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周多，黎青都没等到那个叫“X”的路人来他的直播间，比起“X”，倒是电脑的故障先来了。
从高一到大二，黎青的这个游戏本已经用了四年多了，本来就有些带不动PUBG这个破游戏，还时不时地出故障。黎青不是没想过狠下心换个新电脑，但一台电脑要好几千，在学校修一次电脑只要一两百，他看了看自己的银行卡余额，就果断放弃了。
上播时间是八点钟，黎青翘了半节晚课，溜去了学校门口的网吧。
傍晚八点的网吧人有些多，黎青转了半天才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位置。他打开直播软件，调试了一下耳机，可怜兮兮地冲直播间里的粉丝诉苦：“今天可能没办法露脸了欸，因为我的电脑又坏了，又拿去修了，只能来网吧直播。这里人好多，光线也不好，不太适合开摄像头呢。”
弹幕里飘过了一溜烟的“没事没事”、“宝宝好辛苦”，几个大粉已经不知疲倦地刷起了礼物。
“感谢‘青青日记’送的游艇~”
“感谢‘大表哥’送的摩天轮~”
“今天吃的是黄焖鸡米饭，很好吃哦！”
“感谢‘不愿透露姓名的网友’送的游艇~”
“感谢‘X’送的游艇~”
“感谢……‘X’？？”
像是听到了黎青的呼唤，X又紧接着送了几个游艇过来，一下就把自己刷上了守护者榜，然后发了一个亮闪闪的弹幕出来：
【来插队了】
“跟大家解释一下啊，上周四晚上我下播之前最后一把游戏匹配到了这位‘X’先生，人家带我吃鸡了，我就答应人家来直播间的话可以随便插队，大家理解一下哦！”黎青边说边戳进了X的主页，将组队邀请发给了他。
X很快进了队伍，还是上周的那个号，一个简简单单的“X”，一身简简单单的衣服。
“哥，你怎么都不换件衣服啊？”
“哥？”X有些不适应黎青突如其来的称呼，反问了一句。
今天晚上X那边的环境比那天晚上要吵得多，像是也在一个网吧之类的地方，黎青甚至有些听不清X的声音。
“你上次还笑我是小孩子呢，我是不是要叫你哥？”
“你多大啊？”
“我读大二。”
X轻轻笑了两声：“那你是应该叫我哥。”
X在那边操作着，从商城里买了一套最新的衣服穿上了，然后问黎青：“这身怎么样？”
“还可以哦。”
“那衣服的钱，你给报销吗？”
“喂！”黎青被气笑了：“你有钱给我送18个游艇，没钱自己买一身衣服吗？”
“送游艇是必须的，买衣服又不是必须的，我干嘛要花这个钱？”
“送游艇怎么就是必须的了？我不是都答应你让你插队了嘛。”
“我不给你刷点礼物就□□的队，怕会被你的粉丝骂出去哦。”
X学着黎青的语气带着尾音说话，气得黎青又呛了他几声。
“话说，你这个频道，不是PUBG的频道？”
“嗯，不是。”黎青想了想，又补充道：“你觉得就我这个水平，可以去PUBG的频道开直播嘛？”
“没什么不可以的，只不过容易被人骂罢了。”
“你真好意思说。”
“但你在这个频道直播，不需要开摄像头的吗？”
“刚开播的时候不就解释过了嘛？今天电脑坏了，临时来网吧直播一次，不方便开摄像头，你是不是记性不好啊？”
“……凶我干嘛，你说那句的时候我还没进来啊。”
X的声音颇为委屈。
黎青意识到自己说话的语气太随意了，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我可能还要再带两个粉丝，你介意吗？”
“没事，带吧。”
“那……你今天玩到几点啊？”
“你是十二点下播吗？”
“嗯。”
“那我陪你到十二点？”
“好呀。”黎青应着，丝毫没意识到，原本是他陪X打游戏，现在却好像变成了X陪他。
那天晚上短短的一局，并没有让黎青完整地了解到X的游戏水平，今天晚上打了几把，黎青才意识到这个X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一些。
X似乎对每张地图都很熟悉，哪里是刷车点、哪里适合埋伏，他都一清二楚，更别提熟练地使用各种乱七八糟的武器了。黎青知道，比较厉害的玩家都很擅长使用□□啊手榴弹啊这种武器，但路人局里用得像X这么好的，他还是头一回见。
“哥，你是专业的吗？”黎青好奇了。
“什么专业的？”
“打游戏啊。”
“噢，你说职业啊，我不是啊，怎么这么问？”
“我觉得你好厉害啊。”
“哎呦，夸我呢？”
“我夸你夸得还少吗？”
X笑了：“你们主播嘴都这么甜吗？”
“那倒不是，应该只有我这么甜吧。”黎青隔着网线，又没开摄像头，说话愈发放肆起来，连不好意思都顾不上了。
X又轻轻地笑了几声，解释道：“我这种水平，只能算是比一般人好点，跟职业选手比不了的。”
X的声音有些小，黎青将耳机的声音调大了些，还是听不太清：“哥，你在哪啊，怎么今天这么吵？”
“我也在网吧。今天下班晚了，路过了就来玩一玩。”X回答道。
