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纪言刚下班，手机铃声响起，他低头一看，是纪衍的班主任。
纪衍在家纪言家住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纪言趁着自己大学还没开学找尽关系给纪衍弄了个正儿八经的学上，他拖之前福利院照顾他的人给纪衍落了个户口。福利院的人们还想收养纪衍，但是纪衍死活都不愿意跟他们走，纪言也习惯了纪衍在自己身边的日子，便也没有把纪衍留在福利院。福利院院长看纪言一个准大学生带着纪衍这么个半大不大的小孩，也觉得他不容易，给了纪衍一笔不算特别多的经费，纪言百般推脱不过，便收下了。
这笔经费缓解了纪言好一段时间的经济压力，刚上学时纪衍本来还好好的，有时纪言不放心去问班主任得到的回答基本都是“很乖，学习很努力”一类。但前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纪衍开始去网吧，有一次纪言回家还看到纪衍在阳台抽烟，旁边还放着东倒西歪的酒瓶。纪言当晚就拉着纪衍谈话，无论纪言是温声细语地问他还是板着脸严肃地问他他都不说自己为什么要去做这些事。
纪言看着弟弟，少年已经初见锋利，第一次见他时他的稚嫩已经抽枝剥节褪去，眉眼也深邃了很多，初见时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有些缩水，狭长的眸子里的青涩未减。这张脸丢去同龄人中已经算是佼佼者了，少年略带青涩的脸庞能隐约窥见长大后的风姿。他此刻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绷着一张脸任他哥拷问。
纪言看着纪衍不为所动的脸，也狠不下心去惩罚他什么的。他知道纪衍会在课余的时间打一些杂工，虽然课余时间少之又少但他的学习仍然列居前位。既然如此纪言也不好说什么了，他把纪衍剩下的烟和酒收了之后，这场没有什么成效的谈话以沉默收场了。
从那天开始纪言开始害怕纪衍班主任的电话，每一通都个赌博一样，赌纪衍是有所好转还是愈演愈烈。
纪言揉了揉眉心，听电话里的班主任说话。
“纪衍在学校里跟同学打群架，对方家长回去看了小孩身上的伤口来到学校打闹，要学校和对方家里给出一个说法。这件事在学校影响极其恶劣，希望您能来学校一趟解决一下这件事。”
听完这一大段话，纪言眼角一抽，从喉咙深处勉强挤出一句“好的。”。
纪言很快来到了学校，他一路走过校道，青春的气息弥漫，朝气蓬勃的少女们频频侧目看向这个气质冷淡的人，窃窃私语猜测着这个神秘的清冷男子。他身上一贯的清冷此刻因为心情不佳更为突出，紧紧皱着的眉头和频频看向腕表的动作凸显了他的焦急。这股焦急冲淡了一些冷气，让他看起来不那么不易近人。纪言没有分给她们一点视线，他踏着大步向前，没一会就到教导处。
纪衍在最旁边站着。他的脸色很差，身上有些擦伤，校服上沾染了不少灰。他眼眸向来人看去，对上纪言视线时顿了顿，很快垂下眸子移开了视线。
纪言走到纪衍身边，在教导主任洋洋洒洒科普这件事的严肃时，纪言头往纪衍耳边偏了偏，问他为什么打架。
纪衍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略长的头发遮挡了眼里的情绪，他偏过头，一副你怎么问我都不会说的模样。
纪言心里叹了一口气。他疲惫地思考着，到底是为什么纪衍变成了这样。
教导主任终于结束了他那冗长的发言，对面的女人抱着小孩就急不可耐地开口：“你看看我这小孩身上的伤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非要的动手动脚的！你这当哥的不好好管管你弟小心他以后学坏了连你都打！”
“就是就是！我当时就在那好好的跟别人说话，他突然就过来打我一拳！主任你一定要好好罚他！狠狠罚！”被女人搂着的小孩恶声恶气地说，音量大的似乎要震塌房梁。
纪衍在听到那句学坏了连纪言都打时就已经攥紧了拳头，听到那小孩充满恶意的话之后差点就冲上去把人再揍一顿。纪言察觉了他的想法，狠狠地按住了他的手臂，轻轻在他皮肤上摩挲。
纪衍的怒气被缓解了一些，他不自觉松了力，又松松垮垮地斜靠在墙上。
“喂，那当哥的你可一定要给个说法啊，我宝贝孩子就这么不明不白被打了一顿，你要对你那好弟弟干出的事负责。”
“人是我打的关我哥什么事。”
纪衍眼皮一抬，淡淡地盯着女人，眼里的不屑与嘲讽满溢。
“纪衍！”纪言压低了声音警告他。
“自己孩子说啥就是啥，也不知道到底谁是孩子谁是妈。还真是啥家长啥孩子，一样的无理取闹。”
