阴恻笑意。他本生得眉目清秀,肤白胜雪,是副干净温雅的模样,可这笑一绽,却透着股渗人的寒意。他语调慢悠悠的,字字却似淬了冰:“给我看,或是今日便在此地归西,你选一个。”
小厮忽觉后腰一凉,低头去看,只见一柄白刃寒光凛凛,正抵着自己要害。他面上血色霎时褪尽,双腿发软,两股战战,忙双手捧出书册,声音发颤:“只...只能看...看一眼...”
宋佑谦接过书册,姿态依旧优雅,指尖轻翻纸页。
那一手行书笔力遒劲,磅礴大气,字里行间的内容更是狂放不羁,别有一番风骨。便是宋佑谦这般见多识广的情场老手,也被这文字勾得心神激荡,欲罢不能。
当真是本难得的好书。
而这书的著者,竟就是余晚萧,真是意外之喜。
宋佑谦眸底神色晦涩难辨,指腹细细摩挲着书册封面,那触感细腻滑嫩,竟如女子肌肤般温软,让人心生贪恋,爱不释手。
他动作温柔痴缠,仿佛抚摸的不是纸张,而是余晚萧留下来的体温。
………
余晚萧将那锭金子兑作一袋沉甸甸的纹银,径直往药膳堂前去。她今日运气尚算不错,抵达时,药膳堂的掌柜恰在堂中。
听闻她的来意,掌柜并未直言拒绝,只捻着胡须,伸手搓了搓指尖,那姿态分明是示意“拿钱办事”。男人脸上堆着精明,眼底尽是市侩。
有求于人,余晚萧只得放低姿态,当着掌柜的面取出半数银子,脸上堆着笑:“若能容我一睹那盖了官府印信的文书,余下的银两,我自当尽数奉上,绝无半分藏私。”
孰料那掌柜骤然变了脸色,猛地抢过余晚萧手中的银子,往地上啐了一口,厉声唤小厮将人拖出去:“也不瞧瞧自己算什么东西!还想窥我药膳堂的记录册?简直是白日做梦!”
他竟在光天化日之下,直接抢了余晚萧的钱袋,还命人将她粗鲁地扔出门外!
余晚萧摔在青石板上,只觉浑身骨头都似散了架,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怒声道:“当街劫掠,乃朝廷重罪!你就不怕我报官?”
“尽管去报!”掌柜捏着钱袋晃了晃,单手叉腰,脸上满是小人得志的模样,转头问身边的小厮:“你们方才瞧见我抢劫了?”
一众小厮连忙摇头:“不曾看见!”
掌柜抬着下巴,轻蔑地扫了余晚萧一眼。不过是个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即便他当街抢了她的银子,她又能奈他何?
周遭百姓围拢过来,皆是低声议论,却无一人敢上前相助。药膳堂能成为上京城最大的药坊,背后的势力本就深不可测,欺压百姓的事早已不是头一遭,却从未有人见它吃过亏。像余晚萧这般被抢银子的,更是寻常得很,最后也只能咽下这口暗亏。
世人皆称道上京城治安清明,是难得的太平盛世,可余晚萧今日才知,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
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他们用精心编织的谎言将百姓的困苦轻轻压下。哪怕被打碎了牙,也只能混着血往肚子里咽。周遭有人况劝余晚萧就此作罢,不要以卵击石,免得闹起来吃亏更多。
余晚萧气得牙关紧咬,浑身竟泛起寒意。道理她都懂,可若不尽早拿到那份记录册,方氏恐怕真要凶多吉少了。
掌柜懒得再理会她,转身便要进门。还未踏进门槛,一道凛冽寒光骤然闪过,玄铁长鞭破空而下,“砰”的一声竟将厚重的木门砸出个大窟窿!
那鞭子落在地上,玄铁为身,赤金作柄,还镶着几颗硕大的宝石。京中除了大将军府那位出了名不好惹的赵长亭,谁还能用这般张扬的物件?
掌柜浑身一僵,缓缓转过身来。
余晚萧也仰头望去。此时已近正午,烈阳当空,刺得人睁不开眼。赵长亭高坐于通身雪白的骏马之上,手握缰绳轻轻一翻,便轻盈落下,衣摆翻飞间,自有一股凛然之气。
他慢条斯理地上前拾起长鞭,拦在掌柜身前,嘴角扯出一抹皮笑肉不笑的弧度,眼底却翻涌着戾气:“巧了,你说我要是将你这药膳堂给砸了,有人敢瞧见吗?”
这语气,也太狂妄了!
越莺慢了一步,从马车上跳下来,快步走到余晚萧身边,急忙替她拍去衣上的尘土:“晚萧,你可有受伤?”
今日书苑里不见余晚萧,越莺只觉听课无趣,不愿听夫子絮絮叨叨讲经,便拉着赵长亭出来饮酒,谁知竟撞见这一幕,当即怒上心头,顾不得什么便过来了。
余晚萧摇了摇头,将陈府之事三言两语说清。越莺听得眉头紧锁,忍不住道:“但凡有男人的地方,是非就没断过!”
掌柜见了赵长亭,只觉头皮发麻。京中谁人不知,赵长亭是个目中无人的狂妄性子,招惹了他,准没好果子吃。
掌柜暗自懊恼今日时运不济,连忙换了副谄媚嘴脸,双手捧着钱袋递回给余晚萧,陪着笑说:“方才是在下糊涂,与姑娘开了个玩笑,姑娘大人有大量,莫要见怪才好!”
