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高铁,窗外景色飞速倒退,从此隔着的距离不是半个班,也不是两栋教学楼,是真正意义上的千山万水。
他放逐自己去往注定寒冷的未来,那个明媚的人被他留在身后。
这场离开是预谋已久的逃亡,也是一场有期徒刑。
车厢里很安静,邻座程林朝他翻玩一个毫不掩饰的白眼之后转头就睡了。
阮误生毫无睡意,拿着手机随意划拉,最后停在和连嘉逸的聊天界面。
往上翻,大部分是对面的人发来的,有琐碎的小事、有趣的视频、长时间没得到回复后的“在吗”。
每次一发就是一连串,以前他总觉得吵,回复得很敷衍,很慢,有时候干脆忽略,此刻他却一条一条仔细翻看着,仿佛要从这些文字和图片里拼凑出一个他从未好好了解过的连嘉逸。
对方看起来朋友数不胜数,却也时常会在深夜陷入自我怀疑,或是听苦情歌。
诸如什么[我怎么这么蠢,那些打不死我的题目一直在打我],[我像受伤后躺在路边打120自救结果被赶来的救护车碾死了],[听歌发现这首歌很适合我的今天!怎样都依你~]……
更多出现的是:[生生,这首歌很适合你,给你听?'?' ?]
当时阮误生没有回复,连点开的**都没有,现在他翻出耳机,初次点开音乐链接,歌手声线轻柔:
“没关系,没关系。”
“说不出口就藏在心里。”
“没关系,没关系。”
“沉默是世上最大的厚礼……”1
高铁驶入隧道,窗外骤然一片黑暗,每一句话他都听得真切,耳畔还留有余音。
他侧头看向玻璃窗,映着自己模糊的轮廓,当初梦境里的场景清晰地浮现。
连嘉逸那个缓慢的口型,那个无声的“我恨你”。
他有太多理由可以证明这个观点了,恨他的临阵脱逃,恨他的沉默寡言,恨他的言不由衷。
可他又何尝不恨,恨他对谁都好,恨他为什么那么优秀,恨他说完就把那些暧昧的话抛之脑后,留他一人思考:究竟是什么意思。
爱与恨从来不是硬币的两面,而是交融的血液与骨髓。
那些字里行间淬毒的“恨”,剥开外壳,内里**裸写满了“我甘愿”。
可以说他曾经总是忽略掉连嘉逸那些未宣之于口的情绪,装作不懂,直到眼下回想才品出迟来的悲痛。
阮误生点开输入框,游移不决,打出三个苍白无力的字:[对不起。]
[太爱撒娇:啊。怎么了嘛?谁欺负你啦?]
他总这样,把过错揽到别人身上,怕自己过得不好。
[无生:我是不是对你太冷漠了?]
[太爱撒娇:不会呀,别想太多了。说实话,你已经成为我生命里的一部分,就像喝水睡觉一样自然,我没怪过你,咱俩这么不近不远的处着就很好,别老说对不起了,你不欠我什么。]
他越是宽容,阮误生就越是无地自容。
[无生:你不介意吗,认识这么久我对你一无所知。]
[太爱撒娇:我不介意,我介意过你什么吗?]
[别胡思乱想,放假我去找你。]
[无生:找我做什么?太浪费时间了。]
[太爱撒娇:当面说,手机不正式。]
-
下了高铁,抵达新住所,程林破天荒地没有离开,倚在门框,语气玩味:“记得交房租,那边是你的房间。渴了吗,喝口水?”
阮误生可太熟悉他这种操作,分明就是找事的前摇,**裸的挑衅。
“那你死掉吧,放点血喝喝。”
“好歹也养过你,就不能好好聊两句?”
“你除了钱还会聊什么?”阮误生先发制人,“赔钱货。”
“……”程林气急败坏,“你不给是吧!反正你那些狐朋狗友也是富人家的,我去找他们要!”
阮误生额角突突直跳,别人就算,沈岁鸢一个女孩等会造成什么不良影响就不好了,索性放狠话:“行,你去,去完我们拿刀互捅对方十几刀,死了最好,谁也见不到谁,活着就一起进局子吃牢饭,谁也见不到谁,你知道我什么家庭情况,你猜我做得出来吗?”
程林气得嘴唇打哆嗦,“操!你跟你爸一样,都是疯子,什么狗屁射/出什么狗屁!”
他就是这样,闲着没事来打点小心思,刚说几句就破防气走,有时候阮误生觉得他这种行为实在是难以理解。
阮误生不想管那么多了,反正要不了多久又是要去别的地方,出国都有可能,先过好日子再说,安分睡了一觉。
起来收拾好准备去新学校,路过之前旅游连嘉逸带他来的那家店,他进去点了碗面,尝试去吃连嘉逸爱的口味。
可惜他还是吃不了辣。
到了学校,因为是插班生,他坐在最后一排,身边没人。
巧的是跟之前临中偶遇的“x”同学是同一个班,连嘉逸跟他提过一嘴他转走了,但他没仔细听。
目光对上时二者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两个“?”。
几天下来,课程勉强还算跟得上,夜晚失眠却变本加厉,他已经练成在课间十秒入睡还能做个梦。
连嘉逸仍然每天发来消息,插科打诨,分享趣事,仿佛那次争吵不过是水面涟漪,他的离开也无足轻重,他们的关系定位始终只是“朋友”,掀不起任何惊涛骇浪。
或许还是有什么不同了,连嘉逸不再诉说烦恼,只报喜不报忧。
阮误生做那个先投降的人:[累。]
[太爱撒娇:咋了?在新学校不开心?]
[奶茶和蛋糕还是奶茶和蛋糕?]