“纪衍！别说了！还嫌你打人打的不够重吗？！”教导主任一声怒喝。
纪言见状立马出来赔笑：“不好意思啊是我家弟弟有些冒犯了，不过我相信打架这一事肯定也是有理由的，我当了他这么久的哥哥也清楚他是什么性子，说不定有什么隐情呢，我们两家摊开来说解除了误会也好。如果真的是纪衍有错在先我会让他给你们道歉并补偿一部分医药费的。”
“还有什么隐情！就是他先打我的还不够明显吗！你看我手上这绷带，你知道吗我手差点被他打断了！”
“那是你活该！”纪衍骤然抬高音量。
“纪衍，有话好好说。是他说的那样吗？你为什么要打人？”
纪衍静默片刻。在女人准备开口斥责时，纪衍眼睛一闭：“是我又怎样。那也是他活该，他活该被我打。”
“哎哟当哥的你看看你这弟弟啊，打了人还这么理直气壮！”女人抓住机会，扯着嗓子高声叫道。
纪言严肃起来了，他微微低头，双手放在纪衍肩头，问：“他干什么了。”
纪衍表情一动，似乎仍在愤怒，他恶狠狠盯了那小孩一眼，随后头一扭看着窗外，又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那女人一看纪衍不发话了，她扑过来抓着纪言：“你看你看看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弟弟，做错事就这个认错态度！”
班主任见状立马上前拉着女人：“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动手就没必要了。”
纪衍一听立马扭过头来，刚好看见那小孩对他做了个鬼脸，眉目间尽显小人的得志。
纪衍气血上涌正准备上前再给他一个教训，纪言却突然按住了他：“我再问你一次，纪衍，你说不说。”
纪衍顿了下。随后还是扭开了脖子：“不说。”
“不说你就道歉。”
“可是哥——”
“道歉。”
教导处的气氛突然僵硬。小孩得意的神色还在眼前萦绕，女人尖利的嘴眼还在眼前，纪衍响起小孩尖声细语的言语和周围刺耳的嘲笑就愤怒。生气之余还带了一点委屈，他眸中湿润了一瞬，但很快被他自己咽下去了。
那对母子看纪衍不吭声又准备继续要挟，纪言重了重嗓音：“纪衍！我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纪言平常都没什么哥哥架子，能让纪言语气重成这样说明已经没有转圈的余地了。
纪衍紧咬着后槽牙，那股羞人的委屈席卷而来，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嵌进肉里，从喉咙里不情不愿挤出一句。
“……对不起。”
纪衍说完立马转过身离开了教导处，他疾步走着，走着走着开始跑，一口气跑到校门口停下。他喘着气，眼眶蓄积的湿润已经被吹干，他又恢复了往日生人勿近的气场。
纪言看着跑出去的纪衍，赶忙道歉，又赔着笑脸支付了一半医药费。那对母子还打算抓着纪言喋喋不休，班主任及时拦下了他们。又赔着说了几句后，才终于结束了这场令人心累的谈话。
纪言慢慢走到校门口。那一场谈话已经耗尽了纪言的心力，他疲惫的走着，在校门口看到老实站着的纪衍，也懒得在说什么了。
纪衍看见他哥径直出了校门，他赶紧跟上去，跟以前一样走在他哥身后。他手心微微冒汗，抬起手想去拉他哥衣角，没一会又收回来。他正犹豫着怎么跟他哥说，就听见他哥头也不回的跟他说。
“纪衍，我也不知道你最近怎么了，从上学到现在抽烟喝酒打架上网一样不落下，明明一开始班主任还夸你乖的。有些事你不愿意说我也逼不了你，但是你能不能记住我是你哥，有事情可以跟哥哥一起商量，你没必要一个人扛着。”
“我是你哥，捡你回来不是为了让你继续受罪的。偶尔也依靠我这个哥哥一下，好吗。”
纪言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疲惫，轻飘飘的言语重重击进纪衍心中。他看着这个比他大不了很多的哥哥，他和自己一样没有父母可以依靠。除此之外，纪言还要因为他的事而忧烦。纪衍看着哥哥宽厚的肩，似乎已经被重担压弯了些许，留在他身上的青春气息淡薄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与同龄人格格不入的早熟。
他哥这个年纪正是最该无忧无虑的啊。
纪衍的心被狠狠揪了一把，他还是抬起手，拉住了他哥的一角。
他们是彼此唯一的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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