黎青点了点头，却忘了对方看不到。
和X打游戏极其快乐，因为不管你搞什么骚操作出来，他总有办法帮你善后，黎青一整个晚上都在尝试用各种方式放飞自我。站在悬崖边下不去？不怕，我跳个水。前面有辆车？不怕，让我们来段生死时速，看看谁撞得过谁。只有在玩脱到连X都救不回来的时候，黎青才会短暂地不好意思一下，敷衍地道个歉，然后继续放飞自我。
他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地打过游戏了。
“这把打完我先退一下，去吃点东西，下把就回来。”在第n次杀进决赛圈后，X在队伍里说道。
“好呢。”黎青应道，队伍里的另外两个小姐姐也笑呵呵地应着。她们这一晚上沾了黎青的光，被大神带着吃了好几次鸡。
因为不知道X吃东西要吃多久，黎青索性不开游戏了，在直播间里陪粉丝们聊天。与此同时，网线的另一头，席骁将耳机从头上摘下，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眼睛。
他好久都没有这么累地打过游戏了。
其实一开始，他答应这个叫青青的小主播去直播间找他，真的只是随口一说。上周在游戏里碰到另一个主播调戏他，席骁是实在听不下去才开了麦的，这个主播虽然菜，但是说起话来可可爱爱的，席骁乐于逗他，便又多和他聊了几句，但也仅此而已。原本，他是不打算真的来这个直播间的。
但事情就是这么巧。偏偏在这个周五，泯灭人性的老板让他加了班，偏偏公司门口的路段正在临时施工，他没办法开车回家，偏偏在去公交站的路上，他路过了母校旁边的这家他曾经经常来的网吧，偏偏他灵机一动想起了与这个小主播的约定，偏偏，他还就是突然想打会儿游戏了。
于是他就来了，他在直播间刷了几千块钱的礼物，进了这个小主播的队伍。
席骁原本也没想着要刷礼物的，但是进直播间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公告。原来守护者榜上的人发弹幕的时候，会有特效啊……
于是他就刷了，没什么理由，他就是觉得这样明显一点，小主播可以一眼就看到。
和小主播一起打游戏可真累，不仅要上刀山下火海地赶去救他，还要在他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中勉强辨认周围的枪声和脚步声，但怎么说呢，席骁觉得，还挺有意思的。自从他毕了业，做了现在的工作以后，便很少再有机会能遇见这么有活力的小孩子在他耳边吵吵闹闹了。虽然今天不走运，看不到小主播的脸，但席骁凭着想象就在脑海中脑补出了一张白白净净、笑起来眼睛会眯成月牙的小脸，说不定，被逗的时候，这张小脸还会一下子红起来。
那就陪他打吧。
这间网吧和两三年前相比，变化有些大，大约是重新装修过了，席骁绕了好几圈才找到接热水的地方。接好水后，他抱着泡面桶漫无目的地在网吧里转悠着，左看看，右看看，试图找到点曾经的记忆。
以前这里是空出来的，现在却因为客流量大了，又加装了一排机子，席骁走进一个角落时，无奈地摇了摇头。有点可惜，以前这个位置还有一个照片墙呢，现在却只有白花花的墙壁了，也不知道他当时和朋友一起拍的照片，被老板扔掉了没有。
“不行不行，今天十二点我肯定要准时下播啦，你们也不能天天让我熬夜吧，会变丑欸。”
一旁座位上传来的声音吸引了席骁的注意，这个声音黏黏糊糊的，听起来有一点莫名的熟悉。席骁扭过头，看到一个缩在大椅子里的小小的男孩，耳机几乎罩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但从侧后方还是能看到他柔顺地贴在额头上的刘海和小巧的鼻子。他看起来不像是在玩游戏或者干别的，倒像是在和别人聊天。
“你们也早点睡嘛，不要每天熬这么晚，对身体很不好的。”
“下回？下回他应该就不会来啦，我们只约了一次。”
“你们很过分欸，你们在我的直播间砸礼物竟然是想让别人带你们！”
“哎呀，我和他不熟啦，就一起打过两次游戏而已，下次还让人家带我，不太好吧。”
“真的不认识啦，况且我也有在好好打好不好！你们是没看到我刚才那波操作吗？我……”
男孩说到兴头上的时候，两只又白又小的手还会在空中比划着，明明没有开摄像头，对面的人也看不见，他还是兴致勃勃地边讲边比划，席骁看着看着，不由地就笑了。
傻乎乎又可爱的小男孩，和他想象中一模一样。
席骁将手里的泡面桶放在一边，向前走了一步，俯下身凑到男孩的耳边，轻轻地开口：“你的什么操作？从悬崖上跳下去的操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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