[无生:……蛋糕。]
[太爱撒娇:好的,都买了,记得拿。]
阮误生:“……”
[太爱撒娇:怎么累了?]
[无生:学习。]
[太爱撒娇:这样,彳亍,我知道了,我想办法解决。]
阮误生满头雾水,没有回复,不知道这有什么好解决的。
可算熬到放假前一天走出校门,发个呆打个旽,后果是不小心撞到别人身上了。
“surprise!软软,我们请假来找你啦!”
沈岁鸢突然出现,手里提着一杯他爱喝的奶茶。
“哎哟,投怀送抱。”连嘉逸的笑意比春风更醉人,顺手揽住他的腰,很快松开,“想我没。”
话都被说完了,戚拾雨只能喊他:“小阮。”
阮误生退后几步,大脑还有些没转过来,“……你们怎么来了?”
“怕你过得不好,怕你受委屈。”连嘉逸说。
“还怕你不好好吃饭!”沈岁鸢抢着补充,“你不可以欺负自己。”
这两人想一出是一出,阮误生看向戚拾雨。
后者耸耸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吧,感觉你不开心,我这做姐姐的得来看看。”
“别管啦,我们乐意。”沈岁鸢不由分说地拉着他的手坐到路边,把奶茶塞给他。
连嘉逸则将手里一直拎着的蛋糕放在他面前。
“怎么又买蛋糕?”
“你不是说想吃吗?我就再买一个了。”
“也不用这么大吧,过生日才吃这种。”
“行,那今天就是你生日,生日快乐。”
“?”阮误生哑口无言。
他在一边吃蛋糕,身边有两人左一句右一句把明天的行程安排好了。
在他们停下询问他的意见时,他沉默了一下:“五点二十去吃早饭再去玩,大清早能玩什么……?”
“时间关系。”戚拾雨忍俊不禁,“你的两位小朋友还要赶回去上晚自习。”
阮误生无奈点头:“行。”
“来住我们的酒店吧,别回那个烂人那儿了。”沈岁鸢歪头靠在他肩膀,“累死啦。”
“嗯。”阮误生挖了一小块蛋糕,喂到她嘴里。
到酒店,阮误生自然被分到和连嘉逸同住。
房间里只有地上扔着的书包,像刚到就离开了。
阮误生默默跟在他后面,听见前头传来的询问:“对了,你怎么了?”
“什么?”
连嘉逸转过头来,直白道:“你那天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我……”阮误生一时无言,“忘了。”
“你是在逃避吗?我们不能好好解决一下吗?”连嘉逸说,“你有些话确实让我有点难过,但还用不着让你一直惦记。”
“……对不起。”挣扎许久,那呼之欲出的爱还是选择绕了一个弯。
“不要总说对不起,没有用的,问题还在。”连嘉逸挡在他面前,微微低头,“我们今天把问题解决了好吗?把你想说的都说出来吧,不要害怕,没关系的,我不会离开。”
“我不知道怎么说。”
“你对不起我什么?”连嘉逸决定慢慢引导他,“因为你要离开,还是觉得你对我不好?”
“……后者。”
“那这样我也要向你道歉才对。”连嘉逸说,“我从来没有给你带来实质性的帮助,还给你造成负担。”
“可我不在意。”
“那你觉得我会在意吗?”连嘉逸问,“或许你应该试着放下一些事,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揪着不放是没有意义的,难道要因为一时的权衡利弊责怪自己一辈子吗?”
“我不知道。”阮误生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害怕去解决。我明白这不是说句对不起就能把所有事一笔勾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总是带来很多坏情绪,我让你难过了,我发烧那天你来找我,我赶走了你,但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想要你走,我想要你留下的,但我退缩了,我应该跟你说清楚的,可我太软弱了。”
“对不起,我实在可恨,哪怕现在这场道歉也显得是我虚伪做作。”
“原来你还在为这件事自责。”连嘉逸笑了一下,带着释然,“我也不好,我不该转身就走的,你那么重感情,我怎么就没想到你会内耗呢?现在我原谅你,你也原谅你自己好吗?别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那是你当时能为自己做的最好选择。”
“我答应你。”
他说的对,阮误生唯有不后悔那些刺耳之言,让伤害公平地相互刺痛,方能不离开他。
“你看,这没什大不了的,与其让自己内耗不如说不出来,大不了大家一起不开心呗。”
“如果关系断了呢?”
“那这个人就不适合你,放手吧。”
“我知道了。”阮误生长舒一口气。
-
翌日清晨,沈岁鸢果然“敲锣打鼓”地过来了。
阮误生感觉自己黑眼圈又要加重,救助似的看向戚拾雨,对方同样打着哈欠,一股子爱莫能助。
饭后,沈岁鸢依然兴奋:“走吧走吧,去寺庙吧,那里有一棵许愿树,我要求个所有朋友平安。”
许愿树上系满了红色的许愿袋,里头承载着芸芸众生的祈愿。
阮误生随手写下:愿世界无犯罪,家人团圆。
挂起来时,他问连嘉逸:“你写的什么?”
“你猜啊。”连嘉逸嬉皮笑脸,“猜对了有奖励。”
被他这么一打岔,阮误生注意力拐弯:“你猜我猜不猜。”
“何猜而不为。”
“。你爱说不说。”
恰有一阵微风拂过,树影摇曳,连带着连嘉逸刚刚系上的那个红布袋轻轻翻飞,隐约露出一点里面墨迹未干的字句。
——不求你待我如初,求你花团锦簇。
1和章名都来自《看着我的眼睛》,禁止ky
断更的这几天国庆一定补更加更(嗯对。不卡文的前提下。)
为什么不放假啊啊啊啊好卡好困好累好饿好气肚子好痛我要死了没钱吃饭饿饿饿饿穷穷穷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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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看着你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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