归还余晚萧的银钱后,掌柜欲粉饰太平,转身急步往石阶上行去。未料才挪数步,身后忽传来越莺冷厉迫人的嗤笑:“站住!谁准你走了?”
掌柜心头一紧,脊背瞬间僵挺。若说赵长亭性情乖张桀骜,招惹后诚心赔罪还是可以逃过一劫的。可这位荣华郡主,生得妖媚无双,性子却泼辣狠戾、睚眦必报,私下里早有人暗唤她“妖女”。偏她是天潢贵胄,身份贵不可攀,纵是众人心中不忿,面上仍需躬身屈膝,不敢有半分怠慢。
掌柜强扯出了笑意,躬身问道:“不知荣华郡主有何吩咐?”
越莺的视线在他谄媚讨好的脸上缓缓扫过,声线冰凉:“你偷了我的物件,定是藏在这铺中了!”
被强按了这桩罪名,掌柜面色骤变,冷汗霎时浸透衣背,忙高呼:“郡主明鉴!小的从未做过这等偷盗之事,实在冤枉啊!”
越莺撇了撇嘴,话锋一转,语气强势得不容置喙:“冤不冤枉,你说了不算,搜过便知!来人,给我搜!”
掌柜急欲上前阻拦,却见赵长亭斜倚在门畔,长腿一伸,足尖踏在门框上,恰好拦住他的去路。他手中把玩着长鞭,唇角勾起一抹顽劣笑意,慢悠悠道:“正是,是否偷盗,搜过才见分晓。”
以权压人,谁还不会呢?
越莺身边的侍卫,皆是宫中的人手,乃太子亲自拨予她的,掌柜纵有万般不愿,也断不敢上前阻拦分毫。
京中人尽皆知,最招惹不得的,便是赵长亭与荣华郡主二人。论身份尊贵,上京比他们显赫者不在少数,可似这般能随心所欲、不拘俗礼的,却寥寥无几。这二人若联起手来,于旁人而言,便是实打实的祸事。
掌柜眼睁睁看着自家药铺被翻得乱七八糟、底朝天,纵是心如刀绞、双目赤红,也半句怨言不敢吐露,只能暗自咬牙忍耐。
………
陈府。
乔氏的纳妾之礼备得甚是简薄,仅将西院用红布、红灯笼略作装点。按规矩,乔氏需先出陈府,再乘一顶小轿从偏门抬入,向正房夫人敬过茶,便算礼成。
怎奈方氏已身陷地牢,陈必得只得再三央求老夫人代受这盏敬茶。二儿子素来少向自己求恳,老夫人虽满心不愿,终究还是应了。
正厅之内,兽形鎏金香炉中白烟袅袅升腾,老夫人身着一袭喜庆衣衫,手中佛珠不停转动。吉时已至,乔氏却迟迟未到,老夫人渐渐生出不耐,沉声道:“去催一催。”
陈必得忙上前劝道:“娘,柔儿随是寡妇,但贞洁尚在,我是她第一个男人,她难免羞怯,来迟些也是常情。”
老夫人不悦地扫了他一眼,终究还是命人去催了。
谁知那去催的人刚走到院门口,便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声音发颤:“老……老夫人!”
老夫人脸色一沉:“这般咋咋呼呼,成何体统?”
话音刚落,三道身影已出现在院中。赵长亭一袭蓝衣张扬,手中拖着条长铁鞭,在日光下泛着森森寒意。越莺一身粉衣娇俏,却双手抱胸,目光凶狠带着煞气。站在二人中间的余晚萧,瞧着模样老实,脸上还带着几分乖巧笑意,只是那眼底,也露出一丝狠。
没一个看着像是好东西。
三人身后,乔氏捂着脸哭哭啼啼奔来,一头扎进陈必得怀中,声音柔弱无助:“二爷!他们冲上来就不由分说地打我!”
越莺不屑地嗤笑一声,姿态嚣张:“打的便是你这等货色!”
陈必得见乔氏受辱,心疼不已。尽管两位都身份尊贵,但他自忖在二人面前也算长辈,便端起架子道:“荣华郡主无故欺辱我陈府之人,总该给我陈家一个说法吧?”
越莺上下打量他一番,语气带着几分嘲讽:“原来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怪不得被女人耍得团团转,连个买毒害人的蛇蝎妇人,也要巴巴地纳来做妾。”
乔氏吓得往陈必得怀中缩了缩,哽咽道:“二爷,我怕……”
陈必得连忙拍着她的背安抚:“你性情温软、心思单纯,断不会是那般人,我信你。”
老夫人瞧见余晚萧便知此事和方氏脱不了干系,眼底怒火渐起,猛地一拍茶几:“都怪那个方氏!我早瞧她心思不正,没想到都进了大牢,还不安分!如今证据确凿,难不成是我们冤枉了她不成?你们如今这番举动,同她是一丘之貉!”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方氏那个恶毒的乡野村妇进府,直接灭口还利索一些!
这般威慑,对往日的方氏或许有用,在越莺与赵长亭眼中,却与跳梁小丑无异。赵长亭上前一步,一把将乔氏连带着陈必得一同揪进厅内,越莺则将一张纸狠狠拍在桌上,厉声道:
“事实到底如何,好好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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